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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回 ...

  •   “从哪里来,带了什么,都老实点交代!”

      面面相觑之时,其中一个个子高挑的绿衫女孩站了出来,用着不知哪听来的硬腔硬调粗声道。她年纪看着也就七八岁,故意做出匪气的姿态反倒有点可爱,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人,像只刚学着咆哮的乳虎,空有摄人之心然无伤人之力。

      轻容听着直想笑,硬生生忍住了,又听女孩自己好奇难耐,稚气地发问:“你们刚才怎么发现的?”她终于克制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引来水妹疑惑不解的眼神。

      也正是此时,她赫然发现,刚才女孩说出的竟然是普通话!

      虽说地理上有了隔断的瘴气林,加上是沿海,肯定和内陆有语言屏障。但明明有朱闫复在先,假设走失的那么些孩童也都是出去了没再回来,而非失亡,至少他们会留下语言的种子吧?总不至于形成这么鲜明的南北语系差别!

      轻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说就算再有相差,也应当是有限度的,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人文地理——即使这个世界从来也没科学过。她做好了有邬川温州话,就可能在这个世界的其他角落听到普通话、粤语甚至英文的准备,可这一天实在到来的太快太突然了,充满了奇诡色彩。

      听到轻容的笑声,女孩察觉到刚才的问话有失威严,赶紧肃正:“从实招来!”

      抱着一种比比谁更有病的心态,谢轻容故作谦恭地拱手笑道:“我二人自然是从西天而来,到往东土大唐索取经文抄本的。一场大火把唐师当年取走的原本尽数焚毁了,师门派我们去取回,顺路领略世间风情。”

      “西天是什么?”
      “听都没听说过啊……”
      “那你知道东土大唐不,我觉得……”
      “还有经文,她们不会是和尚或者道士吧?”
      “我觉得不像,老大看起来也没听过……”

      领头的女孩听到属下质疑自己的威信,登时拔高了声音涨红了脸:“安静!都不要说话!”

      于是众熊孩子停止讨论,立正站好,看上去似乎训练有素,只有个别人,比如雀斑小胖,可能之前因为懒散地太过而有了惯性,克制不住地歪了歪身子,破坏了队形。

      总的来说,作为一群孩子,没接受过正式训练的熊孩子,这算军纪严明的了。

      女孩子于是满意地点头,转而对周水说道:“你怎么不说话?”她显然注意到了过分安静的水妹。

      作为孩子王,很容易就能看出水妹这不是因为怯懦也不是因为不屑,而是一种她只在大人们谈事的时候出现过的神态。或许是这种熟悉的神态让她不由自主地降低了姿态,她的语气试探多过质疑,见水妹若无所觉,也不强求。

      虽然实际上水妹确实是听不懂。

      “小师妹性子向来如此,还请见谅,”轻容轻描淡写地接过话头,转而对水妹说,“迟点教给你,恁间不好说。”一边隐晦地说着她一边偷偷注意边上的孩子们,发现他们没怎么注意,大概是没听懂也懒得分辨意思,放了些心。

      一众孩子好奇地打量着周水,发现她长得好看极了便直勾勾盯着,样子滑稽又可爱。而周水只对轻容的话微微点头,颇给了她一种为人父母的自豪感,心神撼动之余,也不由感叹极致的美貌对人的影响。

      这边的孩子军出了“小事故”,大人们自然慢慢也就注意到,本来以为只是孩子们玩闹的扮家家,其实是有村外的人进来了。因为只是两个小姑娘,人们也没那么咋咋呼呼到处喊村外来了人,过了会才看到有一帮穿着更柔滑布料的人走过来了,这时候轻容才发现这里好像有些“不寻常”了。

      孩子王是女孩很正常,女孩早熟,不光心理,身体也发育得更早,成为大姐大是很自然的。可管事的大人以女人为主,这就有点奇怪了:看看周家村,重男轻女已经出了苗头,虽然水妹的家庭算是当地一朵奇葩,整体上女人还是比较自由的,可管事的还是男人居多;梅岩镇比周家村稍好一些,不过真要说平等,那还远得很;整个邬川来说,以父系为宗族根本,虽然因为人人都没教育机会,所以没办法通过禁止女子读书习字提升男人的阶级垄断程度,但和这里真正是两样的风气。风气是什么?讲不清楚,又好像可以讲出很多,总结来说就是一个群居种群内部大小社会的气质。一个人的气质如何,接触一下大概会得出许多不同的结论,可要是两个人在一起对比,就明显感觉得出其中不同。

