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郡主》林*时

23、女 红

　　每日清晨筑云和烁华随师父练武的时候，柔桑总是带着茶水、汗巾准时来到，然后静静在一旁等候。筑云看得不自在，问：“柔桑，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练？”

　　柔桑迟疑了一下：“王女和烁华妹妹都有扎实的基础了，我在这个时候掺进来，会拖累你们的进度。”这算是一个合情合理并且令人愉悦的借口。柔桑不练武，单纯是不喜欢而已，亦不认为自己有学习的必要。

　　筑云解释：“师父说，习武的不怕马步扎得多，基本功怎么练都不嫌多。而且，师父可以分别教我们的。”筑云说完看向师父，师父忙不迭地点头。

　　话已至此，若再拒绝，就是无礼了。柔桑勉为其难地一笑，走到师父面前盈盈施礼道：“那么，从今往后，请师父多多照拂。王女、烁华妹妹，我这个后来的学生，要喊你们一声‘师姐’了。”烁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筑云发现，柔桑这人有一股特别的韧劲。她原不想习武，但自打答应了跟她们一起习武之后，刻苦的劲头立刻把向来认真的筑云远远抛开了去，更不消说做什么都跟玩儿似的烁华。或许是自觉起步比她们晚，每天的课程结束之后，柔桑还要自己一个人练习。正是因为付出这样的努力，无论读书还是女红，柔桑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王女，这是我亲手绣的汗巾。烁华妹妹也有，来。”

　　烁华欣喜地接过柔桑的礼物，摸着汗巾上的桃花赞叹：“真漂亮。”柔桑送给筑云的汗巾是白色的，绣了一枝梅花，其实若不是图案旁边的那个字，与烁华的桃花也看不出太大区别。绣工很是精美，一针一线都是极其用心的，筑云心中很是羡慕，她自己连针线都不曾拿过，更不用谈绣花。“柔桑姐姐，你教我绣花吧。”烁华已经心直口快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好。”柔桑二话不说地答应了，“绣花其实很简单，绣多了就会了，可比习武容易得多。王女也要试试吗？”柔桑看着筑云问。

　　筑云的心动摇了一下，摇头。烁华奇怪地扑上来问：“为什么？绣花不是挺好玩的吗？筑云我们一起学。”

　　筑云仍然摇头：“我要学习的是军国大事，怎么能被绣花这种小事情占用了时间？”这就是父亲的目的吧。让柔桑来到她身边，本来就是为了引导她像一个淑女一样成长。可她是筑云，王位是她的唯一目标，如果她被柔桑吸引去了，那她就失败了。

　　柔桑劝道：“王女只当作是兴趣，占用不了太多时间的。何况，对女子而言，一手好针线活可比一身好武艺实用得多。”

　　筑云似乎不打算再说什么，从席上起身。烁华嘻嘻笑着对柔桑说：“嘿，别管她了，筑云可不是女孩子。”筑云回头瞪了烁华一眼，烁华竟笑得弯下了腰，两名同伴只得无奈地看着她。

　　一整天铃兰没敢松懈地守在东旭堂外，一见到僮仆捧着一堆文书出来，立刻迎了上去：“这些是王爷盖好章的文书吗？”“是。”铃兰假装随意翻着一卷卷文书卷轴，糟糕的是，她已经认不得哪一卷是自己塞进去的了：“这是要送到哪里去？”

　　僮仆警惕地别过身子：“铃兰姐姐，这可不能乱碰。”

　　铃兰收回手：“别急、别急，我不碰。你们要把它们送哪里去？”

　　“当然是记室那里，记室会把它们颁发下去。”僮仆说着便绕过了她，铃兰望着两名僮仆远去的背影，不由有些焦急。王妃真是给她出了个大难题，难道她要到记室的屋子里去把它偷出来吗？这小偷小摸的事，她可没干过。

　　记室的办公场所在东旭堂一角，本来都属外院，婢女们是禁止涉足的。但铃兰倚仗王妃宠婢的身份，一向来去自由。悄悄尾随僮仆到了记室的屋子外，只见室内人影攒动，官员们各自忙碌。铃兰偷偷绕到墙后，把虚掩的窗子打开一道缝望了进去，僮仆把两摞文书小心地摆在案上，这时，记室从外头走入，吓得铃兰赶紧闪到一旁。所幸记室没有发现她，而是坐到了案前办公。

