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烟(上部)》袁子弋

69、第六十八章

　　珠胎
　　三天了，已经三天没有见到他了，以前也有过十数天的分别，但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难过过，难过之中还夹杂着一些不安——他不会出什么事吧？好歹也该传个口讯来啊。珂儿叹口气，安慰自己：自己毕竟是青楼出身的，他那么好的人不会没有妻儿，能看得上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自己怎么还能让他长来？这种地方本来就不该是他那么好的人来的。
　　自从和王公子相处以来，珂儿觉得自己长大了，会替别人着想了，再也不是那个胆小的小姑娘了，摸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幸福的感觉在血管间流动——自己马上要作母亲了！天啊，几个月前，自己还是个孩子！现在却在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尽管这个小东西一生只能背负着私生子的骂名，但天知道他不是没有父亲，而是有着天下最好的父亲！可是——可是他会让我生下他吗？一个妓女的儿子，对于作大官的他而言，这是一个多么耻辱的私生子？他会给自己一个机会生下来吗？
　　珂儿摸摸肚子，转而微笑了：“你的父亲是天下最优秀，最善良的人，他一定不会伤害你的，娘相信，一定不会的。”她喃喃地自言自语，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说给肚中的胎儿听。
　　此时门“吱呀——”地一声，珂儿欣喜地转过头：“你终于回来——”
　　珂儿略微错愕，因为进来的不是自己朝思慕想的王公子，而是一个容貌颇为秀丽的公子，从没见过，却又有些眼熟，但能进得这间上厢的必定不是普通的人物，何况这里在外可是伊宁大人的包房，眼前这位冷然的公子想必也是大有来头，否则妈妈也不会把他放进来，可是妈妈怎么能这样？自己已经包身给王公子了，怎么还能应付别的客人呢？
　　“你就是珂儿？”
　　一听声音珂儿更是吓了一跳：分明就是个女人呀！怎么穿成这样还来妓馆寻欢？呆了半晌，才痴痴地应了一句：“是。”
　　“你和王爷在一起多久了？”
　　什么王爷？她是说王公子吗？他不是侍郎吗？可是和自己呆在一起的人实在没有第二个：“什么？你使说王公子吗？”
　　“是吧，到底多久了？”
　　“五个多月了。”
　　离烟一阵眩晕，这么久了！那岂不是王妃新丧六月之后就……兰陵，你怎么能这样？你对得起王妃当时的惨死吗？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冰冷的声音让珂儿心寒：“不，不知道。”
　　“我是冰臣郡主，是兰陵王爷的义妹。”
　　“兰陵王爷我是知道的。”珂儿不明白高高在上的摄政王爷与她何干？而且他的妹妹来找自己作什么？
　　离烟暗瞪了珂儿一眼，对她失望到极致：这样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言语间干涩无知，到底哪里好？兰陵竟然还会对她着迷堕落到这种花街柳巷流连到五个月之久！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你，你不会是来喝酒的，对吧？”
　　离烟若不是碍于当场，差点想笑出来：怎么会有如此幼稚和呆傻的人？竟问出这样的话！随即摇摇头：“当然不是。我，是来杀你的。”
　　珂儿倒吸一口凉气，这么漂亮的人说出杀人的话竟然如此淡然，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人？一个女人的心怎么会这么狠？
　　看着吓呆了的珂儿眼泪簌簌地落下，离烟心里根本没有当年在乌岢殿内那次屠杀前的不忍，她冷冰冰地看着珂儿哭泣，鉴于形势和王爷的声誉，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孩是必须死的，否则一旦事情外泄，多严重的后果都会发生，所以离烟毫不怜惜，长久的斗争是真的可以泯灭掉一些良知的。
　　“为什么呀？为什么？”
　　“因为你认识了不该认识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离烟暴怒起来。
　　“我，我不会让王公子娶我的！我连填房的念头都没有——”
　　“你还想让他娶你？！你配吗？你知道他去世的妻子是一个多好的人吗？比之你我要好上千万倍！可他却在她尸身还没腐烂时就同你寻欢作乐了，他——他是个混蛋！”离烟第一次这样愤怒地口不择言地谩骂起来，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来。
　　珂儿委屈极了：“你骂我可以，但你不能骂公子，他是好人。”
　　“哼，好人会做出这样不顾及名誉，这样放荡无耻的事吗？你在他身边才几天，我在他身边已经有十年了！十年——却是现在才看透了他。”
　　地板上一声轻响，珂儿泪流满面地跪在离烟面前：“姐姐，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可是我是真心喜欢公子的，我现在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我求求你放过我吧！”
　　“不可能，你必须死。”离烟终于恢复了冷静。
　　珂儿低下头，泪水已经打湿了裙脚，暖阁内就这样一坐一跪地僵立着，两人脸上都有泪痕，心里都是同样的绞痛，却又涵义不同。
　　“那么，”珂儿仰起小脸，微笑的唇边还沾着泪，“让我把他的孩子生下来吧？生下来我就去死，我现在真的不能死。求求你！”
　　离烟抓起揪住自己衣角冰冷的手：“什么？你已经有了身孕了？”
　　“是，已经三个月了。”
　　离烟感到一阵眩晕，几乎是晴天霹雳轰然降身：兰陵，你都干了些什么呀？怎么可以在这样的地方留下皇裔？一个生命就是让你如此不负责任地带来到人世的吗？你难道不能想想你，她和这个孩子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他知道吗？”离烟已经没有力气了，语气松软而疲惫。
　　“不知道，我还没告诉他。”
　　“是吗？那就好办了。”离烟闭上眼睛，心都在滴血：兰陵，你不能怪我！是你惹来的孽债，为了国家和你自己，我除了帮你抹平，别无选择。兰陵，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