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告别与重逢（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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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蒙绕过江予岷，一脸平静走到院子里，在一棵桂花树下站定。虽然过了飘香的时节，这棵桂花依然树枝繁叶茂，枝叶在星光映衬下，闪着幽幽的绿光。
江予岷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随手树下揪下一片树叶，倚着树，将叶子放在嘴边，吹出的音调清脆悠扬，又如泣如诉，婉转低回。苏蒙眼睛一亮，惊喜的看他。江予岷迎着她的目光，深邃的双眼眯缝，含着温柔的笑意。
苏蒙靠在树下，全身放松，任由思绪随着悠扬的音调兜兜转转。就像小时候跟爸爸妈妈去公园，妈妈在树下准备食物，爸爸倚着树，随手摘下一片树叶，随意的吹奏，有时候是一首曲子，有时候就只是一些音调，小苏蒙在树下欢快的跑着，围着爸爸妈妈笑啊笑。
“苏蒙---”思绪被打断，音乐停了，江予岷站在面前，低头看着她，眼里满是关切和担忧，脸上有冰凉寒意，一抹，是泪。
江予岷伸出手，轻轻拂去苏蒙的泪水，跟着轻叹一声，将她拥入怀中。苏蒙的泪水像开闸一样，浸湿了江予岷的肩头。他的手在她后背轻轻摩挲，轻轻拍打，无声的安慰着。苏蒙却哭得更加厉害，仿佛攒了许多年的泪水可以一次流尽。江予岷只是静静的拥着他，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偶尔在她耳边低语，她听不见，只是由着泪水肆意的倾泻，声音也越来越大，像是小时候受了委屈一样，放纵的哭泣。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好像胃都要哭的抽搐了，泪水越来越少了，哭泣却停不住，呜呜咽咽的，桂花树也忍不住了，风吹动树叶，沙沙的鸣合。
江予岷双眉紧蹙，轻抚和安慰都不见作用，便一把将苏蒙横抱起来，大步向房中走去。
苏蒙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床上了。泪眼迷蒙中，看见江予岷的脸在眼前晃，抽泣着摇头摆手，不让他靠近自己。江予岷俯身看着苏蒙，没了主意，想不明白自己触动她哪根神经了，让她哭的如此不可遏制，一开始也算是梨花带雨，现在简直是暴雨肆虐，多美丽的女子也要没了风采。偏偏苏蒙一点儿不顾忌，清秀的面上泪痕斑斑，双眼微肿，秀眉紧蹙，本来就不算美丽的脸，已经是稀里哗啦，形象全无。江予岷不合时宜的苦笑，方才想苏蒙必定是有十分的苦衷才会哭的如此伤心，自己心中也是跟着酸涩，胸口阵阵发紧。然而哭了这么久，苏蒙明明几近力竭，却仍然呜呜咽咽，方才的小女人姿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小女孩儿的委委屈屈，哭的很是吃力。江予岷看着哭的没了形状、晕头转向的苏蒙，不知该如何安慰是好。
一声叹息，江予岷俯下身，吻上苏蒙的脸。
待苏蒙清醒过来时，江予岷已经将她的泪水一点点吻干，嘴唇在她的唇边流连。
苏蒙停住哭泣，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他，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的眼光。
江予岷直视着她，两人的眼睛只是咫尺，看见苏蒙的目光，江予岷心中一乐，嘴唇试探性的贴上她的唇，蜻蜓点水，倐的便离开了，抬起身子，低头看着苏蒙。
苏蒙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江予岷，一阵眩晕，半天才“哦”的发出一声低语。
江予岷呵呵一笑，俯下身，嘴唇重新贴上苏蒙的，这次却不是试探，紧紧压住她的唇，深深的辗转吮吸。
