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烟(上部)》袁子弋

55、第五十四章

　　道士
　　天晓殿的暖阁里敬妃扶着虚弱的兰陵缓身躺下榻，拉好被角，看着疲敝的兰陵紧闭着双眼，低声叹了口气，冲身旁的两个贴身侍婢点点头，主仆三人小心地从暖阁里退了出来，让折腾了三天三夜的兰陵好好休息一下。
　　离烟看到敬妃出来，马上起身：“娘娘。”
　　“离烟！”敬妃拉住离烟的手，眼中隐隐还有泪光，“幸亏你回来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娘娘，是奴婢不好，在外面耽搁了这么久。”
　　“王爷一直不准我召你回来，但是这几天我好害怕，王爷他都要吓死我了，我以为他，他就要痛死了。”
　　“娘娘，王爷的恶疾在与您大婚之前曾复发过，当时已经很严重，没有想到这次竟会更重了。都是奴婢伺候不好，奴婢手里保管着王爷的药，还要乱跑，才让王爷吃了那么多苦楚。”
　　“唉，”敬妃忧心憧憧地叹口气，“怎么会这样？他平时一直好好的，几年前的病竟会突然复发，怎会有这样的病患？这也怪不得你，我从来不知他有这病，他这样突然发作，真是吓死我了，幸亏伊宁大人知道找洪太医，否则——我真是快被吓死了！”
　　“娘娘，您别伤心了，王爷不是已经好了吗！您别哭坏了身子！”一旁的月魂柔声安慰。
　　敬妃点点头，拭了拭眼泪，刚要和离烟说话，突然听到暖阁里东西倒地的声音，几个人立刻奔进暖阁。
　　兰陵支撑着身子，满脸都是虚汗，眉头紧皱在一起，榻旁的一个柳木灯架倒在地上，上面的红烛跌成了几段。
　　仰起苍白的脸，兰陵仿佛经受不了头颅的重量一样竟微微地向后仰过去，一咬牙才努力扳正脖颈，张开颤抖的嘴唇：“那个丹药不管用了！”

