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外衣下》凤仪

7、第六章 月光（20110213修）

　　翌日上午9时，芬兰杯女子单人滑长节目（自由滑）的比赛终于开始了。

　　自由滑比赛里，参赛选手们按短节目比赛的排名先后分为五组，一组四人，再进行小组抽签，决定最后的出场顺序。短节目排名越靠前的选手在自由滑中越晚出场，也就是说，在自由滑的比赛里，越往后出场的人实力越强。此时，赛场上已经进行到第四组的比赛。随着出场选手水平越来越高，现场的气氛也愈发热烈。

　　“放松，就按昨天的状态，不要考虑别的东西，去吧。”

　　中国花样滑冰队主教练陈伟站在选手入场口，怀里抱着陈仪的外套，一手拿着陈仪的冰刀套，一手拍拍着丫头的肩膀。

　　陈仪深深吸了口气，表情严肃地盯着赛场，用力点了一下头。

　　今天，陈仪穿着一件绣满亮片的月白色紧身比赛服，呈不规则状的裙摆轻飘飘垂在大腿边，一头黑亮的长发挽在脑后，脸画了妆，耳朵上也弄了一副漂亮的小耳钉戴上，看上去像个公主。不过，相比前面出场的那些女选手，咱陈仪公主的公主名号前不得不加上一个“小”字。在冰场上，人原本就会显得很小，而陈仪的身高只有一百四十公分左右，再加上她那副刚开始发育的小身板，在外国人眼里，这孩子顶多十一二岁。她出现在成年组的比赛中，总是会引来不少惊讶的目光。

　　“YI CHEN，CHINA，《Moon light》。”（陈仪，中国，《月光奏鸣曲》。）

　　广播声响起，看台上与朋友同来看比赛的然雅•古斯塔夫微愣。他想起昨天他在体育馆后门花园的草地上休息时被那音乐扰得憋闷，当时他还想着，不知道又是哪位选手在滑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原来是她，他可爱的小粉丝。

　　广播响起的同时，掌声也随之而响。他看着小姑娘深吸了口气，一步跨上冰面，蹬冰，借助惯性，浮腿单足滑入场中心，随即在掌声中抬起一只手，向观众致意。

　　花样滑冰比赛中，选手上场时和谢幕时，无论他们是否有名、表现好坏，观众均会鼓掌支持，选手亦会在掌声中向观众致意，表示感谢，这是礼节也是传统。但花样滑冰与其他一些运动不同。篮球、足球、田径等运动，运动员越是激动、亢奋越有利于比赛，花样滑冰正巧相反，运动员在冰面上精神必须高度集中、保持冷静，即便心里再怎么激动，头脑一定得清醒，否则用刃就可能出现偏差、掌握不好角度和力度。

　　正是因此，不少运动员在赛前会向观众致意、微笑表示感谢，但他们必须保证自己不被掌声分散注意力，而一些老运动员则直接省略掉赛前的致意。

　　赛场上的小陈仪的脸上没有表情，头也不抬地在冰场中央绕了几个圈，直到惯性助力越来越小，整个人都停下来的时候，她大概也彻底适应了观众的掌声。

　　陈仪单足立于冰面，抬起左臂，手指自然地垂着，头也贴着左臂垂着。摆好姿势后，她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塑，而整个赛场也在这时候彻底安静了下来。

　　“喔，然雅，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很崇拜你的选手？真年轻，不过看上去很老练。”

　　这一声评价来自于加拿大选手哈里•亚雷斯。

　　亚雷斯从小学习芭蕾，是个艺术表现力出众的男单选手，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冰上舞蹈家。他的用刃和滑行技巧，可以说是当今男单选手中最出色的，甚至比如今倍受赞誉的古斯塔夫更强，因而被人称为“唯一有实力与古斯塔夫一争高下的选手”。但是很可惜，哈里•亚雷斯运气不太好，少有发挥100%实力的时候。通常他在一个跳跃摔倒，接下来就会摔上第二甚至第三次。并且，亚雷斯有个小癖好。分明是个身长一米八五、五官俊逸的印度、加拿大混血美男，却偏生爱穿另类的服装表现一些另类的曲子。比如……身着荧光装、在节奏感极强的音乐下跳芭蕾加现代舞，因而他的冰上风格并不受大众欢迎，也不太受裁判青睐。古斯塔夫倒是十分欣赏此人，这人也是男单选手中与古斯塔夫走得最近的人。

