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跟替身跑啦》光中尘

22、日生

　　在饮食文化复苏初见成果的时代，餐厅的选址是有讲究的。绿野花园餐厅选在闹市当中，身处黎光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下有大众食客前来品尝，上为写字楼的白领提供餐饭，价格适中，客源充足，是标准的大众餐厅。但也有厨师仍然坚持着“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原则，将餐厅开在偏僻雅致之处，供有缘人静静享用。

　　黎光市处于丘陵地带，市中有山名为黎山，在这个时代依旧保持着原始风貌，丛林茂密，泉水蜿蜒。飞梭必须止步山外，改换汽车进入，人们往往会摇下车窗，呼吸新鲜空气，在缓慢行驶当中欣赏山林美景。

　　在半山腰处，一间简洁大方、设计精巧的木质结构现代建筑依山形而建，门头上以狂草书两个大字，上为烈焰普照之日，下为草木兴隆之生，上下合并却成一个“星”字。

　　陈地球从自动驾驶的汽车上走下来，他手持一根手杖，身穿西装，戴一顶帽子，还戴着金丝眼镜，打扮得如同一个旧时代的绅士。他一下车，周辰就迎了过来，恭敬又亲热地说：“陈先生，欢迎光临日生！”

　　陈地球看了他一眼，突然伸出手把他拉到身边。周辰吓了一跳，询问他有什么事情，陈地球不理他，自顾自朝着远方望去，周辰狐疑地看了他几眼，好奇地向着同一个方向望去。

　　陈地球猝不及防地拿出手机，手臂作自拍杆，啪啪啪连拍一气。

　　周辰完全没有表情控制，在照片里不是漠然就是震惊，要不就是试图殴打陈地球，抢夺手机。没一张好照片。

　　等陈地球收回手机，周辰追着他劝他重新拍照，至少拍个好看点的。陈地球脚下生风，走到一半突然停住，转过身跟周辰鼻子对鼻子，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等我吃完你们的饭，再来决定要不要重新拍照吧。”

　　周辰望着他金丝眼镜后面皮笑肉不笑的脸，终于明白了业界前辈对这个人的评价多么精准：魔鬼！

　　魔鬼挑了整个餐厅最好的位置，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欣赏一览无余的山景。周辰给他上了茶，给他读菜单：“我们给您准备了全套的怀石料理。餐前酒是菊酒，八寸精选了这个季节的风物，包含烟熏三文鱼、金枪鱼和牛油果刺身，味增、三文鱼籽、海苔章鱼……”

　　怀石料理精美至极，近乎艺术。每一道菜分量不大，但用料颇丰，菜单可以列出常常一串。周辰如此读来，本来是想让陈地球感受到日生对他的重视，却没料对方忽然打断了他。

　　陈地球手杖在地下一敲，抬眼看过去：“怀石料理？谁给我定的？”

　　周辰一下子噎住了，他哪里能说自己从朋友那里打听到陈地球不喜点菜，只让人上拿手菜。他定定神说：“您忘了？您在杂志上写过，到每一家，都要吃最好的东西，绝对不想被怠慢……”

　　“什么是最好的东西，我点了、吃了就知道了。”陈地球说，“把菜单给我。”

　　这件事情周辰完全没有想到，甚至没有提前做过准备。自然，日生开门待客，菜单上的每道菜都做得出，但是否能让陈地球满意就未尝可知了。好在周辰毕竟口头利落，将陈地球安抚下来，转身滚进了后厨。

　　日生走的是小而精的路线，后厨规模并不大，只有主厨和两个学徒而已。但这个主厨不是在外待客的周辰，另有其人。

　　周辰走进半开放厨房，料理台后有一人与他身形相仿，正专心低头料理章鱼。周辰绕到他身后，在他腰上一搂，手虚虚用力将他转了过来，露出一张与周辰一模一样的脸。

　　此人是周辰的双胞胎弟弟，周北。他们兄弟以“北辰”为名，但竟是弟弟名北，哥哥名辰，据说是两人的父亲去登记姓名的时候把两人搞混，之后指纹一按，DNA一输入，就难再改了。日生刚开的时候，在网上登了大量通稿，连许多路人都能对北辰星的故事津津乐道。

　　周北脸色不快，问：“什么事情？”

　　周辰握着周北的手，玩着他的手指，把陈地球的事情说了一遍，让周北想办法。他们兄弟两人容貌相同，性格长处却截然不同，周辰性格开朗，擅长交际，而周北性格沉郁，心思很缜密。但凡遇到什么事情，都是周北考虑对策，由周辰出面解决。

　　周北把手指抽出来洗手，洗完再递给周辰。他沉思了一下说：“我有办法。”

