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反对校园暴力》宗心

18、永久的悔恨

　　“校园暴力这个东西，我也算是很熟悉了，我和我的妹妹过去都是受害者，在郑老师面前，我也不害怕丢脸，之前我在的那所贵族高中，我最后为了逃离连下跪的事都做出来了。”文俊永重新走回到顶楼，转过身对郑敏英说。
　　而将罩在外面的雨衣收起搭在手臂上的郑敏英，仍然维持着冷淡的表情：“然后呢？”
　　“对于在校园中的暴行的加害者，我也非常讨厌，姜素英的事情老师知道吧？”
　　“知道，学校里都传遍了。”郑敏英的眼神晃动了一下。
　　“付出怎样的代价应该看她曾经做过什么样的事情，这句话老师不反对吧。”
　　郑敏英不明所以地点头。
　　“高恩星做过什么，老师已经知道了。而姜素英，她在统营的时候最开始孤立的是我的妹妹，李恩菲、也就是高恩星的双胞胎妹妹站出来阻止后，又把矛头对准了李恩菲。抓头发，殴打，诬陷，使李恩菲被学校开除，最后间接导致了李恩菲跳河自杀。老师觉得，她应该被怎样报复？”
　　“这是你想问的，还是高恩星想问的？”
　　“我，高恩星这个人可不够狠，我在考虑报复问题的时候会想到□□毁灭的”，文俊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对付姜素英是我和高恩星的共同目标，所以拜托老师在对高恩星进行报复的时候，不要在名誉上面下手，以免被姜素英拿来利用”。
　　“你以为我会乖乖听话？让高恩星看着害死妹妹的凶手却无能为力，也许是种不错的惩罚呢。”
　　文俊永摇摇头：“为了惩罚一个加害者，而给另一个更残酷的加害者做间接的帮凶，老师如果真的想这么做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郑秀仁愿意看到这样吗？”
　　“不要对我提秀仁”，郑敏英的情绪突然失控，冲着文俊永怒吼道，“她一直把高恩星当成她唯一的朋友，可是高恩星对她做了什么？那天下午，只要有一个人问过她身体是不是不舒服，她就不会孤零零地死在教室里！”
　　“我知道”，文俊永笔直地站着，身体和表情没有丝毫动摇，眼睛却在不知不觉间泛起了红色，“每个人都该为做过的错事得到惩罚，我不认为高恩星一定要被原谅，但是，我不想因为要惩罚她，而放过更应该被惩罚的人”。

　　真没有想到，你也有不为受害者说话的那一天。文俊永苦笑着对自己说。
　　因为，当初的你，做得并没有比当初的高恩星好多少啊。
　　“喂，高恩星”，文俊永靠着教室的门，“你没睡吧？”
　　“怎么了？”里面的高恩星问，她的声音有点沙哑，但还算平静。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长长的沉默过后，高恩星的声音才再度响起，“秀仁已经走了，我能想到的弥补方案，好像都没什么大的用处”。
　　门外的文俊永苦笑了一声。
　　“我发现我们真得有点像，高恩星”，文俊永说，“在一开始的时候，明明在意，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做什么，连话都懒得说，等后悔的时候，也来不及了”。
　　高恩星在郑秀仁的事情上所留下的遗憾，再也没有了弥补的机会。而文俊永对妹妹的亏欠，造成的同样是永久的悔恨。
　　明明愿意清楚妹妹是自己唯一的亲人，明明愿意做她一辈子的后盾，明明愿意为她解决麻烦，可是那时候，为什么就没有告诉她呢？以至于妹妹的世界里，只有欺凌她的人，冷眼旁观的人，还有一个她不愿意麻烦也不敢去麻烦的哥哥。
　　能说的话没有说，能做的事没有做。妹妹跃入冰冷的河水时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有没有想起他这个兄长，想起他时心里事留恋还是觉得恐怕自己的死是对方的解脱……这些问题的答案，文俊永都不敢去思考。
　　无论如何，他都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就像高恩星一样。
　　“什么外冷内热，别人都感觉不到关心，怎么好意思说是关心她”，文俊永说，“高恩星，在听吗？”
　　“在。”高恩星说。
　　“你以后……汲取一下教训吧”，文俊永仰起头，泪水在他的眼眶里转了几圈，然后硬生生地忍住了，“其实，我现在已经没有多少值得付出的人了，而你还有很多”。
　　文俊永想起了他原来生活的世界，以前想起时，有怀念，更多的则是悲痛和不甘，而现在他的心里，竟产生了一点恐惧。
　　给妹妹复仇是一定要的，可是复仇之后，他该做什么呢？
　　把反校园暴力当做公益行动做？
　　文俊永摇了摇头，仿佛能将脑海中这些沉重的思绪甩出去一样，他转过身，将钥匙插了进去，打开了教室的门。
　　“你怎么有钥匙的？”高恩星很惊讶。
　　“郑老师给我的”，文俊永说，“走吧，你还真想在这里待一整夜啊”。