　　听了许久不闻声响，铃兰才敢重新凑到窗缝处。大事不妙，记室果然开始察看文书的内容了。一名僮仆端着茶水经过，铃兰一见，急忙从狭窄的两道墙之间的缝隙挤了出去，赶在僮仆进屋前拦住了他：“我来，我正好有些事，想同记室大人说。”僮仆一头雾水，但铃兰也不同他多作解释，捧着茶水就走进屋里去了。

　　“记室大人，茶到了。”才到门口，铃兰笑着喊道。

　　记室好奇地抬头，在这儿端茶送水的，向来都是僮仆，怎么突然出现了女人的声音？“你是……铃兰姑娘？”记室认得她，王妃的宠婢。因为王妃跋扈，她的婢女也特别嚣张，在王府里连主管都要礼让三分。记室起身道：“怎么劳动铃兰姑娘亲自送茶来了？”

　　铃兰殷勤地给记室倒好茶：“是这样的。王妃托王爷写了一份奏疏，打算上疏给朝廷。但王妃后来想想，不过是一桩小事，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只要她去信一封，请舅爷代为办妥就行了。我正是受王妃吩咐，来取回那份奏疏。”

　　记室狐疑地看着她，答：“这些都是经过王爷盖章的文书，要取回，须得王爷首肯。”

　　“王妃已经同王爷说过了，王爷怕来不及，遣我先来取回。”

　　“如此——铃兰姑娘告诉我文书的内容为何，我替你找出来便是。”

　　铃兰想了一下：“还是我自己来找吧。”说着她就要走上前去，岂料记室伸手挡在了文书前面：“不可，这些是军政要事，寻常人不能轻易知晓。否则，我要犯了大罪的。”

　　“这样啊，”铃兰心虚地说，“就是、就是……王爷想请求朝廷让筑云王女入京。先前王妃舍不得王女，想让王女再留几个月。但是，既然茂卿公子已经入京，王妃觉得王女留下得太久也不好，所以请王爷替王女申请入京了。不过这奏疏一来一回得耗上一两个月，王妃觉得还不如让舅爷直接向宗正司提议来得快。”铃兰讲完，暗自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的谎言编得十分有理有据，不禁得意起来。

　　记室颔首：“请稍等片刻。”记室在送来的文书中仔细搜寻了一遍，惊愕地告诉铃兰，“铃兰姑娘，这里并没有你说的那份文书。”

　　铃兰大惊失色：“怎么会？”她亲手将伪造的文书塞进那些文书里，又亲眼看着它们被送进西阁。后来，又是看着它们被送到这里的。中间她唯一没有盯着的环节，就是在西阁中盖章的时候。难道说，伪造文书的事已经被王爷发现了吗？想到这里，铃兰腿都要软了。

　　记室肯定地说：“确实没有。是否王爷已经将文书取走？”

　　大概，也只能是如此了。“那、那我再去问问王爷。”铃兰六神无主地走到门边，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斩钉截铁地说，“记室大人，文书不可能再王爷那里，是不是记室大人看漏了？还是让我自己来找吧。”

　　记室举臂挡在文书面前，辞色严厉：“不可。铃兰姑娘如果执意冒犯，我就要请姑娘出去了。”

　　铃兰急得一把抓住记室的手臂：“请记室大人行个方便，王妃吩咐我一定要将文书取回！”

　　“请王妃放心。如果稍后我发现了这份文书，一定会送回至王爷手上的。”

　　“不、不，不是王爷，是王妃。不……”铃兰开始语无伦次，终于急道，“这份文书一定要交回到王妃手上，不能交给王爷！”

　　记室眯起了眼睛：“为何？”铃兰语塞，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铃兰姑娘请回吧。姑娘说的话我记下了，我们按规章办事，发现了这文书，一定送回给王爷。我要开始工作了，姑娘再在这里无理取闹，耽误了正事，谁都担待不起。”

　　“我不是无理取闹，我、我……”铃兰百口莫辩，只好心有不甘地辞出。当务之急，应该把这个消息马上告诉王妃，现在，只有王妃能解决这件事了。

　　济川王手捧记室送来的文书，半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几回，将文书放下在案上，长吁了一口气：“就是它，确实是我令铃兰去要回来的。你回去吧。”记室不解地看着济川王，济川王一手搭在案上，一手扶着凭几，满脸疲态，记室不敢多叨扰他，便告辞了。目送记室离去后，济川王拿起案上的文书，放在手里反复察看：措辞行文虽然是模仿他的风格，笔迹确凿无疑是王妃的笔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