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烟(上部)》袁子弋

65、第六十四章

　　怅然
　　兰陵在兰昕阁里枯坐了一天，一整天，原本因为离烟会回来的，于是一早便吩咐锦帔准备了家宴，等着离烟回娘家，可是都等到菜全凉了，离烟也没有回来。
　　兰陵坐在空荡荡的兰昕阁里，看着奴婢把菜端上来又端下去，把菜做了又热，热了又做，离烟也没有回来；看着奴婢们掌灯了，门口的数影已经婆娑不见了，离烟也没有回来；直到晚膳时，婷嫣哇哇叫嚷着肚子饿，承嗣躺在月魂的怀里快睡着的时候，兰陵才知道——离烟不会回来了。
　　兰陵觉得自己老了，自从这次胜仗后就总是喜欢回忆过去的事情，尤其是在这间翻盖的兰昕阁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在自己还是个小王爷的时候住过的那个同名的阁子。其实，这里的匾额还是以前的那块，原封不动地搬过来，挂在这个和以前一模一样的仿建的阁子里。这里承载了太多的回忆，太多的过去，尤其是敬妃死后，在这里恍惚地总能觉得她还在身旁，在案几旁正盈盈地对自己笑，起步往暖阁里梳妆去了。忙赶身往里走才发现后面早不是那熟悉的暖阁了，冷风吹在脸上，才看清青玉砖的走道尽头是摄政王府的熙正殿。
　　有时候觉得还有离烟在身旁，回身一看，她抬眼看了自己一下又低下头去，惹得自己心底又是一阵悸痛。伸手抚摩她的脸颊，熟悉的润滑和冰冷透过指尖直到心底，可是转瞬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自己站在原地，空空对着周围熟悉的环境。
　　她们走了，连一丝影象都残忍地不给他留下。
　　“吃吧！只怕都凉了。”
　　“奴婢吩咐去热一下。”
　　“不用了，还好，你们也坐下来一起吃吧。人多了还热闹些。”
　　三个主婢忐忑地互相看了一眼：自己怎么能和王爷一起吃一桌宴席呢？！
　　兰陵低头笑了，自己今天是怎么了？至于空旷孤独到胡言乱语的地步吗？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我是说你们吃吧。我去书房写写字。”
　　“奴婢陪王爷去吧。”
　　“奴婢再吩咐厨房做些热菜细点。”
　　“不用了，你们照顾孩子们就好了，我不饿。”
　　“王爷，您今天一天都没有用膳——还是吃一些吧。”
　　“……也好，锦帔你弄些水酒在亭子里吧，写完字我赏月好了。你们都不必跟着了。”
　　“是。”
　　兰陵在烟云阁里连灯都没点，当然也没有写字，以往心烦的时候都是一些笔墨丹青就可以抚慰住心里的各种纷争，欢欣也好，悲伤也罢，都能幻化作笔下的淡墨浓彩，而后不再纠结心神，可今天却怎么也不想这样了。
　　推开门，踏着细碎的月光走过一节短短的竹桥，便在烟云阁前的亭子里坐了下来，脚下的湖水翻动着细微的波浪，在黑夜中波光粼粼，那样明亮柔和的光芒来自暗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只可惜，月圆人缺。
　　兰陵端起细瓷杯，品了一口却觉得苦涩，应该是最好的酒啊！不管不顾，一仰头，猛灌进去，好苦！可又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于是拿起一整壶照样猛灌进口里，辛辣、苦涩，眼泪都被逼了出来。
　　“离烟！！”伸手一甩，酒壶滑过暗夜，还来不及形成一道光亮的细线便在远处的青石板上击得粉碎。兰陵再也伪装不出平时的坚强，如同疯子一般爆发出来，声嘶力竭地对着空旷平静的湖面大喊：“离烟！你回来！离烟——我爱你！你回来！回来啊！”
　　悲怆的身影，悲怆的呼喊，皎洁的月光下兰陵失魂落魄地仰起头，闭上眼睛，冰冷的泪水沿着俊美的面庞蜿蜒而下，黑发披在身上的华丽锦缎上，手垂在腰间精美的玉饰旁，喉结微微耸动，咽下酸楚无奈和隐忍悲怆。
　　“王，王爷——”
　　兰陵猛然回首，眼中的泪还没有干，却看到伊宁怔吓地看着自己，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便放弃无谓的挣扎和狡辩：“不准——告诉任何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