　　郑敏英放过了高恩星，却不打算在妹妹的死亡这件事上到此为止。郑秀仁一年前在教室里孤独地死去的事，还是在网上流传开来。只不过故事里没有高恩星的名字，事实上，高恩星在这个故事里，占据的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地位。本班的学生和老师都没有关心郑秀仁的情况，谁会觉得一个高中以来一直与郑秀仁不同班、表面上关系也算不上死党的一个朋友有义务专门去看一下呢？
　　后来事情的发展内情，文俊永是从孔泰光那里听到的。这孩子刚满面春风地从统营回来，就碰上了郑秀仁的事情被重新翻出的事，然后一连几天都是心事重重。
　　“郑秀仁并不是晚上七点半放学之后死的，她的死亡时间是下午四点半，在金俊硕老师上课的时候，我爸当年为了撇清学校的责任，修改了死亡时间。”
　　“金老师一直想对外坦白，但是被我爸压制住了，他好像还要借助姜素英的父亲的力量，把新闻解决掉。”
　　“我弄到了有关修改死亡时间的证据，把它们拿给我爸看，我告诉他，他想给我做什么样的表率，取决于他接下来的行动。”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孔泰光与他的父亲孔在浩的关系一直相当糟糕，自从小时候因为偶然听到他的出生不曾被父母所期待反而是个他们不愿意看到的意外，孔泰光对于亲情就没有多少期待了。而在超脱了父子感情的束缚之后，孔泰光看待他的父亲时，就更加客观与冷酷。
　　“我一直觉得他很虚伪”，孔泰光说，“他在报道中出现的时候，都是很正直的、善良的教育家的形象，可是他私底下做过多少事呢，为了得到姜素英父亲的支持，就主张让没有错的高恩星转学，类似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我有时候觉得幸亏他是在管理学校，世江高中里面又没有多少家庭很不行的，所以他还做不了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事”。
　　“可我为什么在郑秀仁的事情上看不下去了呢，真是很奇怪，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可我为什么会开始期待他能向我小时候所幻想的一样，是一个强大又善良的爸爸了呢。”
　　“明天我应该就可以看到他的决定了，而我到底想要看到什么呢？”
　　孔泰光站在江边，迷惘，而痛苦。
　　而文俊永拎起了他放在边上的独轮车。心情这么糟糕还敢用这种交通工具出来，孔泰光也是够不把命当命的。
　　“你想改变了”，文俊永说，“过去你觉得生活就是这样，再糟糕也无所谓，不考虑未来，也不在乎现在，而现在的你想要更多东西”。
　　他伸出手，拍了拍孔泰光的肩膀，他的心理年龄比孔泰光大了七八岁，而对于孩子的成长与蜕变，现在的文俊永一边感慨，一边包容：“你自己在变得积极，所以也不想让你关心的人走上歪路。”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孔泰光倒不是为了追到李恩菲而发愤图强。而是了解到了李恩菲的事情之后，因为家庭不幸而放浪形骸，就显得有点……矫情了。文俊永此前一直觉得孔泰光这样是有点矫情的，不过他好歹没有像崔英道一样伤害他人，所以文俊永也懒得说。
　　“我不知道我的想法是不是对的，承认当初修改了郑秀仁的死亡时间，也许要进监狱，可是我又不想看着他继续下去。”孔泰光低着头说。
　　“在郑秀仁这件事上，理事长除了为了撇清学校的责任而修改了死亡时间，他没有其他过失”，想停止上课询问郑秀仁的情况却又被班上同学的话所影响最后没有管郑秀仁的金俊硕老师，以及对郑秀仁漠不关心的二班同学们，才是应该为郑秀仁的死负直接责任的人，“因为这件事而停下来，也许不是那么坏，总比到后来停不下来好”。
　　文俊永安慰道。
　　“相信我，孔泰光，和姜海山检察官牵扯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姜海山，也就是姜素英的父亲。
　　他只能对孔泰光说这些，还有很多事，文俊永不能说出口。
　　比如说，他发现姜海山参与了对崔东旭、就是崔英道的父亲、宙斯酒店的代表的经济犯罪问题的调查。
　　比如说，他现在很想看一场“狗咬狗”的戏码。
　　“你真的只是一个高二学生？”孔泰光忽然问。
　　“我长得很老吗？”文俊永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