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楚小乔

5、缘起（二）

　　年轻男人坐在27号卧铺的位置上，背对着距离最近的女列车员，因为身材矮小，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在查完车票后并没有离去，而是紧张地注视着车厢内的变化。

　　刀子落地的那一瞬间，他的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神色犹豫，不停地望向紧锁的车门。

　　“哧”的一声，车门缓缓打开，身着制服的警察等待在月台上，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安排嫌疑人的交接。

　　年轻男人距离站在最末的女列车员不过一步之遥，他的脊背紧贴着身后的床壁，已经浸出一层黏腻的冷汗，右手伸向背后，濡湿的手指几乎握不住那把小小的弹簧/刀。

　　突然，他神色一凛，猛然从床铺上弹起，拽过离他最近女列车员，左臂弯肘扼住她的脖子，一把弹簧/刀顿时对准了列车员的脸颊。

　　女列车员惊呼一声，因为正好被扼住喉咙，那尖锐的呼声戛然而止，越发惊心。她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白皙的脸颊上顿时渗出一滴鲜红的血珠，顺着脸颊滑向下颌，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所有人都被眼前突然的变故惊呆了，男人恶狠狠地注视着对面的齐筠，手中的刀子又逼近了几分，似乎对他格外忌惮：“都给我后退！”

　　一众人见此情形，面面相觑，哪里还敢轻举妄动，全部默默地向后退去，年轻男人看着铐在一边的一男一女，对乘警吼道：“把我哥和我嫂子放开！快点！”

　　原本站在月台上的警察此时也发现了车厢中的险情，疾步登上火车，和持刀的男人紧张地对峙着。

　　男人的情绪依然暴躁，她挟持着列车员又向前几步：“我没想杀她！你们快放了我哥和我嫂子！等我们走了，我就放了她！要是敢耍花样，我就一刀捅死她！你们不给我们活路，她就别想活！”

　　齐筠的视线穿过持刀男人的身后，一颗心剧烈的跳动着，即便是刚才自己陷入险境，他都没有如此紧张，他极力稳定住心神，不动神色的微微侧身，挡住了铐在床梯上的男人的视线。

　　他放低声音，生怕无意间激怒了对方：“好，我这就打开，你别激动，十秒钟就好。”

　　身后的警察同样心惊，几个人迅速传递了眼神，示意乘警将钥匙递给齐筠。

　　持刀男人再次催促：“快点！”

　　齐筠手上动作没有停顿：“听你口音，是G市的吧，已经到家了，你和你哥哥很快就能回去和父母团聚了。”

　　“你少废话！”语气虽然粗暴，男人的眼眶却有些湿润，声音带了几分沙哑。

　　同时，歹徒身后的邵小千紧紧握住那只沉重的保温杯，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后脑勺，心跳如雷，连脚步都有些不稳……

　　“……7、8、9、10！”

　　两个人同时动作，邵小千将手中的保温杯猛然砸向男人的后颈，男人疾声痛呼，动作一滞，齐筠箭步上前，瞬间将女列车员拉回，警察即刻上前将男人手中的弹簧/刀卸下，双手反扣在背后，铐上了手铐。

　　保温杯脱手掉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邵小千浑身发软，伏在墙壁上急促地喘着粗气，双耳嗡嗡作响，周围的人声如同坏掉磁带的背景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她的脑袋里不断浮现出刚才那一瞬，像是刚刚从噩梦中醒来，有些虚弱的疲惫感。

　　车厢中恢复平静，列车长不敢再大意，亲自检查了所有的卧铺，确定无可疑人员后，才放下心来。

　　警察对三个人进行了简短的讯问，仔细查验了他们的身份信息，并将他们的随身物品一一查看，果然，从年长男人的行李包里发现了一小瓶不明药物，还有大量来路不明的现金。

　　三人全部被扭送当地的公安局，被疏散的乘客渐渐又聚拢回车厢内，热闹地讨论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刚才可真被你吓住了。”齐筠带了一顶鸭舌帽，手里拖着行李箱，笑容疏朗，正看着还在恢复中的邵小千。

　　邵小千转过身子，见到是他，勉强勾出一抹笑容：“你还说我，你才把我吓住了，刚才情况那么危急，你就不应该留在那儿，担心死我……”

　　邵小千微微一愣，急忙打了个哈哈：“对了，你刚才那招叫什么？”

　　她有些笨拙的比划着，眼睛里透出小女孩儿的娇憨。

　　齐筠的心口莫名一动，却又很快恢复如初，挑起眉毛，调侃道：“怎么？想偷师啊？”

　　两个人同时一愣，车厢的广播里响起女列车员甜美的声音：“亲爱的旅客，K2939次列车现停靠站为G市，火车即将启程，请即将下车的旅客带好行李……”

　　“妈妈来电，妈妈来电……”邵小千还沉浸在刚才的怔仲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她对齐筠露出抱歉的表情，转身按下了接听键。

　　火车已经开动，邵小千心不在焉地听着母亲的唠叨，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目光游移在车厢的人群中，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心头一阵失落，匆匆挂了电话，仰头看向齐筠的床铺，被子叠的十分整齐，连枕头都异常平整，一切都恢复如初，若不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清凉气息，邵小千几乎以为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过。

　　她收回目光，在床铺上坐了下来，手肘支在桌子上，托着下巴，望向车窗外熙攘的人群，愣愣地发着呆。

　　正在这时，一张俊朗的面孔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车窗外，齐筠拍了拍玻璃，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正是午后，他逆光站在车窗外，刺目的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金色的影子，连同他整个人，仿佛都带着阳光和汗水的味道。

　　邵小千的心蓦地一跳，就像是以前在学校，她从夏日的操场上经过，被高年级的学长吹了口哨，整颗心都砰砰直跳。

　　邵小千的双手撑在窗子上，他们离得这样近，她几乎可以看到他耳缘细小的汗毛，他鼻尖上晶莹的汗珠，还有他笑起来微微扬起的眉梢。

　　他戴着一顶灰色的鸭舌帽，眼睛里投影着她小小的影子，就那样柔和的看着她，大声的和她告别……

　　“再见”

　　邵小千看见他的口型，只说了这简短的两个字，火车轰隆作响，他退后了两步，依旧朝着她挥手，月台上人群攒动，每个人都形色匆匆。

　　只是这一刻，在邵小千的眼中，似乎只看得到那个颀长的身影，全部的色彩都聚在了他的身上，像是一帧背景灰白的老照片。

　　邵小千恍然意识到了什么，这段不长的旅途中，他们两个，就像所有偶遇的陌生人，在短暂的相聚后，终将分别。

　　她站起身来，几乎是贴着玻璃，朝着齐筠璀然一笑，挥手告别，她知道他一定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可是她依然执拗地重复着。

　　“保重，谢谢你，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