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渐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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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开杀靳夜就完全留不了手。
江湖偷传血丐的绰号不是白叫的，但凡沾血开禁他真能分分秒杀红眼。
靳夜顾不上隐藏身份后就全然放纵了自己。血性一起来，这撒起欢来的疯狗哪怕他师父站他面前，也能不管不顾攻上去，更别提现在身后紧跟的是些想要他命的刺客。
反正再糟糕也不过早点进恶人谷……不这或许是个好抉择也说不定。他本就放肆恣肆惯了，在这样广阔的天地逍遥驰骋过，哪还忍受得了原本狗屁规矩的束缚？不得不说，闯荡那么些年，虽离得师门有多远就跑多远，可那数年时光来的生活，却仍叫君山的一切都像透彻骨髓的软刀子般根深蒂固扎在他骨子里，时不时冒头，捆束得他偶尔都能透不过气来。
靳夜很清楚，这一趟下来，这道不明不白的牵系很快就会断了个彻底。别说他不会再承认自己是个丐帮，师门也不会再对他有一丝的容忍与包庇——虽然他也没指望。
这样一来，唐门真要怪罪到丐帮头上，丐帮也有话说，而且他丐帮弃徒身份在隐元会那里不是秘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机关密室这祸是柳公子闯的，他不过是被顺路拉来帮个手，真要调查下去，罪魁祸首肯定在柳公子那里，理应不会把他犯的这事跟师门牵扯上去。
靳夜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师门虐他千百遍，他还巴巴赶上去给他们解决麻烦多辛苦——虽然麻烦就是他自己起头的。
唐门弟子非常难缠。形如鬼魅，神出鬼没，训练有素的能力在熟悉的地形中发挥更是厉害得离谱，而且那股逮着就拼死的狠劲简直能叫人胆战心惊。
靳夜一切以逃命为首要宗旨，去路被阻出手是次要，完全不敢缠斗停留，特别是打着打着他发现身后的追兵少了的时候。
原先越打越多，因为始终有源源不断的唐门弟子赶过来，现在杀伤一部分，追兵竟然少了……他看到一攒白色笔直的焰火冲天，心下咯噔，大致猜到那焰火所代表的讯号是召集的意思。
不用想，柳公子被发现了，而且还不是被一般人逮着身影。
这个白痴！自己要找死谁都救不了。靳夜心急火燎，估摸着天色不早，再不滚就赶不上夜市——倒不是说他还有闲心想着去玩儿，而是人多事杂方便他逃命！
他逃出蛇魔墙直奔山下的时候唐家集各路口各隐蔽点戒备巡逻的唐门弟子已经不少。
靳夜心不惊肉不跳，扯开夜行衣扒掉面巾，专门在臭豆腐摊边溜一圈掩盖新鲜的血味，窜入人群瞬间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就他干的那些事，风口浪尖也不是一回两回，还能活的好好的，没有点真本事简直就是说笑。更何况他还有七爷这个大杀器……武器早就被七爷带走，他两手空空就像个最普通的江湖人。
在酒铺前买酒，原本的酒壶不见了他可心疼了好一会儿，然后进成衣店。眼角的余光瞥见两个警戒的唐门弟子，发现他们只是在关注可疑人等，大概还不知道进犯唐门的准确目标是什么，大摇大摆从人眼皮子底下经过，见人视线直接从自己身上扫过，优哉游哉按原路荡进客栈，飞快打开柜子拿出包裹，找出个瓷瓶，脱光衣服倒出瓷瓶里的粉末就往自己身上搓。
跟唐家人交手，他是绝对要注意不留伤口的。自己不能流血甚至连唐家人的血也不好多沾，巴蜀之地一个唐门一个五毒，对于外边人来说都相当可怕，不注意不行。
搓完身体确定一点血腥不沾，他收拾好所有东西，然后拉开窗户，在靠后街一侧的墙壁上做了点手脚，以便危机时刻打穿墙壁逃跑，然后熄了灯躺在墙上等待。
结果这一夜悄无声息就这么过去，夜市结束，人群销声匿迹，天地一片死寂……靳夜神经粗大，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早上居然是被外面的欢腾叫声吵醒的。
猛然睁眼，挺腰跳起来，从窗边探出脑袋，街上可闹腾。这是巴蜀一带的风俗么，跳大神？
长长一条队伍，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无一不穿得花枝招展——真正的花枝招展，身上不是配着莳花，就是剪纸花，肩扛代表花神的花轿，一路敲锣打鼓、欢歌笑舞地前往花神庙烧香，以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茂盛。
