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烟(上部)》袁子弋

57、第五十六章

　　戎机
　　离烟坐在花园最深的回廊里，看着即将吐露花蕾的迎春娇弱地在微暖的春风中摇摆，柔雪站在身旁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锦帔突然从后园角门进来，身后还风风火火地跟着两个小丫头：“离烟，你快去王妃那里看看，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一直喊了你去！”
　　离烟一惊：“怎么了？”
　　“我哪里知道？一早起来就哭了，非要见你不可，暧萧她们一直劝也不听，我怕她动了胎气，才赶快来叫你。”
　　“好，我就来。”
　　几个人进了天晓殿，就听见暖阁里“呜呜”的哭声，离烟赶忙解了披风递给柔雪，快步走了进去，锦帔紧跟后面，三个小丫头在暖阁外只是害怕地发愣。
　　“娘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离烟接过暧萧的手扶住榻上的敬妃。
　　敬妃抬起头，看是离烟，眼泪不由得又滚下一串，双手拉住离烟的胳膊，生怕跑了似的，声音已经哭哑了：“离烟，王爷——王爷——受重伤了——他快死了——”
　　离烟吃惊地仰起头，对上锦帔的目光，只见后者摇了摇头，用口型告诉她：“伊宁大人没说。”
　　“娘娘，你怎么知道王爷受伤了？伊宁大人来过了吗？”
　　“没有，伊宁他不会说的。离烟，我梦到了，我梦到他浑身是血地站在一堆白骨里，要我们去救他！离烟！我们救救他啊！他真的快死了！”
　　“娘娘，”离烟抱住哭得瑟瑟发抖的敬妃，“娘娘，您怎么能把梦当真呢？您是怀胎之时，气血不稳，容易被邪祟冲撞，我马上去请巫师为您驱祟就好了。您别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梦里的事情怎么能当真呢？”
　　“不是的，不是的！那个梦好真！就像真的一样！而且我已经连续几天都梦到了！离烟，我好怕，我怕他出事啊！他一定是托梦给我，我们去看看他吧，我好怕！”
　　“娘娘，您别怕！别怕！”
　　锦帔使了个眼色，离烟看了，将哭得像要断气一般的敬妃交给暧萧扶着，自己退出暖阁来。
　　“怎么回事？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哎呀，娘娘已经连续作了好几天这样的噩梦了。我早去伊宁大人那里打听过，王爷他们现在退守在镡安郊外，离东魏的大军好远，两军间在一战后都退守待战，一直很安全。可娘娘就是在这个时候不停地发噩梦，也不吃什么东西，只是哭，而且还越来越严重，本来王爷吩咐不能打扰你和伊宁大人的，但我看娘娘这个样子，实在不敢再瞒了，又不敢让伊宁大人分神，只好找你来了。”
　　“他们真的在待战？很安全吗？”
　　“我怎么会骗你！伊宁大人那里的战报写得清清楚楚，已经十余天停战了！”
　　“那娘娘怎么会这样？该不是什么预兆吧？”
　　“不，不会吧？你别吓我！”
　　离烟皱眉瞥了她一眼，心道：明明是你在吓我！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我难道不急的吗？现在突然知道，我的心里也很担心啊！
　　“离烟，怎么办呢？御医只说娘娘是受惊过度，吃了安神的药也不见好，现在饭也不吃，药也不吃，只是哭个不停，我怕娘娘伤了身子，又伤了胎里的小主啊！”
　　“你没听过‘心病还需心药医’吗？”离烟怔怔地，也不看锦帔，“我只盼都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可是这个样子，娘娘会撑不住的啊！怎么办啊？王爷才出征，府里就这个样子，娘娘和小主要是有什么——王爷回来我怎么交代？现在这样不吃不喝地怎么办呢？离烟，你——”
　　离烟不待她说完，疾步走进暖阁，搂过敬妃，决绝然地说：“娘娘，奴婢陪您去军营看看王爷吧！”
　　一句话出，大家都惊愕地瞪着她，敬妃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拉住离烟，眼中满是渴求：“真的？”
　　离烟点点头：“嗯！”
　　“离烟，不可以！”锦帔跟着叫起来：“太危险了！”
　　离烟回头：“那你说怎么办？现在，”看了一眼哭得很是虚弱的敬妃，“只能这样办了！不见到，娘娘是不会心安的。吃药不是也没有用的吗？而且伊宁大人不是也说，那里在停战，很安全的吗？”
　　锦帔哑口，答不出来，似乎这个疯狂而冒险的举动是拯救敬妃和小主的最有用的方法了！可是，这也太荒唐了！
　　“锦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已经停战了？我要去！我要去！离烟，你带我去！”敬妃紧紧抓住离烟的手：“就是代他死在那里，我也要去！”

　　经过一路的颠簸，当风尘掩盖了华丽的车驾的时候，她们终于来到了镡安大营，整个军营都沸腾了，因为还没有女人来过这里，何况一位是当朝的摄政王妃，一位是手握虎符将来的将军夫人！“千里赴戎机，只为有情人”，这样的事情太离奇，也太传奇了！
　　兰陵在主帐里，带点愤怒和好笑的感觉瞪着眼前小兔子一样害怕的妻子：“你就是因为梦到我死了，就这样来看我了？！”
　　“是的。”如蚊呐般的声音温柔地让人发不起火来。
　　“你知不道知道你这样做很不对？虽然现在停战了，但也会有危险的。”
　　“你不要生气，我，我知道错了。可是我一出来，身体就好多了，不信你可以问暧萧。”
　　“啊，是，是的。娘娘在路上就能吃下东西了，身体虽然受了颠簸，却渐渐比起王府好了很多。”
　　“那肚子里的呢？颠簸到了怎么办？”
　　“我问过太医了，只是四个月的胎而已，上路最不妨事。”
　　“离烟太过分了！锦帔也是，我明明走前嘱咐她不要打扰离烟和伊宁！”
　　“不关离烟的事！是我要来的！是我央求她带我来的，”敬妃抬眼偷瞥了兰陵一下，“不关她的事。我只想见见你，见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现在就可以回去，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兰陵忍住发火又想发笑的冲动：“算了！既然来了，先休息几日在回去吧，来回颠簸，又怕你吃不消。”
　　“好的！”敬妃乖巧地点点头，嘴角旋起一个甜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