苏蒙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双手抓住江予岷的肩膀，使劲往外推，却被他整个人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她心中乱成浆糊，脑子晕晕的，任由江予岷的双唇肆虐。他却并不满足，趁着苏蒙喘息，舌头便趁虚而入，和苏蒙的缠在一起，忘情的相拥。那一刹那，苏蒙浑身如电击般一震，所有的清醒和理智瞬间归位，双手抓住江予岷的肩头，使尽浑身力气往外一推。
江予岷正沉溺在香泽中流连忘返，猝不及防，被苏蒙推开，有些微怔，想起刚才的亲昵，脸上一热。
苏蒙坐起身，微微喘着气，看着坐在床尾的江予岷，迷茫而无助。
“为什么这样？”苏蒙轻轻的问，声音微微颤抖。
江予岷低头，将双手覆在脸上，狠狠的搓了几下，放开手，直直的看着苏蒙，暗哑的声音说：“我说了，我喜欢你。”
苏蒙一怔，眼神迷茫：“喜欢我，那你问过我是否也喜欢你吗？”
江予岷一愣，眼神一黯，旋即又呵呵一笑，说：“自然是要两情相悦，你也没说不喜欢我吧。”
苏蒙瞥他一眼，心里有些冷，果然都是一样的狂妄，自以为是。
“如果我同所有我没说不喜欢的人，都这般亲近，你如何认为？”苏蒙冷冷的问。
江予岷眉头一蹙，看着苏蒙，不悦的说：“你这么讲，生分我无所谓，轻贱自己又是何必？”
苏蒙心中乱极了。喜欢不喜欢，刚才那一吻，已经是答案。
不再说话，起身下床，大脑混乱，只好放弃追究和思考，对江予岷说：“我要回去了，太晚了。”
江予岷稍一迟疑，起身向外走，苏蒙跟在身后，一路无语，出了院子，上车，一人一侧在车窗位置，坐下。
两人安静的坐着，谁也不说话，苏蒙望向车窗外，匆匆掠过的，只有黑夜。
江予岷轻咳一声，低沉着嗓音说：“苏姑娘，刚才，若有得罪，还请见谅。”
苏蒙一愣，旋即淡淡地说：“三爷多虑了。蒙三爷喜欢，也是我的福分。”
江予岷蹙眉，压制住怒意，继续说：“你大可以瞧不上。我只说一句话：虐他人，自便，虐自己，无益。”
苏蒙一怔，看着江予岷，只见他神情中压抑的怒意和失落、不忍混杂。
转过头，不再看他，苏蒙只觉得心中一阵阵酸涩。多久，没有人看清她自虐的本质了。孤僻、清冷、敏感自尊却难以深入，是旁人对她的普遍评价，谁能看到，这表象背后，是深刻的无奈、自卑，是无助的自虐？
片刻后，苏蒙转过头，直视着江予岷，深深的吸口气，慢慢说道：“离开京城的时候，我想我不会再回去了，不管是远走他乡还是隐姓埋名，总之是要换一个环境，再一次重新开始。你知道一个女人，在这个世界，想要靠自己存活下来有多难吗？你不知道，因为你是男人，就算你出身贫寒，你依然有绝对的机会去经风见雨，不管成功与否，都能理所当然的作为主人有一份完整的生活。可是我呢？我是女人，失去了家人，没有背景，无论在哪个世界，女人本身都是我唯一可以凭借的资本。可是我不想了，我不想过那种依附于任何人的生活了。所以，江予岷，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真心还是假意，都不是我所想要的。我方才对你讲过：我想凭着自己的本事，哪怕战战兢兢，也要靠自己走下去。你能明白吗？”
这番独白带来的新鲜震撼，使得江予岷只能深深的望着苏蒙，胸中激荡着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如果说之前对苏蒙的感情，是缘分的本能，经过今晚，便是由衷的欣赏和激荡难抑的情感混杂。
这样的一个女子，此生得遇，幸或者不幸？
江予岷移到苏蒙身边，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苏蒙也未反抗，好似刚才那席话，已经耗尽了所有气力，只是靠在江予岷怀里，平静而沉默。
马车平稳的前行，嘚嘚的马蹄声和车轮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脆。车厢内的两人，静静的相偎，江予岷轻轻环着苏蒙，下颌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摩挲，随意而亲近。
不知过了多久，苏蒙坐起身，从他怀里抽身，面对面看着江予岷，侧歪着头打量他。他也微笑看着她，两人互相看了半天，同时一声叹息，旋即都乐了。
气氛温暖了，苏蒙心里的压迫感消失，心情顿然轻松。
“后天我们就走了。”苏蒙垂下眼皮说。
江予岷轻轻“哦”一声。
气氛重又低沉，一股暗流涌动。