到处都是唐门弟子，至少这样的数量在靳夜眼中是足够显眼了，身穿门派套装，脸上均覆面具，格外肃杀，引得人止不住地往他们身上瞅，但意外的是民众们好奇的多，没有丝毫害怕。
靳夜走下楼穿过大堂时，两边的窗口都挤满了人张望，随手拉住同挤的小二，这怎么回事？
小二崇拜地看着那些站岗的唐门弟子：“与民同乐啊！”
靳夜汗颜。看来唐门机关密室的消息没传开，气疯了的唐门碍于花朝节，不想闹的人心惶惶，于是庆典照旧，但是据派出的门人数量，不用想，所有的外出通道一定是全被封锁了。
唐门相当有把握，毁了自家禁地的歹人不可能逃出这个地境，所以内外封锁是重中之重。只要人逃不出去，凭唐门收集情报的消息，迟早落网。
靳夜何种心态，脑中各种神思转过一圈，面上丝毫没有表示，在唐家人眼皮子底下溜过几圈，见暂时没引起怀疑，呵呵着竟然随同人潮去花神庙游玩了。
他心有盘算，首先是身份问题，丐帮功夫一露，唐门一排查江湖上幽冥的丐帮弟子，很快就知道他是谁，但知道又如何？死老头子下令所有出门历练的弟子绝口不能提他，当他不存在，知道他长相的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还跟唐门全无纠葛，唐门就算要找靳长生也只能瞎子摸象！当时柳公子通过信盟寻他是绝对考量过的，信盟干的这行，信誉跟保密性完全有保证，这点他倒是放心。
靳夜忽然一拍大腿，妈-的幸亏当初没找到隐元会分点！那群没节操只认钱的，但凡买情报打过照面，人家一联想就知道他是谁，到时候他的情报肯定分分秒被卖出去。
柳公子一旦被抓绝壁就是死透的，他丝毫不担心这货会出卖他，唯一可能露馅的是七爷，不过七爷通灵，相当懂时势，他反倒一点都不担心。心知自己背上的是什么玩意儿，这破鸟绝对一定找个悬崖破洞窝着，绝对不会想不开跑出来溜达。
把所有的可能想过一遍之后，神思一转，随手扒了根竹子做成与烟雨逍遥差不多的模样，绑上布条，下午跑回客栈去守株待兔——果然遇见唐门弟子来盘查。
进唐家集时他虽然有意识换下身上的丐帮服饰，身上一个竹杖一个酒壶，虽说有这样配置不定是丐帮弟子，但指不定唐门现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宁可错杀不能错过。唐门眼线到处都是，靳长生嗜酒的名声又与他的邪气捆绑，唐门先是搜集近期所有前来此地的外地人信息，然后从中筛选可疑人等，他被怀疑也并非不可思议。
不过因为早有预计，装一个有点小功夫的粗鄙江湖人靳夜还是装得相当到位。混江湖久，手下杂学多的是，与故意激怒他以看他功夫的唐门人交了手，腿上挨上一针迷神，差点真迎面接上一把透骨钉，以致真出了一身冷汗后，如此大的牺牲才算是取信了唐门弟子。
嫌疑取消，靳夜骂骂咧咧下楼打酒。唐门弟子目不斜视，他知道自己是暂时洗白了。
没敢醉生梦死，黄昏的时候玩性又起来，兴奋地跑到被当地人称作落凤的码头等待前往问道坡的船。
周围欢声笑语全是年青男女。靳夜目不斜视，一手酒壶倚着竹子满是浪荡样。
嘉陵江这一段风光简直独美！地境内原本就多山多水，且是杳无人烟自顾自上万年生长秀美到简直蕴了灵的山水！靳夜看着江面热血翻滚，要不是碍于苦命的现状，他定要运气逍遥游青云而上在这山水间纵情长啸一回。
船靠岸，酒也喝完，随手把酒壶摔在一侧乱石滩上听得砰一声清脆，沿着谷道扬长而行。
问道坡是三面山崖围成的谷地，远山斜晖金红遍地，即使是在谷地中地势也高低起伏不平，那些任意堆积的山岩一看就是年代久远的，有裸-露的岩面，也有苍绿的苔藓。
山岩间仍旧是竹，长得却很纤细秀气，枝叶比起别处来细而软，小而轻，被风吹动有小小的细绒飞洒，偶有几株松柏夹杂在其中，不减劲道更添静谧。
青年男女一边扶持着一边往前爬谷道，说话声少了，黏糊的感觉却多了。靳夜毫无影响，大步飞快往上窜。走得越深人越多，大多是下午时就已经赶至此地的人，然而谷地也开阔了些，第一眼看到问道坡特有的花树时，饶是他都忍不住震撼了一下。
满目幽紫，很淡很淡的紫，很浓很浓的幽，盛放的花硕像是云霞般停驻在枝头，放肆绚烂的生命力张烈到极致，心都要忍不住砰砰跳动。整一片，整个问道坡，都是这样的花树。
靳夜站在花树下简直是傻了，看得眼睛都不舍不得挪动，直到有气无力的一脚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斜着踢过来。
他脑子还没回神，身体已经自动一扭一侧，躲过一脚。
“靳贱人！”比动作更有气无力的声音这样骂道。
