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烟(上部)》袁子弋

74、第七十三章

　　冤魂
　　天气渐渐转暖，很快就到了春天，去年的雪很厚，没想到今年的春天却是很和暖，兰陵王爷的第二次大婚就是在这样一个万物复苏的暖春在大魏百姓的欢呼中庆祝着。人们相信，摄政王爷在这样勃发的春天大婚，是可以为大魏带来战后的繁荣与安定的。
　　落英居的梨花开了，白如瑞雪压在枝头，仿佛这里的冬天还没有过去，难怪柔雪笑说，大魏天下只有我们这里是冬天了。
　　离烟笑笑，手指滑过翻覆的梨花——柔雪跟着闵成去道贺了，自己托病在家，家里没什么人，自然冷清很多，但不知为何，离烟竟生出一丝冷怆的感觉，抬头看看渐暗的天空，不禁想：现在怕是都到了王府，开始喜宴了吧？一定很热闹。第一次大婚，兰陵只是一个普通的亲王，现在可是摄政王了呀！
　　叹口气，离烟走回暖阁，里面已经开始点灯了。
　　“拿我的披风来，我想出去走走。”
　　“夫人要去哪里？要谁跟着？奴婢立刻吩咐备车。”
　　“不必了，我只想自己走走，拿一只灯笼给我就好。”
　　“这——”婢女看着离烟隆起的肚子，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放心吧！我也作过婢女，自己会照顾自己，而且这里谁不认识我？我只在内城走走而已，不用担心。”
　　婢女舒口气：内城全是皇亲贵戚的住所，夜有严格的宵禁，那样自然可以放心。于是应道：“是，奴婢马上准备。”
　　离烟穿好披风，拿了一盏灯笼，出了将军府才发觉自己不知道要去哪里，兰陵王府是不愿去的，索性向相反的旧宫走去——那里是以前的兰昕阁、宏崇殿、乌岢殿，虽然已经辟为接待进贡朝贺的藩王、亭候和使臣的驿馆，但乱兵时节哪又那么多的朝贺？以至以前华贵的亲王寓所已经凄凉冷落很多了，何况当初乌岢殿内的大屠杀，让皇朝的人都视之为凶地，所以几乎也没有什么人主理，一向空空旷旷。而离烟不知为什么，非常想去兰昕阁再看一看，毕竟那里是兰陵第一次大婚的地方，是自己第一次为他撕心裂肺的地方。
　　兰昕阁还和以前一样，凉亭还是以前的凉亭，回廊还是以前的回廊，屋子里只是没有了精致的摆设和穿梭的仆人，而是多了一层灰尘。
　　物是人非，事过尽迁。离烟抚摩了一下朱漆红柱，转身离开。兰昕阁的一切都已被尘封，虽然还有有型的实体，在心里其实早就该化烟作土，了没如烟尘了。
　　出了兰昕阁，离烟又去宏崇殿看了看，毕竟没有怎么来过，不敢深探，只是站在主殿前凝望了一会儿，想想元徵幼时那总是调笑的嘴脸，可笑自己为什么老是和他作对，如果他没有当上皇帝，没有遇刺驾崩，没有在死前留给自己那半块虎符和遗诰，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兰陵会是什么样子？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元徵还好好活着，那自己现在一定不会再顶撞他了！只可惜，人生往往禁不住唯一的两个字就是“后悔”。
　　离烟退出宏崇殿，却停下了脚步。乌岢殿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愿意去的地方，至今的噩梦中还常有华冉求救的哭喊声，以及数年前弥漫在眼前那永远擦不掉的鲜血。离烟刚想转身回去，突然一个人影在前面晃了一下便不见了。
　　“谁？是谁？”举起灯笼却没发现有人。
　　离烟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十几步，仍然没有什么，正以为自己眼花，突然前面又传来打碎瓦片的声音——难道有人偷偷拜祭颛坼？
　　离烟快步走进已经荒芜已久的乌岢殿，四周却寂静无声，只有自己手里的灯笼如同鬼火般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发出微弱的光。
　　“谁？谁在这里？”离烟大声喊道，而回答她的却只有墙壁反弹回来的回声，这样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堂上显得十分鬼魅可怖。离烟害怕了，急忙转身朝外走，刚走到台阶前，却听到一个凄哭的声音唤住自己：“离烟——”
　　离烟惊恐地转过头，只见一个怀抱婴儿的女人从大殿后面的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离烟，这么久了，你也不来看我。我和孩子都想你了。”
　　离烟只觉得头皮发麻，看不清脸孔，但那衣服明明就是冯嫔的！惊愕地往她怀里的婴儿看去，绸缎织锦的包裹中赫然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脑袋！
　　“啊——”离烟一声惨叫，背后一凉顺势倒了过去，重重地摔滚在殿前鳞次栉比的台阶上，失落的灯笼因为没有人的扶持而落在地上，一会儿就烧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