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烟(上部)》袁子弋

72、第七十一章

　　优伶
　　这样下三流的地方总是比不得将军府里自己的小屋，摆设简陋，被褥粗糙，怎么选在这里？！菲菲打开门，喊道：“来人，取些热水来！”喊了半天，外面只是喧闹，哪里听见她的声音？菲菲一气，干脆自己出去打些热水。
　　端着热水，刚进小厢，她便被拦腰抱住：“怎么？在将军府还没有做累吗？来了这里还要打水。”
　　菲菲放下水盆，回身搂住抱着她的男子：“谁让你选在这种地方？还要委屈我，在府里这样的粗活我才不肯做呢！”
　　“哦，委屈你了！”男子嬉笑着，任由女子的手轻佻地摩挲自己漂亮的面庞和结实的前胸，“我补给你好了！”说罢一把抱起菲菲躺倒榻上。
　　云雨初霁，两人满足地倒在一起，疲惫的身体全是汗水。
　　“看什么？还没看够吗？刚才什么都被你看去了。”卓明月起身穿上亵衣。
　　“你急什么？那么晚了睡在这里算了。”
　　“晚了才好，”卓明月挑花眼一挑，“我还要去张大人的小夫人那里一趟，早就定好的。”
　　“哼，去干什么？这么晚了还去教琴不成？”
　　“你说呢？”
　　“哼，臭男人！也不怕累死你！”
　　“生什么气呀？”卓明月拉过菲菲，“我不过是应酬她们那些贵妇而已，对你才是真心的！再说——她们还不是吃你吃剩的？”
　　“去你的，不要脸。”
　　卓明月看她不闹了，起身不再哄她：“你们夫人真的有孕了？”
　　“当然，只不过她自己怕是还不知道。我整治过多少为将军怀过孕的女孩？有孕没孕，我在她们一个月内就能看出来，那时只怕她们自己都没感觉，哼，要不然怎么骗她们堕胎？宇文闵成这个没良心的！我帮他打发了多少冤孽，现在竟然因为一个汉人的下作侍女，把我贬成奴婢！”
　　“所以，天下间只有我才是真心对你。”卓明月穿好衣服搂住她，“他们这么对你，你又何必对他们客气？要不是那个女人，你会被抛弃？你以前可是宇文闵成最得宠的侍妾啊！”
　　菲菲目光一暗，回想过去，再想想现在，不禁滴下泪来。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睡吧。天亮了，伙计自然会来叫你。我们初十再见。”
　　“明月，”菲菲躺下，拉住他的手，“世上还是你对我最好。我以后一切都听你的！”
　　卓明月溺爱地帮她拉好被：“好了，睡吧。”嘴角漾起迷人的笑容：哼，傻女人！
　　小厮撑起伞，卓明月披上另一个小厮递来的貂裘披风，在漫天飞雪间走向自己的马车。衣饰华贵、香车宝马，转瞬就又变成了一月间就名动京城、风华绝代的优伶——明月公子。
　　“哎哦，这是哪里的公子这么华贵啊？”
　　“不知道，没见过啊。怎么会到我们这种地方来？”两个打更的老人眯缝着眼睛，只是有雪花纷飞而看不清楚。
　　“我也是穷人家出身呢！老人家。”卓明月回眸一笑，上了马车。
　　落满大雪的街道上只留下两个打更老人，他们呆呆地动也不动，以为自己遇到天仙了。