      只见那掌权集团的四女一男形容各异,走进了视线范围内才发现,她们的着装也大有不同。领头的是个圆脸中年女子,穿着一身蓝衣,袖子上做了点收束的褶皱,前胸开得很低很散,显然此地对女体的袒露是开放的;稍后的三个女人中一老一少一中年,老的那个脊背挺得笔直,精气神十足,两眼如鹰,衰去的只是皮囊而已,一身麻衣颇有扫地僧风范;中年的女子和少女身上系着兽皮腰封,少女身后还背着个缝好的囊子,露出些草叶来,两人长得略有些像;而那个男人则跟在后面,背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虽说这男人穿着白色长袍,还特地系了青色腰封,腰封笔挺,相貌秀气,但气势上实在是不像掌权的人。真要形容的话,更像一个在皇帝出巡的时候,负责掌灯的宫女,看着裹得严严实实,但精瘦的身段和禁欲的气质都十分勾人。看这样子他大概是那个年轻女子的男人吧,即便是为这村里最有权势的四位打杂,他也紧跟在她身后,和另外的女人拉开一定距离。

      这样的现象其实很奇怪,和母系、女权完全相反,更接近还没怎么压迫男人的女尊雏形。毕竟人一旦有了野望,一定会爆发极强的事业心,公平竞争的体系下个别优质男怎么也能占个席位,不至于完全沦落到这种……和男尊社会里面的女人差不多的地位。

      一目了然的颠覆性现实让观察打量浅尝辄止。

      浓浓的探究欲望以及对陌生美好事物的向往,让本就不算沉稳的谢轻容和周水明显有些把持不住了,两只小手紧紧握着。村人看来大概只以为是见了这么些大人有所露怯,如何想得到是因为处在了截然不同的世界,之于她们乌托邦一般的存在?

      等她们走近了,轻容上前一步恭敬抱拳,半鞠躬行礼,被她那些武侠睡前故事熏陶过的水妹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做。

      女人们并没见过这样的抱拳礼,但半鞠躬的郑重完全足以跨越文化理解上的障碍。而两个可爱小女娃的老成举止,则让人吃惊之余还略感好笑。乖巧、早慧、颜值高、与众不同,这完全是圈粉的节奏,自然也就赚足了好感——领头那个的蓝衣圆脸女人脸上甚至带上了略微僵硬的亲切讨好——可想而知,她平时一定是个严母,难得能有点哄小孩的心情。

      “在下谢轻容,这位是在下的师妹,姓周。诸位大人不知怎么称呼?”轻容继续端着那股腔调架势,听着像个学究,双眼却闪闪亮。倘若外界如此地一般,那便天下皆去得!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在男权社会,男人可以自由去闯荡而女人却处处受限,那么在女人掌权的世界,社会自然会转而对女人网开一面!

      社会由哪个性别统治,哪个性别就成了RMB玩家、天赋种族,性别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出乎意料的是,率先发言的竟然是那个年轻女子:“叫我黄姐姐就好了。两位妹妹,这么早离家闯荡,没有大人跟着吗?”

      她说话中气十足,嗓音微哑,听着还有点小性感,说着拿眼瞧边上的老者,见她未置一词,眼神定了些。说着话的时候,那个眉眼清俊的年轻男子从背着的大箱笼里取出两只折叠的红色木椅,两个中年女子就势坐下,而老者始终站着,男子也始终背着那沉重的箱笼。或许是因为尊卑关系,要求男子不得将箱笼放下或许是风俗上的忌讳罢,可是老者不坐,这就有点超乎周谢二人的想象力了。

      见另外的三个女人没有说话的意思,轻容也不追问,只回道:“小有所成,不出来闯一闯,日子就太没意思啦!”

      “好!有志气,”她抚掌笑道,“留几日?往何处去?”

      虽然很想留下,但从女人的态度中轻容大概也知道,村子是和外界有联系的,想必社会差异不会太大(否则村子早就被同化了)。说到陌生,这整个世界就没有哪里对她来说不陌生的,而离开之后还能顺便教水妹说些普通话,必要的话英语也教上,以防万一。

      这样一来,到了外界,两人也可以用普通话交流,遮掩自己来自邬川的事实。毕竟那诡异的瘴气林实在古怪,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阴谋,是不是什么实验基地之类的……轻容的思维开始发散了。

      “叨扰了,我姐妹二人只想在贵地讨要些水粮,便往西径去。要是能求得一些指引,自然最好不过。”轻容迟疑了片刻,坚定道。

      她和水妹显然都没有想到,黄姐姐会把自己留下的可能性,毕竟村落本身就是排外的产物,既然自己二人没有利用价值或者敌对的必要,自然会选择送别。

      果然不出所料,水妹注意到,老者微微点了头,黄姐姐便开口答应下来:“那就随我来吧,自家做的几个饼子,希望你们还吃得惯。”