苏蒙看着江予岷，俊朗的脸，微蹙的眉，紧抿的唇，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倾泻。
心中一动，不禁伸出手，抚上他的脸，江予岷一怔，旋即笑意加深，低沉着声音道：“苏蒙，不管以前怎样，以后，让我陪你一起吧。你不必依附于我，你可以任意的经风见雨，你可以依凭本事闯你的天地，但是，这一路，让我陪你一起，好吗？”
苏蒙愣住了，手定定的覆在江予岷的脸上，良久方才道：“后天，我就走了。”
江予岷一把勾住她的腰，拉入怀里，低下头，凑近她的脸，鼻息拂过她的脸，酥酥痒痒。
“我方才所讲是认真的，苏蒙，你要的，我全数应承，只要，我可以陪你一起。”
苏蒙忍住眶中泪水，摇头说说：“你会后悔的。没有男人会给女人这种自由，何况你是江予岷。”
江予岷黑眸加深，手中一紧，将苏蒙拉得更近，鼻子几乎贴住她的，一字一句的说：“如果给你自由，我才能自由，有何不可？”
“给你自由，我才能自由。”苏蒙喃喃的重复。心中像是无数条河流一起流过，竞相择道，激起大浪小波。最后，终于汇聚成流，凝成一股暖流，从心泉深处蔓延开来，流过心中的每一个渠渠道道沟沟壑爀，所过之处，一如雨过天晴的碧空，由内而外，宛如新生。
两天后，苏蒙带着商队人马满载着采购的各种货物，踏上回途。
夏玲珑却在苏宁城外的驿站等候苏蒙。两人并肩站在驿馆的楼台处，望着驿馆外满载而归兴致勃勃的商队。
夏玲珑艳丽如旧却掩不住神情落寞。
“苏姑娘，没想到他也留不住你。”夏玲珑说。
苏蒙一笑，淡淡的说：“他没有留我。”
夏玲珑一楞，狐疑的看着苏蒙，半晌叹口气，无尽的失落、不甘却无可奈何，说：“你和他，始终都是我无法看透的人。苏姑娘短短半月，抵过玲珑二十年的相知情分。”
苏蒙心中叹息，脸上平静如常，看着夏玲珑精致美丽的脸，说：“夏姑娘，你是一个好女人，自会有好的归宿。感情之事，从来就只能顺其自然。我和江三爷，并没有像你以为那般。他没留我，我也不会为他而留下。此时此刻，你若问我和三爷是否有情，我只能告诉你：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男人。至于其他的，今日一别，天各一方、时日久长，他未必对我长情，我也未必愿意永远跟他一起。然而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我们谁也不想牵扯太远。”
苏蒙停住，眼光移向别处，继续说：“你若仍钟情三爷，大可以不必在意他心中所想，只管爱便是了，更不必在乎别人太多。他若有天接受你的爱，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夏玲珑疑惑的看着苏蒙，迟疑的说：“依你之意，你并不在乎三爷对你的情意？”
苏蒙一笑，说：“夏姑娘，苏蒙若心中有谁，他若也放我在心，那是最好。若他不放我在心，也不影响我心中继续有他。”
夏玲珑显然更加糊涂，茫然摇头，说：“苏姑娘真是个怪人。莫不成三爷便是爱你这种古怪？”
苏蒙忍不住笑出声：“夏姑娘，三爷爱我什么，你要去问三爷。不管他爱或不爱，苏蒙，总都是这个样子。”
夏玲珑对苏蒙不禁心生敬佩，如此随意率性的女人，她这个女人都要生出几分好奇，更何况男人了？
苏蒙估摸这些话，一半对夏玲珑来说都是天方夜谭。这个沦落风尘的美丽女子，对江予岷一番真情意，却可惜错付了情郎，注定了要独自心伤。自古多情空余恨，每个多情用心的人，都逃不过情关的一个个劫数，她苏蒙不也是兜兜转转靠不了岸吗？夏玲珑或许认为她得到了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便算是幸福，却不知感情路上，最美好的是幻想和期待。所谓相爱，所谓相守，太多委屈，太多困难。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在夏玲珑迷迷蒙蒙的目光中，苏蒙跨上马，望一眼身后繁华无尽的苏宁城，扬鞭策马，只留下一股尘烟，迷蒙了这一场刚刚来开序幕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告别与重逢（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