　　离烟靠在软椅上，看着落英阁的窗外，梅花开得正艳，幽幽的梅香夹杂着寒气通过大窗飘进阁里。
　　“大冷天，怎么不关上窗子？主子着凉了怎么办？”柔雪端着什锦羹进来。
　　“是我不让关的，我想看看梅花，又懒得出去受冻。”
　　“那也不能这么看呀！一会儿，天暖些我带着炭炉，在亭子里挂上帘子看不好？这样里暖外寒，着在这里吹了硬风，还不病？现在身上正不舒服呢！还要糟蹋自己！”
　　离烟笑了：“你怎么跟锦帔说话好象？是不是当了长房丫鬟的都是这么厉害了？”
　　柔雪脸一红：“我算什么长房丫鬟吗！光看着你都看不住，只怕照料错了。你们快把窗关了吧，才出去炖了羹，你们就乱开窗！病重了，将军又得怨我！你们只知道在夫人面前讨巧。”
　　“是。”小丫头们忙合力关上大窗。
　　“好些了吗？”柔雪扶离烟缓缓起来。
　　“其实没有什么，只是身子有点乏。”
　　“那就诏个郎中来看看，要不然去王爷那里请位太医——”
　　“你不要去！我说了，只是乏而已，至于要看病吃药的？以前我发热成那样，不也是自己好的？哪里那么娇贵，我又不是天生的郡主！”
　　看到离烟发火，柔雪只好不再劝，其实离烟不喜欢看病自己也是知道的，但何必今天这么凶？自己不也是为了她吗？
　　离烟吃着羹的时候，菲菲正好进来：“奴婢给夫人见礼。”
　　“你起来吧。”
　　“谢夫人。夫人让奴婢找的棋师，奴婢没有找到，但奴婢却找到另一样给夫人消愁怡情的法子。”
　　“什么？”
　　“弹琴，”菲菲仰起娇媚的脸，小小的酒窝盈满笑意，“现在优伶里出了一位明月公子，据说是琴艺超群，而且儒雅有礼，还颇通文墨，好多夫人小姐都请他作教，京城之内已经蔚然成风。奴婢想，既然有那么大的名声，有那么多人追捧他，想来必然是位人才。既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棋师，奴婢斗胆认为，夫人暂时和这个优伶学学琴也无妨。”
　　“也好，反正是消愁解闷，琴棋都一样，明天你请他来府一趟吧！”
　　“是。”

　　第二天，誉满京师的明月公子果然来了，离烟一见有些吃惊：优伶艺妓之中竟然有这样的人物——身材昕长、举止优雅，周身融和了女子的美丽和男子的俊朗，尤其一双桃花眼隐隐透露着难以言传的多情，仿佛有天生的千般柔情，万般妩媚，在眼眉流转之间却又暗含一种勃勃欲动的摄人感觉，仿佛他是一只佯装温柔的野兽，顷刻间就可以把你撕骨扒皮，而现在却低伏于你的脚下，愿作你的裙下之臣。这样糅合起来的温柔与狂野，妩媚与多情，在他身上散发出一种致命的魅力，在加上他那天人般的面孔——难怪那么多贵妇淑媛要争相邀约，也难怪他出道一月间便红得发紫了。
　　离烟正皱眉出神，卓明月一曲已毕：“夫人认为明月弹得不好吗？”
　　“哦，不，绕梁三日，不知肉味，难怪先生可以在一月间名动京师，果然是技艺超群。”
　　“多谢夫人赞赏。”卓明月眼睛一瞥，“两位姑娘如何称呼？”
　　“奴婢柔雪。”
　　“奴婢菲菲。”
　　“温柔暖雪，红粉菲菲？好美的名字。”嘴甜如蜜，难怪得人追拥。
　　“我们开始弹琴吧！你们下去吧。”
　　“是。”
　　“夫人以前弹过琴吗？”
　　“没有。”
　　“那音律的宫角之术可识？”
　　“不识。我不过消愁而已，你略教我些曲子便好，不用再学音律了。”
　　“那也可以，不过先要由最基础的指法学起，夫人，这样是勾，这样是按，这样是弹，这样是挑……”
　　“你慢些，我看不清。”
　　“那我过来教您可以吗？”
　　“可以，你坐在我身边教吧，那么远，我实在看不清。”
　　“是。”卓明月屈膝跪在离烟身旁，修长的手指拂在琴弦上，“这是拨。”随即一串悠然的琴声从指尖滑过。
　　“好难。”离烟不知所措地放下手。
　　“先学按吧，容易些。”
　　离烟依样弹了一下，声音粗糙，完全不是卓明月示范的清脆音调。
　　“要这样——”卓明月拉住离烟放在琴上的手，声音极尽诱惑，目光如灼盯在离烟的脸上，而不去看琴。
　　“放肆！”离烟一把甩掉他的手，站起身来。
　　“对不起，夫人，明月实在难以自控，因为您实在——”
　　“你现在立刻消失！以后你不必再来了！今天的学费我明天差人送去，请回吧！”离烟说完愤然而去。
　　卓明月吃惊地看着离烟离开，半天才回过神，恼怒地推翻琴：“竟然如此轻视我！李离烟，你给我等着！你要为侮辱我付出比原本更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