《离烟(上部)》袁子弋

46、第四十五章

　　青丝
　　大窗外红叶缤纷，落英满地，兰陵支肘躺在书房的矮榻上任未梳的长发散落一地，一手把玩着一个锦囊，只是看着窗外的秋色，心就凉得酸楚了：自己的二十年的时光就这样白过了，到了现在有了虎符，却没有了她，也就罢了，可还被她说出那样的恨话，被她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还活着干什么？那样愤恨而又怀疑的目光，从她的眼中射出的瞬间，就觉得还不如让她直接捅自己几刀，相比之下也会舒服些。
　　兰陵眼中酸涩，直身坐起来：不行，自己还是忘不了她，像是刻在骨头里一般，就算看不到，却忘不了也甩不开，你可以把自己的皮肉扒了抽走自己的骨头扔了吗？扔了骨头，又可以扔了心吗？早知道不见了，一见又什么都不愿顾了，只想拥着她，哪怕她突然刺自己一刀也不愿放开，心里的血流干了，也不愿意！
　　“不行，不行！我不能再这样了，我明明已经知道了，她恨我了，可是我还这样乱想，真是——难受！”
　　兰陵像被鞭打了一样又倒回榻上，眼泪涌了出来，他没想到要忘记离烟对自己而言是这样的艰难，他把自己估计得过于坚强，结果却是这样的让自己生不如死般的难受。他低头拂弄起手里的小锦囊，把它滑过面颊贴在唇上，闭起眼睛，细细体味那种她身上特有的气息，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动，想象着她就在自己的眼前，像以往一样冷冰冰地看着自己，却又不时地温婉一笑，真是惹人爱怜——可现在却只能以此一解相思——一小束她的头发，一小束装在锦囊里几乎闻不到什么气息的头发，他趁她不在时偷偷到她房里，从梳齿上一根一根摘下来收集了整整一月的她的头发！
　　离烟，你现在在哪里？是和宇文闵成出去赏秋了吗？却把我落在这里悲秋。真想让你快点出嫁，又怕你出嫁后离我更疏远了，盼你不再想我，又盼你念着我，想，又不想……心都碎了。
　　“来人。”
　　“王爷。”
　　“传以晴。”
　　“是。王爷要否到暖阁——”
　　“不必了，宣她来这里，我是要她梳头。”
　　“是。”
　　兰陵侧脸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容貌如玉，秀发如云，还是以前的样子，但却没有离烟再为自己梳发了。
　　兰陵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耻，没有了离烟，他想尽一切办法来折腾自己，不让自己空闲下来，酒肉声色也好，朝廷政务也好，欢饮达旦，毁身纵欲……什么法子都试了，却都是一时之乐，过后又悔恨起自己胡闹。离烟没有忘掉，他自己却快要疯了，他甚至在和以晴云雨之时都想象成是离烟——尽管自己一直都舍不得染指她。兰陵知道用这样的方法来逼自己忘却，是饮鸩止渴，愈多愈痛，可是自己已经快要发狂了，只要能一时忘却，用下贱无耻换回心里片刻的舒畅，用想象来麻醉自己，过后的伤痛自己管不起也无力去理了，这样荒诞地活着也比心如刀割般撕心裂肺的思念强吧？……只是每到激情过后，又觉得对不起手里的锦囊，接着又悔恨起来，这样周而复使地折腾着，兰陵的身心都快崩溃了，却又无可奈何。

　　此时，同是落英缤纷之景，赏游的却是马上的一对碧人，女子被拥在男子怀里，男子微笑着指点着湖旁的处处美景，细细说给美人听，显得温柔又细心，但女子却只是偶尔抬起头回报般地浅笑一下，又冷然下来，低头不语，只是怔怔地出神，像在回忆又像在思念，目光零落，面无欢颜。
　　宇文闵成却不在意，继续指点说着。昨天在宫里，刚下朝不久就意外地遇到离烟，刚要问候，离烟却扑到自己怀里痛哭起来。离烟在哭，他的心里却像开了花一般——离烟第一次这样失态，全然不顾侍卫紧贴在自己的怀里，仿佛受了伤的小鸟般在自己的怀中啜泣，宇文闵成抱着她颤抖的双肩却受用至极，骨头一下子都酥了，虽然不知原委，低下头紧贴着她的脖颈轻吻几下，离烟竟也没有拒绝，当时虽然觉得奇怪和突然，心里才不晏多想，今晨邀请出游，离烟果然答应了。高兴得宇文闵成一大早就往伊宁府上送去两箱礼品，反倒是刚刚起榻的伊宁一早便对着两箱丝绸玉器，莫名其妙。

　　离烟瞥见宇文闵成垂落在自己肩上的发丝，失神地拉起一束，心里却想起另一个人的青丝，眼泪不由落下来。宇文闵成微微一笑，拔出绑在腿上的匕首，割断离烟手里拉着的青丝：“我把它给你，笑一笑，啊。”说罢低头贴在离烟脸旁，伸出舌尖舔去离烟腮边的泪水，又轻吻了一下她还湿润的眼角：“你要是一哭，我的心就一疼，你想让我的心为你死吗？嗯？”
　　离烟涩涩地笑了笑，仰靠在宇文闵成结实的胸膛上，眼泪却又落下来：人的心怎么会被哭死？要心死是要用情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