靳夜像看白痴一样扭头看一眼，陌生的女人脸，脸上涂满白粉，声音又尖又细，一摇三晃若非不是个药石无救的痨病鬼，就是矫揉造作到一定境界了的真贱人。
他先是大惊，然后一喜：“卧槽你居然没死！”
柳公子的表情简直是恨不得吃了他。
这张脸当然不是柳公子真容。当然他真容连靳夜都没见过。江湖人少有知道柳公子除了一手神鬼莫测的开锁术之外，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
否则他凭什么逃脱仇人大江南北的追杀！
——不过扮女人简直就是不要节操了哈哈哈哈哈传出去整个江湖都得笑掉大牙哈哈。
问道坡没有明面上的唐门弟子，不过靳夜知道没那么简单。这个谷地外侧是开放的，但是内谷听说是现任唐门门主长女的住处，再加上东面山崖的另一侧是欧冶子别院，说是没点潜藏的玩意儿都说不过去。
“你怎么逃出来的？”靳夜非常好奇。两个人随便找了个空处在山岩上排排蹲交谈。
据柳公子所说，当时情况真是无比危机。逆斩堂近十年最厉害的杀手全在屁股后面坠着，该庆幸的是先了那些老不死的一步，何止是九死一生才能逃脱蛇魔墙，再迟一点要面对的就不是年轻一辈的高手了！
他窜下外堡，连唐家集都不敢进，趁夜赶到落凤码头，随船偷渡到了问道坡。
“妈-的失血过多差点死掉，还是靠着七爷才逃过一劫！”
疗伤圣药随身带，但唐门暗器上淬毒，他解了毒解不了虚弱，多亏了七爷叼来的草药。这么通灵又厉害的鸟真的少有。说真的他确实各种欣羡。
“好胆，”靳夜先赞，然后道，“你慢慢藏，老子先溜一步。”
“卧槽人性呢？！”
“被狗吃了，”靳夜懒洋洋，“死道友不死贫道，你注定死会了，老子大好一条命还得留着逍遥。”
“信不信老子亲自送你去死啊！！”
“哎呦我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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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阡坐在窗栏上低头看脚下热闹的街道。
哥哥还没来接她。但是据掌柜大叔得到的消息来说，内门全部被召集了，逆斩堂大概是有新的任务，哥哥是走不开。但既然哥哥不来，说明现在内堡的情况更复杂，她在外面倒更安全。
街上的同门越来越多了。
唐阡软胳膊撑在窗台上软腿一荡一荡，看了半天，摸出脖子上用红绳坠着当项链的一个玉扳指，摩挲了好一会儿，忽然起身跳回屋内，抄起桌子上的机关匣，摸了摸身上的化血镖迷魂钉还有那两支孔雀翎，确定已经装备齐全，啪嗒啪嗒就往外面冲，然后刚跑出门又倒回来，在屋内唯一还幸存的一张木桌子上面刻了个花痕。
自来熟掌柜大叔在后面喊：“快都要黑了别玩太久记得回来吃饭啊——”
夜幕还盘旋在天边时已经站在了落凤码头上。
唐阡周围很多都已经是从问道坡赶回的年轻人。但就趁着夜往那边游玩的人也不少。
她逆着人流往前，指尖旋转悬停着一只小小的蛾子模样的机关木甲。
靳夜在一系列好处的诱使下勉为其难答应充当个脑昏头的凯子……掀桌一个痨病模样的女鬼哪个白痴看的上啊！
“哎呀~”女鬼被石头扮了一下，开头还矫情做作娇呼一下，下一秒马上窜两步愤怒压低嗓音，“卧-槽你个蠢货还不知道扶我！”
靳夜面无表情扭头看他一眼，恨不得把他脸直接摁进石头里。
天色已沉，入夜之后问道坡点起各式景灯，美景更是如梦似幻。两人走的也不算偏，但是无奈绝大部分人都沉在美景里面谈情说爱不动弹，往回走的也就没几个人。
柳公子功力亏损警觉性不强，靳夜却是耳尖，某一时刻猛然抬头看向一个竹丛。
武器没有，一手空掌已经蓄势待发。
柳公子一看模样不对，问都不问马上警惕地顺他视线看过去。
然后两人视线的终点，弱竹动了动，走出来一个矮小身影。
年纪尚小的娃娃伴着面孔一脸严肃，但确实意外的可爱，低级弟子的套装，手里稳稳当当举着机关匣。
靳夜脸上没变化，身形已经闪乎着要攻上去，被柳公子狠狠一拽胳膊，两个人差点摔成一团。
“卧槽你干嘛！”靳夜大怒。
柳公子没理他，两只眼睛都盯着那娃娃：“你怎么找过来的？”
软绵绵的女孩要仰高脑袋才能与他对视，没有做声，但见那扣着机关匣的手指动了动，一只怪异的蛾子悄然停驻在匣子口，柳公子只觉得头发有点痒，一个小玩意儿从他脑袋上飞出去，跟那蛾子并排停好。
柳公子瞬间一背冷汗。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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