　　大魏贴出了皇榜，为摄政兰陵元瑞王爷寻求名医治疗恶疾，能减缓病情着赏百金，能根治恶疾者赏千斤封千户候。皇榜一出天下大动，大魏各路名医汇聚京畿，一展所长，可惜十天之内好几个信心满满的所谓杏林圣手都灰头土脸地从王府出来时，手里半个铜子都没能带出来。
　　“都是一群庸医！还敢说自己包治百病！真不要脸！我看皇榜上应该再加一条——医治无效者斩！看他们还敢不敢这么不要脸！”伊宁在兰昕阁里怒气冲冲地走来走去，恨不能把地砖踏碎。
　　谭贡瞥他一眼：“你这样做，谁还敢来给王爷治病？依我看，现在机会越多越好，万一碰上一个有本事的呢？万一他正准备来呢？这么被你一吓，他还会来吗？”
　　“你的意思就是我的不是咯？你看看来的这几个哪个有些用？根本是骗子！我看找机会也不能只在我们这里找，不如到南朝和东魏——”
　　“你疯了？南朝暂且不说，去东魏为王爷找医生，万一被那边的死士盯上怎么办？王爷不是更危险！我现在夜夜担心王爷的病况被颛坼知道后，他又会在边境蠢蠢欲动，你还要召告天下地跑到那里去告诉他？你疯了！”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看着王爷这样断断续续地痛死？！”
　　谭贡低下头，负气地不说话，好半天才道：“要找也只能让死士到南朝秘密探访，决不可以到东魏去，万一引狼入室王爷就更危险，何况现在王爷不能当政，我们就更应该小心谨慎，不能让大魏的社稷在我们两个的疏忽中断送了。”
　　“那，好吧。”伊宁叹口气，作出让步，“我马上派人去南朝，你最近也要多在朝政上费心了，我还是要在这里继续找些混帐名医。”
　　“朝政我自然会尽心竭力，你放心好了，多用心在这里吧！”
　　“伊宁大人，谭大人。”离烟进来，欠身问安。
　　谭贡示意她不必行礼：“离烟姑娘请起。”
　　离烟对他微微一笑，径自走到伊宁面前：“大人还记得散风丹的来源吗？”
　　伊宁回头一想，张大嘴巴：“哦，你是说——”
　　离烟点点头：“奴婢以为找到那个人说不定对王爷的病情有所帮助。”
　　“可是他也未必知道啊！他不是说散风丹是一个偶遇的奇人给的吗？”
　　“可是好歹他是在藩国里遇到那个奇人的啊！万一他记得些什么线索，我们能找到那个奇人也未可知。”
　　“会吗？可是，他，他不喜欢我们打扰他啊！你也知道他的脾气，我实在有些害怕他啊！”
　　“害怕也要去啊。如今危难关头，他不会如此计较的吧？”
　　“不会吧？他的火气——哎呀。”
　　旁边的谭贡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插话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奇人？什么他，他的？”
　　伊宁瞪他一眼：“我们说的你自然听不懂了。你快回宫处理政务吧！压半天了，今夜还不累死你，还有闲心问别人说什么！”
　　“哼，爱说不说！”谭贡转身前不忘狠狠地回瞪伊宁一眼。
　　离烟看他走远了，又说：“伊宁大人，您快去吧！”
　　“不，不好吧？你也知道，他比先帝还可怕，而且上次我告诉了你他在哪，现在我去不是——自找死路？”
　　“那我去。”
　　“不要！你以为你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锦帔此时走了进来：“大人，外面有一个道士要见您。”
　　“哎呀！你给他些米，给他些银子打发了就行了！见我干什么？”
　　“可是他非要见您，他说他曾通过宏农王送过礼物给我们王爷，您一定记得。”
　　离烟和伊宁一听，惊讶地张开了嘴，异口同声：“快请！”

　　熙正大殿上笑语盈盈，兰陵举起酒杯：“拓拔元瑞不胜感激先生救命之恩，请先生满饮此杯。”
　　向古锡笑着点点头，在众人的拱手之间仰头饮下。
　　伊宁连忙说：“先生风度翩翩，道骨仙风，又有起死回生的医术，真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哦，不，这样的医术应该算得是仙术，不是凡人医术了！”
　　大家笑言称道，谭贡也不驳斥伊宁的胡说八道，和众人一起点头称是。
　　向古锡捋捋长须：“老朽不敢当大人的夸奖，只是和王爷有些天缘，出世之人不能不见死不救而已，雕虫小技谈不上仙术，大人实在过誉了！而且贫道只是单纯为王爷暂时止痛而已，王爷的贵恙根本无法根治。”
　　一听这句话，伊宁含在嘴里的一口酒差点没吐出来，一下子谁也笑不出来了，大殿之上只有向古锡还依旧自若如常。
　　谭贡皱起眉，好不容易才小心翼翼地问：“那岂不是说还会复发？那下次不会再次加重吧？”
　　“大人请放心，此病虽然不能根治，却可以在日常防护，这样就不会次次加重了。只要王爷每年冬秋之时进食一粒散风丹，虽然病灶不能根除，却再也不能复发了。”
　　众人闻言松了一口气，向古锡继续说：“只不过这种丹药炼起来有些费时，一年也不过两粒，贫道有心恳请王爷留在这里，一则可以为王爷炼丹防病，二则贫道一直想到京畿之地寻得一个望族的子弟作为弟子，好张显我们道家在西魏的地位，不能单以佛家为尊。不知王爷可否恩准？”
　　“当然可以，百花齐放才是正理，先生救我性命，这样小小的要求又算得什么？传我旨意，在后园的梦泽之北加筑丹元宫，静虚阁，上华殿三间小阁中殿，以小舟联络于后花园内，作为先生的炼丹之所，闲杂人等不得随便打扰。”
　　“谢王爷。”
　　“臣尊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