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烟(上部)》袁子弋

73、第七十二章

　　做嫁
　　楚冰阁外的大雪在暖日的照耀下一点一点地融化，昨天下了那么大的雪，今天偏是个艳阳天，实在难得，童嫣然觉得这样的天气实在不该浪费，索性知会了哥哥一声便到了大将军府，想和离烟见见，虽然莽撞了些，但离烟曾说时常盼着她来看她，想来不会介意的。
　　刚进楚冰阁，离烟就笑着迎出来：“你说过要常来看我，可这么久才来一次。你不守诺哦。”
　　“郡主，我一直怕唐突了，今天又没先禀报就——”
　　“好了，我不是说了吗？你我之间不要那么多的规矩，你也不要叫我郡主——刚认识你时，我不还是一个婢女吗？你是我的朋友，我喜欢你叫我离烟，而不是郡主。”
　　童嫣然笑了：“是。”
　　“来吧，柔雪准备了点心，我们进去说些话。”
　　两人吃着点心，说着不见期间的趣闻闲话，不知不觉说到了兰陵最近的莫名低落，童嫣然叹了口气，眼光暗淡下来，只盯着手中半块米糕，不再说笑。
　　离烟端起茶盅浅饮了一口，自己当然知道兰陵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一个人在被告之，自己的爱妾和尚未出事的孩子被杀，而后又不能向任何人吐露出这样难忍的丧亲之痛，世界上任何人都是无法在一时间释怀的。
　　“你很关心王爷。”离烟放下茶盅。
　　“才，才不是。我，我只是——”
　　“还说不是？我看得出来，你自从第一次见到他，就一直很关心他。要不然，我还在王府时，你为什么总是找我问他的事？现在，我嫁了出来你就不长来了。”
　　童嫣然咬咬嘴唇，垂下头：“不，不是的。”
　　“嫣然，”离烟抓起她的手，“你是不是喜欢我的皇兄？别骗我！”
　　“我——”
　　“是不是？我是过来人，别骗我，也别骗你自己。告诉我！”
　　“离烟，”童嫣然抬起漂亮的大眼睛，“我只怕不配。”
　　“没有什么配不配的，你这么年轻、漂亮、善良、温柔，连逝去的王妃都会喜欢你，又是我们大魏难得的女将，家世也算得不差，我看你们很合适，更重要的是——”离烟尽量挤出一个笑容，“你，爱他。”
　　童嫣然羞涩地低下头，完全是初涉情果的样子，哪里还有战场上指挥若定的样子。
　　“我会联合伊宁大人和谭贡大人一起给你说媒，我们这三个媒人的面子够大了吧！到时候可要记得给我们回礼呀。”离烟脸装起笑，可是心里却酸楚得难受。
　　“离烟！你——”
　　“嫣然，你要知道，自己嫁给了我的皇兄后，不仅是一个王妃，一个妻子，更是一个母亲，好大的一个家，都要由你重新支撑起来，我知道，那个家自从王妃去世后一定已经不像样子了。”
　　“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他和孩子，我会把兰婷和承嗣看作是自己的孩子的，我也会学习如何作一个王妃。虽然我不如敬嫔娘娘那么知书识礼、温婉贤淑，但我一定会努力学的！”
　　“你还没嫁过去，就向我表什么决心呢？”
　　“啊，离烟，你好坏！笑话我！”
　　两人又嬉笑打闹起来，可是离烟觉得心好疼：自己心爱的人就这样让自己亲手拱手相让了，自己还要为他做媒，真是天大的讽刺！可是也好，起码自己选了一个最适当的人来照顾他了，以童嫣然的年轻美貌应该能系盘攀住他的心了吧？那个支离破碎的家以后也可以像个样子了，不再是一个空荡荡的王府了。

　　伊宁坐在听祷小居里，看到离烟进来不安地站起，讪讪开口：“郡主驾临，有失远迎了。”
　　“大人不必客气，以离烟的身份何敢劳动？大人放心，离烟不是来追究嫣红阁的事的。”
　　伊宁舒了口气，自己担心了足足五天，心里骂了谭贡足足数百遍，顺带将自己也骂了个透，现在听到离烟说出这样的话来，绷紧了五天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你们先出去吧。”
　　“是。”柔雪和上好茶点的婢女褪了出去，伊宁又紧张起来：支走人要干吗？
　　“伊宁大人，你做的好事！竟然带王爷去那样的地方！”
　　伊宁委屈地都要哭了：你不是不追究了吗？现在劈头就骂！真是女子难养！
　　“臣知错了……”
　　“大错已成，知错难返。”
　　“我，我没想到那个珂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会有王爷的骨血，当初只想让王爷消愁——何况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世上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实情，既然已经过去，就此作罢，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吧。我也是后悔难当，每天看到王爷那么失魂落魄，我也……哎。”
　　“他很伤心？”离烟心里一紧。
　　伊宁不答，一尸两命，妾死子丧，谁会不伤心？
　　“我没有杀她，她还活着。”
　　“什么？！”
　　“毕竟是王爷的骨血，我不能荼毒皇裔。”
　　“那，她现在在哪？”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待产。不过，那个女孩一定要死，而孩子只能寄养民间。皇室，尤其是摄政王府绝对不能有这样血统的私生子。”
　　“我明白。”伊宁点点头，“这是目前最好的万全之策，你也是被逼无奈。唉，一切都怪我。”
　　离烟静默片刻，两人无限惆怅，好久才道：“我今天来还有一件大事，我想联合你与谭大人一起为童嫣然做媒，将她扶为兰陵王爷的侧妃。”
　　“什么？”伊宁直接跳起来，“你，你说什么？”
　　“让童嫣然作兰陵王爷的侧妃，你我做媒，谭大人已经答应我了。”
　　伊宁惊愕地看着离烟：“为什么？”
　　离烟低下头：“王爷需要一个妻子，兰婷和承嗣需要一个母亲，王府也需要一个王妃。”
　　伊宁苦笑：兰陵要是知道离烟为自己做媒续弦，还如此大张旗鼓，心里不知是何滋味。离烟啊，离烟，你知不知道兰陵心里一直有个你，你现在反倒为他做媒，他会怎么想呢？
　　“好，既然郡主认为如是，臣自当尽力而为。”
　　“大婚之时就烦劳大人了。离烟记得，王爷当初和敬嫔娘娘的大婚就是由大人操办，周到非常，至今难忘。离烟什么都帮不了，一切劳烦大人了。”离烟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却是声平如水。
　　“臣定当竭尽所能来操办，郡主到时只要驾临就行了。”
　　“我就不去了，”离烟抬起脸来淡淡一笑，“虽然说皇兄的大婚我理应到场恭贺，但离烟最近身体疲乏，不思饮食，虽不严重，但害怕是邪祟渐侵，只怕冲撞了喜事，所以——不去了。”
　　“你真的不去？”
　　“是，一切劳烦大人了。”
　　伊宁叹口气：“好吧，相见不如不见，也好。一切交给我，你放心吧。”
　　“有劳大人了。离烟告退，不劳相送了。”离烟转身快步离开，可是还没踏出房门，眼泪已经滑落下来，心早就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