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升西落[dnf同人：阿修罗x鬼泣]》UDdesperado

19、Act.18.归

　　曾经丢失的记忆纷至沓来，但有意识以来从未拥有过它们的卡罗无从证明那些究竟是他此身曾有的记忆，还是被冥火燃尽的生命的堆叠，又也许这些都是他。回忆中塞满了黑色的无法看清面目的影子，它们一个个又好像自带百八十段混乱的人生，在光怪陆离而扭曲的虚空里混成一团找不到开头的线，像是白纸上乱七八糟的涂鸦，起笔被深深地掩没于污秽的笔迹之下。这就是他要背负的恨，也是他要理解的情。
　　他们将昏迷中的安纳迦抬到了另一间静室，放在了室内铺着红色锦缎的基台之上，这看上去就像是在进行一场献祭。智慧之神迦尼萨庇佑世人，而作为人醒来的卡罗，也正是被她所唤醒。他不知是否已被世界所谅解，也无心知道这些，只确实是被神明所宽恕。尽管他仍不明白这一切有何意义，更无法让他认为曾经的一切都是错误，但似乎也并无追问的理由。主教直言看破了这藏在心里的疑问，却也没有向他解释个中缘由。
　　卡罗反而表示了有些意味深长的理解：“既然作为人，就应当如人一样。”
　　“……因为万物终有消亡，便少了很多烦恼，但也多了很多烦恼。”主教点了点头，看着他将被神祝福过的金器摆上祭台，那里面盛放着清透的水，卡罗站在那里停顿了一息，便拿起搁置于一旁的鸟羽浸于水中。这时主教突然又开口道，“你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是。
　　卡罗从善如流地住了手，那一片鸟羽就浸没在水中搁置在此。女神降临之处诸邪不可侵，因此安纳迦躺在这里也正像陷入沉眠一般安稳，也许会做一个稍长的梦。到他梦醒时，一切也就尘埃落定。卡罗想，而他的新生，也将在此拉开帷幕。
　　于是他抱着手站在那里，没有如女神对他垂怜所暗示的那般再次纠结此前所定下的心思，而是露出轻松又安详的神色询问：“你的孩子为你带来了难题？”
　　主教白皙柔软的手抚过自己的小腹，因为法衣的遮挡并没有任何异样，但死最亲近的对立面就是新生，他们都可以察觉到新生生命微弱却也有力的心跳。
　　“本来是这样的。”她笑着说，“但见了你之后，就不再是问题了。我大概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
　　离开教会，离开这里，离开神座。

　　古神时至今日已经走过太多的岁月，他们曾经的同伴大多远走甚至直到另一个时空，或者沉眠于似乎永无再现天日之时的深渊冰雪之中。他们不因人的信仰而诞生，却渐渐因人的信仰而改变。人的一生过于短暂，在神眼中甚至不足与蜉蝣相比，但“人”的一生却也非常漫长、他们有比神多的多的数量，在世间留下不计其数的故事，大多相似，岁岁年年却也有了极大的不同，推动着这个世界开始改变，时间令万物历经沧海桑田。
　　他们和他们，开始相似，开始体味更加丰沛的感情，便也开始懂得寂寞，也开始理解爱与幸福的定义。
　　这一切很难讲到底正确与否，但确实是时间带来的必然。与人相似带给他们诸多快乐，同时也加诸其身万般痛苦，理解越多感情，却也要抛弃更多理性，二者平衡永远都在摇摆不定。

