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前哨战（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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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方上。
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却照亮了身边的白点。飞蛾围着油灯盘旋，时不时触碰着滚烫的灯身，霎时间，一触即燃。
跪坐在众队士面前，看着燃尽的飞蛾，有些想笑，这是否是引火自焚呢？从一开始，我就妄想要拯救这个或那个人，到头来，连自己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回到屯所后，副长竟一个字也没提起我的事，我也无声地将仅剩的独簪收了起来。幕府的御医正在为总司诊治，众队士们都静坐着，紧缩眉头，闷不做声。
御医没有即时将总司的病情告诉所有人。凭着对医术已大抵纯熟，我邀他在别处商谈。
“你不必告诉我太多。他得了什么病，病情如何，我都知道……”看着御医一次次欲言又止，心里十分不是滋味，难受得透不过气。
“肺痨……这是不治之症啊。”望着天空，御医苍白的胡须微微一动，“在我看病的时候，他还能如此轻松地笑……”
总司在笑吗，他真的那么轻松吗。我对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埋怨他，躲避他，甚至欺骗他。他总喜欢摆出一副天真的笑脸，多少次在夜风中咳血，多少次用染血的手指细数自己的寂寞与孤独。
“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我伸手揪住自己的衣襟，宛如狠狠捏着怆痛的心脏，将所有泪水往肚里咽。
“可是，以现在日本医师的能力，肺痨恐怕……”
“行的！一定可以的。”像是在控诉着什么，我抬眼望着星空，“失礼了。我先告辞了。”
御医提了提眼镜，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之后，我就一直和素子在厨房工作，基本断绝了和总司他们的来往。每天工作到很晚，等到素子休息后，便偷偷跑到厨房煎药，写药方，回忆化学课上曾涉猎过的药物的大概配方，常常想到脑子发胀。
几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危机，在不觉中，已卡住了每个人的脖颈。
倒幕势力趁着时局混乱，正向京都进军，且气势无可抵挡。自德川家康以来，幕府一直掌握着统治的实权，本应一人之下的天皇如同虚设，然而，掌权二百多年的幕府，如今，即将面临颠覆。
为此，土方一等人一直愁眉不展，加之藤堂的离队，此时的副长，怕是正怒火中烧。但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一直与局长商讨着，日以继夜。
藤堂在脱队前便一直心神不宁，往日爱玩爱逗的性格不再。脱队是要付出代价的，山南的遭遇他也明白。庆应三年，新撰组的最后一次内战，油小路事件，他的伙伴伊东甲子太郎遇害，尸体被新撰组置于七条通和油小路的交叉口，四周皆有埋伏。为夺回伊东的尸体，藤堂毅然挺身与新撰组交战，终还是死于其手，年仅23岁。
战争终还是爆发了。德川幕府的宣战正是那些讨幕派求之不得的，用武力倒幕才是他们的初衷。
湛蓝的天空，如小荷轻点水中鱼般的纯，翱翔的飞鸟在空中划过，就不留半点生机。生灵涂炭的沙场，只留下破裂的甲胄与尸横遍野。
局势已不是我这个弱女子所能想象得到的了。总司的病情持续走下坡，土方不忍再看到他勉强自己，终还是下达了让他去千驮谷养病的命令。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中的药罐差点滑落。
意料中的，局长命我前去千驮谷照顾总司，让我远远离开前线战场。素子准备好一切，与我一同离开了屯所。
之后，倒幕派闯入了京都，幕府将军德川庆喜望风而逃，新撰组别无选择，只能尾随他从京都退至江户城。
素子曾好几次逼问我新撰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忍心告诉她，最终还是将那原封不动的历史在她面前陈述出来。
是年，也就是1868年，已占据京都的天皇要求幕府交出政权，实为欲彻底废除统治日本百余年的幕府制度。面对颠覆的局面，幕府一方不甘就此落寞，便向那些倒幕派下了战书。戊辰之战一触即发。
双方在京畿的战斗，既是戊辰战争的初战。然而，鸟羽伏见之战却是幕府彻底走向颠覆的一战。
伏见在鸟羽之东，是京都南约六公里的一个小市镇，西滨贺茂川，东靠桃山。奉行所在它的东南角，由土墙和巨屋所圈围，在当时的火力条件下，算得上是一个牢固的堡垒。双方于黄昏之时开始这场内战，原本，敌我众寡相差甚是悬殊，幕府君一万五千余人，而对方仅有五千余人，然而，倒幕派因地制宜，充分利用战场的地形优势，同时萨摩两藩作为倒幕派的主力军，其积极学习西方，就军事方面进行了改革，兵力训练与火力都远远超过比幕府一方。这是幕府一方始料未及的。这一战，倒幕派新政军最终大败幕府军。
听到这里，素子吓得说不出话来。这样的战况，足能称为日本的“赤壁之战”，谁也无法挽回此局面。
那之后，总司便来到了江户城的滨近一代，山明水秀的千驮谷。植木屋中，总司在这里隐居养病，自己的姐姐阿光与姐夫冲田林太郎都不在身边，照顾他的只有一个年岁已大的老婆婆，我和素子。
那婆婆看到总司日渐憔悴的脸，总是在我面前叹气。我却再没有多见他几面，一个人呆在药房里，一声不吭。
是日清晨。方出门，屋檐上有一个黑影，定睛一看，是一只瘦弱的黑猫。我的心忽的一紧，揉了揉眼睛，再看，一切如故。到处奔走寻找总司，他还在睡觉，爱刀菊一文字则宗不离身。我拼命地将他摇醒，只见他轻咳了几声，缓缓挣开眼睛，用微弱的语调说道，“你总算是出现了吗？”
我无暇顾及太多，大声问他，“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
总司想了想，微微一笑，“一只黑色的猫，当时我出奇得带着刀呢。但是，任我怎么斩，都杀不死它啊。”他看着自己的手，叹息着自己已不如从前，连一直瘦弱的猫的毫毛也无法伤及，斩不动了。
霎时间，我瘫坐在地上，看着总司一脸莫名，眼泪不争气地流淌下来。黑猫是死神的使者，死神，他真的要把总司从我身边带走吗？如果他真的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我的生与死，又有何不同？我曾想过，随他而去，但最终，如果要在一起的话，为何不活着？
“小静，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你不要离开好吗？”总司渐渐有些睡意，无力地握住我的手。
我愣了愣，瞬时看到那只黑猫忽的从窗口闪过，却不再多想。将病榻转移到客舍的门口，依偎在他身旁。
“这次，梦里会是什么呢？”念叨着，总司慢慢闭上了双眼。
我含着泪，在他额上轻轻一吻，“这次绝对会是很美的梦。”
樱花盛开的季节，粉色的季节。樱花如婀娜的少女，伴着轻盈的舞姿，摇曳着一季的幸福，只是，七日的生命，太过短暂。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前哨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