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们能够相爱》桃花农

14、十三

　　十三

　　感觉自己肩头湿了起来，凉凉透透的，范庭却觉得松了口气，竟有些想笑出来。抚着他的背，感觉手下的人微微颤抖，哭得气儿都喘不上来直打嗝儿，又疼又安了心，好歹总算是发泄了出来，估计这都是攒了几年的眼泪了从来没这么痛快地哭过，一下子全流了出来，一时半会儿水闸大概是关不住了。
　　一开始他问出来时并不后悔，哪怕惹得韩忆相跑走了也没后悔，不过看着他刚才一个人陷在过去里难受，倒恨不得自己当初没提什么鬼问题就好了，现在又庆幸，怀里这个习惯了接受习惯了忍耐的家伙总算找到了条抒解的通道，至于自己的初衷反而不是多重要了。
　　一边持续安抚着韩忆相，一边又突然微微惶恐了起来。越发地感觉到那段感情对忆相来说有多重要，他知道在忆相心里张寻很重要，从他查到忆相整个儿高中期间只有这么一位算得上亲密朋友的时候就知道，否则他不会猜测让他一直忘不了的人是张寻，可是直到现在从忆相嘴里听到了，听他用自己的话讲出来了，才能真切感觉到他有多爱那个人，他有多在乎过去的一切。这样的爱，他能超过吗？从他喜欢上韩忆相开始，或者说甚至从他懂事开始，没有哪件事是让他这么不确定的。哪怕是之前他知道韩忆相并不喜欢他，他也一直有信心能让他喜欢上自己，虽然陷得越来越深也没有太大不安。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喜欢他注意他心疼他在乎他，几乎已经弃械投降毫无抵抗之力，可这个擒住了他的人还没有半分觉悟没有半点行动，甚至有可能转个头照着自己的路继续走掉，他怎么能不紧张？他从没担心过自己比不比得过张寻，但他现在怀疑自己能不能胜过韩忆相的感情，因为他的感情那么深，深到让他觉得连自己的嫉妒都变得渺小了，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这点儿小小惶恐是没地方讨安慰的，没资格找让他不安的罪魁祸首要什么保证什么承诺，只能自己小心填补。好在范庭并不是个思想敏感爱事事琢磨的人，知道自己已经跑不了了，也只能沿着一条道儿上往前走。
　　听着韩忆相哭得已经没了什么声音，只剩几下噎气，估计差不多了，才贴着他耳朵拿取笑的声音说：“再哭下去我这个病人就该再躺回去了，到时候还得麻烦你继续伺候了，倒也不错。”
　　韩忆相已经缓过了情绪来，听了他的话脸一红，连忙起来离开床，躲进卫生间里去清理脸面。
　　对着镜子，看见自己红得像兔子的肿眼，想起来自己刚才不管形象不管地方只顾着哭，心里尴尬得都不好抬头再看自己，想到一会儿还得出去对着范庭，忍不住按着脑门儿叹了声气。拧开水龙头洗把脸，特别多冰了下眼睛，再整理了下头发衣服，觉得不那么狼狈了，才鼓了勇气走出去。一拉开门，范庭就站在外边儿，看他出来了，把拿着的杯子交到他手上，“失什么补什么，快点儿把水喝了，我也算好差不多了，中午饭我做，你歇着看电视什么的别动了。”
　　小心握着水杯免得洒出来，被范庭推到沙发里坐下，看他转身钻进了厨房里忙活，韩忆相举起杯子一点一点把水喝进肚子里，想笑又有点儿想哭。不是不感动的，这人对他已经算得上是十份儿的心思百份儿的体贴，也真难为了他那样的人，在自己面前都不像平常的他了，估计肯定也会觉得不甘心吧。自己上辈子哪儿修来的福气，能得着两个人对自己好到这份儿上，多少人一辈子也不见得能遇到一个，想无动于衷都难呢。
　　听着厨房里锅铲声音，等了会儿，范庭端了小锅出来，再转回去取来碗和筷子，各人盛了一碗。
　　“面疙瘩汤，我拿速冻的丸子蟹肉虾皮儿什么的随便做的，不好吃别怪我。”范庭端起碗来先强调一句。
　　舀了一匙面疙瘩和洋菜放进嘴里，韩忆相笑了，“味儿很鲜啊，好吃。”
　　“阿弥陀佛。”看他吃得下去，范庭这才放心开吃起来。
　　韩忆相坐在沙发上，范庭坐对面椅子上，碗一点点变空，电视里报着午间新闻，伊拉克又死了几个几个人，哪个哪个明星拍戏又传出绯闻，插报广告，XX卫视下周开播什么什么电视剧，今晚七点有我X我X我XXX，外面汽车报警器响了起来，不知道几层的谁家的狗叫得很大声，楼上有男的在唱卡拉OK跑了调，顺着管子传下来听得正清楚。
　　“范庭……你先放我一阵子行吗？”
　　范庭再舀了几下，端起来就着碗边一口气儿吃光，放到桌子上，“多久？”
　　韩忆相抬头看着他，“至少先过了这学期再说。快考试了，让我先好好复习吧，你也是，把这些事情都先放下。……给我多点儿时间，而且……你也好好考虑考虑，我不一定能放得下的，要是那样，到时候你……”后面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真那样的话，要他怎样？
　　“要我等到暑假？还是下学期？”
　　略有点儿惊讶，韩忆相疑惑看向他，“我暑假回家去……你难道过去不成？”
　　范庭轻笑了一下，“发短信给你可以不？”
　　“……嗯。”
　　韩忆相考虑了一下，点点头。一切事情都发展得太快，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就算真的有可能发展下去，也需要放缓下来，不至于因为跑得太快而脱轨，更何况现在还前途未明。
　　范庭站起来倾身靠向他，看他没有闪躲，张开胳膊轻轻抱了他肩膀一下。他知道，这大概已经是他现在所能给出的最接近承诺的话了，虽然根本填不满他失在他身上的心的十分之一，但他还是感到原本的不安就这么被抚平了一片，足以让他想笑了。

