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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清风 ...

  •   自池田屋事件之后过了一天,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新撰组真的因此而声名大噪于整个日本,没有人再轻视“天然理心流”这种所谓的乡村剑法。土方也接到了江户幕府的特别的犒赏,但看样子他并不是很高兴——经诊断,池田屋事变那晚,总司的昏倒只是由于在初夏闷热异常的高温之下战斗而引起的暂时性中暑症状,这样的解释似乎让许多人都放下了一大块石头,然后,还是有一些人,隐隐中感到不安,包括土方,近藤,永仓,原田,还有我。那阵寒透骨髓的咳嗽,怎么也不像是中暑……
      是日。土方副张出外办事,近腾独自一个人在屋子里忙着繁多的事务。一切执勤工作仍照常进行,只不过,我已有半日没有看到总司出来散步的身影了,不知怎么的,心里很是不快乐。吃完午餐后,永仓他们帮助我收拾着,只是往日的笑声忽然消失了。我莫名其妙胡乱自忖了许久,却听到原田不耐烦的声音。
      “喂喂喂,你倒是说些什么呀?我们特地来帮你,你还一直郁郁寡欢的。”原田一向藏不住心里的想法,直肠子一个。
      “抱歉抱歉。”我苦笑着说道。他冷不防永仓窜到我身边,硬夺过我手中的碗,我更是摸不着头脑。
      “不是担心总司吗?他大概一个人在房间里。”永仓看了看我,深深叹了口气,“快去吧,心里想的东西都写在脸上了,想看不到都不成。”
      我愣在那里,“写在脸上”?我顺势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永仓差点昏倒,“小男童,别人出手救了你耶,你还不去道谢?!”他摆出一副可笑的臭脸说着,接着就向原田使眼色。当即,原田抓住我身后的衣领,硬是把我拎起来,一把将我丢出门外。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回头看的时候,纸门已被他们无情地拉上了。靠,有那么夸张吗?不过仔细想想,上次总司的确是救了我一命,谢他是应该的。大概永仓见我犹豫许久,迟迟不愿去看总司,心里甚是不爽吧。“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恩不报枉丈夫吧。

      一个人边犹豫边走着,很快到了总司房门口,没敢靠近,想起那个晚上总司忽然拉开门微笑的脸,可这次大概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吧。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犹豫着不愿来看看总司,按道理来讲自己应该是非常担心总司的病情的,只是池田屋那天发生的事情成了无法磨灭的噩梦,任我怎么关心那个人也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事件当晚,总司真是把我吓得心跳差点都停止了,恶斗中的他让人不寒而栗,但他同时也是如此的柔声弱骨。
      想着想着,耳边忽然传来咳嗽的声音。怕是总司的病又复发了。顿时头脑有点发热,什么也由不得我思考了,当即脱下木屐,一把将总司房间的纸门拉开。担心地问道:“没事吧?”霎时,映入我眼帘的就连做梦也想不到。
      上衣褪去,飘逸的秀发顺着洁白的肌肤划下,背对着我坐在里屋,午时的阳光洒在那洁素的皮肤,使整个人更加显得纤尘不染。天啊,这回轮到总司了,这回真的是坦诚相见了。
      他正在为背上的伤口换药,听到声音后转头看向我,略有些吃惊,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神情十分自然。我看不下去了,嘴里用全中文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闭上眼睛就说声“抱歉”想走人。总司却叫住了我。
      “帮我换一下药吧,我一个人无法完成。”他对我笑了笑,像是恳求似的,一点也没给我留有推辞的余地。我犹豫着,拉上纸门,步履维艰地碎步走了过去。
      “那个……为什么不叫医师来呢?”我尴尬地问道。
      “不麻烦他了,我以为我自己可以做好这些。”
      我深深叹了口气,看着总司那道伤,无意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左手上也有刀伤,被一捆绷带包扎着,上药甚是麻烦。我微微闭上眼睛,撇开脸,坐在总司身后,为他上药,火速完成后,我长吁了一口气想马上开溜。总司道谢后打算自己包扎起来,但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任务。看他的那个辛苦样,我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只得打消溜走的念头,走过去帮他。而很快我意识到这绝对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包扎不是粗活,但我的额头上却不时冒出虚汗。当手触及那洁滑的皮肤时,整个人都条件反射似的抖了一下。我胡乱扎成一团,手忙脚乱的,隐约能听到总司暗自在苦笑着。慌乱之中,总算是革命结束大解放了。我正打算告辞,没料总司欲转身道谢,于是再次条件反射,双手把着他的肩膀硬是把他转了回去。
      “别、别动!转、转回去!”我都紧张得结巴了。想必此时总司的表情定是十分诧异了,只是一时间整个屋子都死寂下来,我隐约能听到有几只乌鸦在头上飞过,无语了很久。
      总司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很听话地转过身,将衣服穿上,当即我便放松了下来。
      “小静。那天晚上你到池田屋后,我没有回头看你……并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在意。”总司迅速转移了话题。“不啊。怎么会在意呢。”我当然是会在意的,虽然心里清楚总司只是不想让我看到他那张沾满鲜血的脸才那么做的,但又怎能开口呢。
      正当我脸色沉重下来的时候,总司转身站起来,抚了抚我的头,如初地微笑:“出去走走吧。”
      “咦?”我愣了一下,立马点点头,眼下还是快点离开这个满是尴尬味的屋子为妙。