　　周辰再次出来，走到陈地球面前，这次的目的是给他推销“活杀鲜鱼”。日生以新鲜鱼肉蔬果立足，小小一间餐厅汇聚山海奇珍，此时此刻于山间也藏一片小海。陈地球既然不满意厨师为他准备的菜单，那也不必囿于日生的大众菜单，干脆去那片小海瞧一瞧，选中他喜欢的食材便是。

　　周辰到陈地球面前一番吹嘘，陈地球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最后勉强被周辰偶尔透露出的几句鲜美宜人打动，答应跟他去见识一下。

　　周辰带陈地球过去，周北早已恭候多时。然而陈地球已经无暇比对周辰周北的相同，他扶了扶金丝眼镜，已经被眼前的一切震撼。

　　谁也不知道，日生的后面竟是高达五米的巨大仓库，按照地形，这个仓库只能是从山中开凿出来的。仓库不大，然而从下到上是数不清的水箱，一打上光，满眼的蓝幽幽，各种各样叫得出名叫不出名的海产河产在其中畅游或漫爬，无数串泡泡在上升。

　　若不是知道这是日生的仓库，陈地球简直以为这是一个水族馆了。他目光落在各式各样活生生的食材上，联想它们做熟后的样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周辰奖励似的搂了一下周北，两人相视一笑，周辰高声道：“陈先生，你都看见了，这里有上百种海产，请你随意挑选吧！”

　　陈地球早已挑花了眼。他看这个也新鲜，看那个也活泼，一定都好吃。他眼睛转动，在视线平齐的地方发现了一缸河豚，这群河豚一身黑白，身侧长着斑点，雪白的肚皮，摇着尾巴游来游去。陈地球忍不住碰了一下水缸，水波一震，一只河豚突然变成了气球，紧接着一缸河豚都变成了气球，气鼓鼓地晃来晃去，盯着陈地球。

　　陈地球觉得这简直是在诱惑他。他咽了一口口水，说：“就要这个。”

　　周辰手指搭在周北颈间，方出一口长气。日生仓库中百余种水产，有的是养殖以备不时之需，有的纯属凑数，根本无法烹饪，若陈地球随意挑选，日生可要丢人现眼。好在周北调整了顺序，将最擅长烹煮的几样放在视觉中心，不动声色就让人上了套。

　　周辰笑道：“那好，陈先生，你在外面稍等须臾，我们马上就把河豚全宴给你端出来。”

　　商沐经过了一段漫长的山路，终于跳出了汽车的桎梏。他呼吸着新鲜空气，活动了一下脖颈，满怀忧虑地挂念起钟离璞。

　　这家伙把他劝动之后，自己死活不跟过来。不管商沐威逼还是利诱，他都毫不动摇，坚持要在医院在待一会儿，又坚持要商沐去日生。商沐思来想去，只得给刚被放出来的乔鹿挂了个电话，随后就来了这里。

　　他环视一周，不由赞叹，这里山清水秀，空气宜人，还真是个好地方。他以前没来过日生，真是亏了。

　　可惜他没提前预约，想不捣乱也做不到。他随手戴了个墨镜，大模大样地进了门。

　　学徒上来询问他的预约，他微微一笑说：“没预约，我来找朋友。”

　　“朋友？”

　　“陈地球。”

　　陈地球在周辰陪同下走出餐厅。他的手杖在地上一点一点，到餐厅正欲坐下，忽然又愁眉苦脸与周辰说：“周先生，我忽然想到一事。河豚全宴，往往是两个人吃的，我一个人定是吃不完。若是缩减分量，那于你制作又有诸多不便。我平生一恨浪费食物，二恨给别人添麻烦，要不然，还是不吃河豚吧。我看青口贝不错，大闸蟹也新鲜，你再让我想想。”

　　周辰险些倒过气去，心道这么个人怎么会是著名美食家？他算是看出来了，陈地球就是捡了西瓜丢不了芝麻，选好之后还要犹豫，颠颠量量的不肯吃一点亏。但他面上不但不能生气，还得带笑解释说：“陈先生，这都不是问题。要不然，我减少河豚分量，再给您上青口贝和大闸蟹，你看怎么样？”

　　陈地球皱着眉头，没下定决心。

　　周辰说：“陈先生，难不成你想让我陪你吃？那也无妨。”

　　陈地球说：“无妨什么啊，我不要你陪我吃。你让我想想，说不准我看哪个人顺眼，请他陪我一起吃……”

　　正说着，学徒带着一个墨镜男子走了过来，询问：“师傅，陈先生，这边有个人说是陈先生的朋友……”

　　商沐看到陈地球灿烂一笑，不等人准许直接坐在他的对面。紧接着，他把墨镜摘了下来，对周辰眨了眨眼睛：“好久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