　　离期末考试只剩半个月了，大家都开始狂K书，四处找学长同学求范围求重点，借笔记复印，晚上宿舍楼道里一片端着咖啡复习的人。韩忆相的各科笔记又成了宿舍里抢手货，五个人轮番请他吃饭，弄得他几乎一星期不用掏饭钱。
　　范庭很守信，从那之后就没再找他，就算在校园里偶然碰到了也只点个头打招呼，俩人之间的接触跟一个月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那次回来之后，宿舍里的人又兴奋地把他拷问了一番，而他却没像上次似的，索性随着他们说，什么也不解释也不否认，弄得他们还以为他终于肯承认了，等再观察了些日子，什么电话约会统统没有，连前两个星期他都会夜不归宿的周六也老老实实待在寝室里，几个人也就没了探究的兴致。
　　一心只想着学习，把杂乱的念头都丢到脑后，天天自习，天天和别人一样守着应急灯背单词，对着数学题费尽脑汁儿，脑子占得快挤爆了。只有晚上熬过了最困的点儿反而睡不着觉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别的念头，却不再像以前似的一味想着过去，也开始隐约想到了以后，各种可能各种景象，模模糊糊，想不了一会儿便就能渐渐睡着了。
　　越到了期末越是一节课都不敢逃，又要辛苦上课又要挤时间背书，也难怪一熬过了期末几乎人人都瘦上一圈，全是熬夜熬的。
　　这天上完了马哲又赶着下一节口语，正好上课的教室是一个东一个西，得横穿大半个学校，韩忆相抓紧了时间往语音中心走免得迟到，过到食堂门口时，正急着赶路，突然被人一把拉住，差点儿摔倒了。稳住身子一看，立马吓到，居然是赵楠。
　　赵楠一手紧抓着他胳膊不放，斜眼瞟着他冷笑，“干嘛看见我就跟看见鬼似的？跑那么急，我有那么吓人吗？”
　　韩忆相心叫不好，虽说见了她的确是会想能躲就躲，但今天是真没看见，偏被她误会了，赶紧解释：“我下节有课，不快点儿就迟到了。”
　　“我不信，明明就是躲我。”赵楠摆出生气的样子，倒是挺可爱，“从那回你跑了之后我就再没碰上过你，根本就是躲我来着。虽说你大概认定了我反对，但也该给我个表态的机会啊，人都抓不着你让我说什么去，其实这种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是讲了起来，韩忆相可没时间听了，单手从包里翻出来口语书举到她面前，“我真有课……再不过去就赶不上了！”
　　看着他掏出来书，赵楠才明白过来，脸上也尴尬得不得了，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真有课，那你快去！”
　　韩忆相抓着书转身就跑，却听见赵楠没忘了在背后补上一句：“……别忘了中午来食堂门口等我有话说！”
　　唉……暂时也先顾不得了。

　　下了口语课，韩忆相当然不敢当没听到她的话，虽然他实在是很想装没听到，也还是硬着头皮到了食堂门口。赵楠早在那儿等着，看他来了，拉着他就往三楼奔，说要吃自助餐厅。
　　说是自助餐厅，其实就是划出来一块区域，准备上各式小碟的菜，价位不同，随便取用，最后再端到收银台前边一起算钱。这边儿一顿饭一般花得比楼下稍微多些，平时想小开个荤会来这儿，所以人比楼下自然少很多，环境也整齐安静些。
　　选了菜付完钱，俩人拣座位坐下。赵楠是直接抓了筷子开始享用，韩忆相心里却是惴惴不安。足有半个月没碰到她，说来也算很巧了，想起俩人最后一次见面正是赵楠无心说话触到他心里隐痛，然后顾不得后果扔下她就跑了，真不知道当时她会怎么看怎么想，现在又打算跟他说什么，最怕的就是她发现了自己的性向然后弄得曝光，那可是想也不敢想。
　　韩忆相几次想开口问出来，但又怕起反效果，倒是赵楠性格还是一贯大方，吃到半饱的时候放下筷子开口就说：“看你紧张的，饭都吃不下去了，就算你是那个那个，我又没说我接受不了，至于吓成这样子吗？”
　　她说得轻轻松松，韩忆相可是惊得瞪大了眼，立刻左右看有没人注意她刚才说的话，见没人反应才稍安点儿心，压低了声音说：“拜托……小声点儿好吗？”
　　赵楠俏皮地吐吐舌头，学着他也左右看看，然后盖着低下声音着说：“其实我要说的话很简单，经过我长时间的认真思考，得出结论如下：就算我那天一语蒙中，你喜欢的是那什么的话，我也还当你是朋友，毕竟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可能会适应不良，不过放心我绝对会保守秘密，死也不跟别人说的。”
　　听了她的话，韩忆相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见多了对他们这种人反对到底的人，甚至说得再难听的都有，但要听到一句支持却太难得了，而且他看着她的脸，上面除了真诚就是真诚，让人连想怀疑都难。
　　赵楠看着他的表情，冲他挤挤眼睛，然后径自捂嘴咯咯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