　　卡罗对她说：“也许你可以不那么冲动。”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主教冲他眨眨眼，此刻的神态倒是带上了和外表年纪相符的、属于年轻女孩的娇憨，“但这也不就是你教给我的东西吗？”
　　“那可不是我教你的。如果我是一个人。”卡罗笑道，“此刻我就会对你说，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但我不是，我们最初的诞生非常不同，却好像最终成了一样容易冲动的，人。”
　　主教说：“我觉得你正像是一个人了，而我也是。成为人之后似乎就无法预判一件事的对与错，只要是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不后悔就是最好的抉择了。”
　　卡罗说：“余生很长便有的是时间再寻他法，余生很短就更好了，还未追悔就结束了。”
　　“像个人一样讲话。”主教打趣道，“‘走一步再看一步’……”
　　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是他来了——进来吧！”主教就对卡罗笑着说，这笑容里多了几分甜蜜，“不久之后我会跟他离开，去另一个世界。”卡罗点了点头，心下了然，这就是孩子的父亲了。
　　那显然是一位不属于阿拉德的居民，从身形外貌就看得出来，他的衣着打扮也是阿拉德大路上不曾见过的样子。这是个高调的人，因为他不屑于掩盖自己过于明显的与众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有意炫耀这份不同。卡罗的视线扫过他身上的枪械，保持一个礼貌的笑容问好，来者嘴里叼着未点燃的香烟，保持着合适的距离站在主教身旁，他看到了躺在祭台上的安纳迦，并未流露出一点别的神色，只带着不冒犯的好奇同卡罗聊了一些诅咒的解法，然后迫于双方的理解差异很快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奇妙的沉默随着话题的结束，就这样在三人之间蔓延开来。斜沉的夕阳已经快要没入地平线下，黑暗又瑰丽的紫光从极西的远空往上散射，营地里开始亮灯，而静室之中早就烛火幢幢，伴随着不知何处而来的微风时不时发生轻轻的摇荡。外面没有光了，长而狭形的彩绘玻璃窗上的画面不再显出半透明的灵动美丽，变得像是一幅幅干涸已久的油画。
　　卡罗起先望向窗外，然后又收回了视线，其实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因为室内的光线太亮，圣堂的玻璃窗也本就不是给人窥探外界而放置在那里的。
　　“我该承认自己是个人——我或许会后悔。”卡罗说，“——他，还有很多风景未曾看过。” 继而又上前了几步，低头看着躺在那里的安纳迦，伸手拿起了浸没于金器净水中的羽毛，温柔地说道，“但我也觉得值得。”
　　主教早已知道卡罗下定决心也绝无转圜，便也没有再劝。她看了看身边的男人，得到对方颔首示意之后，轻柔地对卡罗说：“我想请此刻的你也祝福我的孩子，为她取个名字吧。”
　　卡罗想了想，很快回应：“奥狄拉，我祝福她，高贵的力量。”

　　卡罗耗费了一整晚的时间，用神祝的器具在安纳迦的手臂上一笔一划地描绘出了自己鬼手上的金色符文。那曾经是迦尼萨神一时冲动唤醒他刻下的祝福，他得到了心血来潮的救赎，在世上偷得几多光阴，认识了一些有趣的人，和他们一起行过不长的路。那些符文从他身上消失，开始出现在安纳迦的臂膀，他听得到鬼神从他身上离去的告别，并在常人不可见的虚空之中做出回应。然后他把自己的祝福也编织在这其中，一起送给安纳迦。在梦中和黑暗中缠绕着他的沉重开始向整个身躯蔓延，同时却也从他的视野里剥落，让他得以见到真正的缤纷，而不再如以往隔雾看花，水中观月，寻不得一个真切。
　　“你大概会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卡罗将安纳迦抱在怀中，走出静室。那根羽毛已经被冥炎焚尽，而金器中祝福过的泪水也已变成漆黑，“因为这一觉着实睡得有些久。”
　　安纳迦在他怀中清醒过来，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清澈的红眸当中是他的眼睛，像月光一样浅淡的银色，带着一丝丝河面朝雾一样的蓝。
　　卡罗笑着说：“小圈儿，我会带你去一个新的地方，不过现在我们得先去写一封信，让那个人来带路。”
　　安纳迦问他：“你也会一起去那里吗？大圈儿。”

　　我会的。他和小朋友抵着额头，说，我也会一直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