      首夏犹清和,忧丝却已乱。

      与总司并排走着,气氛却还是不大对劲,好几次想开口,但又马上把话咽了下去。就在空气僵到不行的时候,啊啊,斋藤一,伟大的救星闪亮登场了。
      我可怜巴巴地看着斋藤,只见他瞅了瞅我的表情,眼角明显抽搐了一下,马上移开了视线,对总司说道:“身体还好吗?”总司很爽朗地回答:“没事啦,背后的刀伤并不是很深,我那时躲得还算机灵,只是擦破了点皮。”
      “不,我是问你的病的事。”和风扶动着斋藤随意扎起的头发,如此俊朗的人,就连皱眉之时,也让人无比心动。总司看了看他,抿了抿嘴唇,“没有那么严重,回来之后,睡一觉就全好了,现在胸口也不闷了,也不会头晕什么的。真的。”
      我独自在一边斜视着总司,他是我见过的撒谎打草稿打得最烂的人,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打算打什么草稿。明明刚刚被我听到了咳嗽声,现在还当着斋藤的面逞强。不过,这也是他的善良之处吧。没错,战场上的他,给人以坚强而无可侵犯的架势,而平时的他却总是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设想,时而迟钝,时而玩笑,时而自责,时而天真。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冲田总司呢?
      细细想下去,其实新撰组里的许多人都似总司那样,每天带着无形的面具,日长夜久,恐怕连他们自己也分不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自我。这就是迷失,而我差点也陷入了那无底的深渊。想来也万分庆幸,同时,我也要带着那份庆幸,永远,永远离开这里。所以,从现在开始,我都要好好珍惜同他们在一起的一分一秒。
      当我越想越不着边际的时候,斋藤的声音一把把我拉了回来。
      “喂,矮子,别发呆了。干自己的事情去。”斋藤和总司已经走在我前面,总司看着我,暗地偷笑着。
      “啊,哦。”他们要去哪,刚才根本就没注意他们的对话。把我一个人撇在这里,太过分了!
      我原地跺了跺脚,走去道场打算跟永仓大战几百回合。

      很快到了夜晚。屯所里的队员们聚在一起,饮酒畅谈,我作为厨子,在厨房里忙活半天后,终于到了歇息的时候了。独自在厨房里吃了几个馒头,原本想径直回屋睡的,忽然想到晚餐结束时还要收拾,便改变了路线,打算去把这件事托付给永仓。
      拉开纸门那一刹,一个人影立刻勒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按在地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用脚踹了那个人好几下,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杀千刀的原田左之助。只见他满脸通红,从鼻中呼出来的气体带着浓浓的酒味。我立刻掩住口鼻,使出杀手锏将他一脚踹到角落里。忽然,整个房间都充满了笑声。原来大家都在,包括总司,近腾,永仓他们。我顿时红了脸,恼羞成怒道:“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吧!你们要合伙谋杀啊!”一时间完全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了。
      永仓敛了敛笑容,走上前硬是把我拉到里屋。“小静,小静,别生气了。来喝一杯吧!这里缺了你可不行啊!”
      “不、不了。我手上有伤的,禁酒。”我不屑地答道。
      永仓一点也没理会我的话,给我斟上一杯酒,趁我没注意时,将那火辣的液体塞进我嘴里。我顿时痛苦地呛了出来。
      “你聋啦,不是说了我禁酒嘛!”
      “唉呀呀,这可不像你啊。平时的那个许静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激将!是激将!许静,你一定要镇定住,如果在这里被罐醉了的话,没准女儿身就会被识破,倒时就天下大乱了!
      就在我瞪大眼睛怒视永仓时,总司上前为我解围了。“算了吧,小静可能真的不胜杯勺。不要勉强他。”音罢,我对着总司露出无比感激的表情。永仓闷喊着没劲,就此放过了我。
      整个房间仍然充溢着队员们畅谈时的笑声。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感觉不到他们吃力的表情,平日里,没个人都笑得十分辛苦。笑声的背后是这个时代所带来的无法磨灭的悲哀。
      我和总司在一旁喝着香喷喷的热茶,身边是躺在地板上大睡特睡的原田。队士们饮酒畅谈,毫无拘束。我们看着屋子里的情景,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不觉中,总司凑到我耳旁轻轻对我说:“祗园祭会在7月上旬,别忘记了。”
      嗯,我不会忘记的。
      我微微点点头,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
      因为这将是我们最后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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