      “多谢。”轻容再次拱手行礼。

      水妹见姊姊眉梢眼角尽是安定笑意,心知一切顺利,便朝着那老者另外作揖表示感谢。

      黄姐姐起身,那男人才把箱笼交给边上站着围观的两个年纪大的男人抬着,跟着女子不疾不徐地走。一路上村民不多,看起来也没什么商业气息,仿佛人人都自产自销自给自足。走了约莫二十分钟,一个外面铺着白黄斑花兽皮的木屋才显现出来,大气又简洁,地基做了架高处理,看上去十分气派。让两人在外面候着,黄姐姐带着男人进了屋子,看起来,这男人是不能离开她太远的。

      拿好了一摞饼,又得到了跃过前方那座小山的指引,轻容的心情真正放松了许多,反倒感觉有点空落落的。

      好像……也太顺利了。虽然没有料到村子会是女尊形态的社会面貌,但其他的走向似乎都透露着一股“心想事成”的诡异感。刚才如果选择留下的话,可以想见的后文就是被那位敞着前襟的大姐大收留了,毕竟最初见面的时候,她是看起来最有能力也最有意愿的那一个。

      往前面再想想,村子的出现也很突兀,还有那无根之泉,几乎都是满足自己考量中最佳情节的具体表现。

      人一旦开始怀疑什么,心里就惶惑起来,仿佛一切都能为自己的最坏打算作证明。

      从盘山而上的石径出现开始,越来越厚的山间凉雾就开始变幻出各种各样的颜色,时浓时淡,映衬得整个石径周围的景物不似实物,扑朔迷离。在这样的境况下赶路是不智的,然而石径却始终清晰,加上对未知的恐惧,两人下意识循着石径一直不停地迈着步子。

      而走在山路上的谢轻容因着那股不吉的预感,把从一开始水妹提醒自己拿衣服,到后来两人成功出逃,都看成了不真实的佐证。她由此越发确定,这其中必然有阴谋。或许整件“穿越回春”事件也只是缸中之脑,甚或一场实验,而过于美丽聪慧却饱受重男轻女思想所害的水妹则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化身!

      因着这样近乎走火入魔的“头脑风暴”,她的步伐越来越凌乱,眉头也紧缩,看上去完全地失控了。水妹见谢姊姊这样异常,忙上前拽她,却一时滑过没抓到手臂,只攥住了袖口,急得她大声喊道:“姊姊!”

      山路崎岖狭长,纵然体质过人,也难免产生前途无亮之感,现如今周水只顾着谢轻容,谢轻容又只顾着和脑海中的负面想法作斗争,更加没人会想起回头去看看自己走过的路。若有人能聊发兴致,就能发现,顺着无边无际的雾气向后,再无一物。

      至于那个让人想要停留却无甚具体印象、除了人和景再记不住其他的小村落?

      连一点影子都没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轻容的脚步终于被水妹拉住,周边环境也阴了。水妹也不管姊姊是否回过了神,又急又快地说:“姊姊,该地有点不对,等等再走罢。”

      谢轻容浑浑噩噩地状态下,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周水还要再说,却听一个男人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她,说的是邬川话:“弗要再叫她,她已经昏君爻罢,再叫也是听不着的。”

      循着声音,水妹向四处张望去,才发现两人已经在一个谷底,一个头发半白的男人顶着一张阴阳脸僵硬地笑着看她,好像她和轻容都是为他唱演的戏子似的。这个笑容实在令人生厌,再加上那张一半是青丝华颜、一半是鹤发鸡皮的阴阳脸,全然叫人生不出一丝好感来。

      水妹讨厌过的人,数来也只有她哥哥周家霖一个,现在看来要加上这个阴阳脸了。她这人早慧而且善隐忍,但仅仅是忍得住凄苦,大概因为年龄尚幼,厌恶是写在脸上的。然而阴阳脸男人对这样明显的厌恶竟然视而不见,仍然挂着那僵硬而令人作呕的讽笑,嘴上温和道:“你类从巫川走出,该一路还满开怀的,恁的运道,怎恁弗晓得珍惜?”

      因不知他这话从何而来,水妹皱起眉头,却见轻容顿时被点醒似的,醒转过来,像是醍醐灌顶的样子,她更加不解。不只是讨厌这个阴阳脸男人,更加上看出他只是戏弄成瘾,根本没有主动解惑的意愿,水妹自然不会浪费感情去问他,便拉住轻容的袖子道:“接下去怎么做?”

      轻容转头看了看水妹,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看着这样的姊姊,周水的眼神渐渐沉下来,她用余光瞟了一眼阴阳脸男人,发现他对两人的交流根本没有打断或者限制的意思,反而看得津津有味,那双剔透的眼睛更加亮到刺目。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只是她还没有到应该明白的时候。

      周水抿唇,于是干脆不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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