　　亚雷斯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古斯塔夫，觉发现那人好象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双眸紧盯着冰面，眸子里满是惊诧，却又怀疑着什么。

　　这时候音乐响了起来，亚雷斯大约有些疑惑，但也暂且不理，转眸望向赛场。

　　和弦伴着三连音平静地洒落，如同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冰场中央的人随之缓缓向后滑去，犹如在静止时间下移动着的幻影，举手投足完全融合在音符当中，细致而沉静，表情略带忧郁。

　　在这样的沉静之中，微妙潜伏着的躁动与不安并不容易被察觉，“平静”如同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越走，越是焦虑与不安，那种压抑和烦闷极需一个出口。

　　陈仪加快了滑行速度，四周的影象因速度而变得越来越模糊，可心中的某个影子却因此变得越来越清晰。微妙的音符让沉静与人们心中的焦虑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她置身于沉静如水的乐声中却忽然跳了起来，打破了平静。那简直可以说是“飞蹿”，仿佛上面有什么拉着她。

　　“One foot landing……”（单脚落冰）

　　前外三周半跳，完成得干净利落。

　　落冰地清响打破寂静，掌声随之响起又很快收了去，观众屏息凝视着银盘，银盘中央的人裙摆飞扬，如同夜幕下的精灵。

　　众人尚未反应，她已滑到赛场另一端，在沉重地和弦落下的前一秒，陈仪又跳了起来。

　　这一次，是后外点冰三周接后外结环三周的连续跳。起跳高、幅度宽，落冰时她展开双臂，冰刀勾勒出圆滑地曲线，她一甩手，转身滑开，观众席上又爆发出阵阵掌声。

　　连音曲折有致地走向高音区，呈现出一种无法抑制、越发急促和焦躁的情绪。观众们也随音乐的节拍击掌助阵。陈仪仿佛被音乐旋律彻底地牵引，她蹙眉跑动起来，彷徨、焦虑、不安、迷茫……她越跑越快，似乎要挣脱什么，从冰场一头奔向另一头……

　　一个跳接燕式反旋转，双手按着心口，单足旋转。

　　“真像……”

　　哈里•亚雷斯看着赛场中央喃喃自语：

　　“然雅，她的跳跃，还有某些动作……跟你真是像极了！果然是你的迷。”

　　这一次，依旧没有回答。亚雷斯大约终于发现他的朋友有些不对劲，不得不收回投向赛场的目光，扭头看了看然雅。

　　哈里•亚雷斯并不是第一次与古斯塔夫一起看别人比赛。古斯塔夫对别人的比赛向来兴趣不是太大。他通常会抱着手，一边看，一边与人聊天、评价着选手的动作……但这次，真是奇怪。在节目开始前，然雅明明还在大肆地向亚雷斯炫耀，一名参赛选手是他的“死忠”。

　　亚雷斯愣愣看着古斯塔夫，这样的眼神是亚雷斯从来没有见过的，蓝灰的眸子看似平静，目光却异常锐利，像一把闪烁寒芒的剑，冷冷刺向冰面。

　　等亚雷斯反应过来，冰场上的人已经停了下来。

　　月光奏鸣曲的余音已然散尽，冰场中央，陈仪如同一尊冰雕，摆着她开场时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直到观众雷鸣般地掌声响起来，小姑娘才紧握着拳头抬起头来。她大口喘气，笑着挥舞双臂，鲜花、毛绒玩具雨点般落下。

　　那时，或许全场观众都没有注意到她一个细微的动作，但古斯塔夫注意到了。她确实是在对全场观众笑，可眼皮一抬，在某一个瞬间，那双黑亮的眼睛平静地看望向看台前排的某一个点，眼神之中竟暗藏了几分挑衅的味道。

　　“见鬼！”

　　确实是见鬼了。见古斯塔夫突然站起来懊恼地低吼一声，一头雾水地亚雷斯深表同感。虽然小姑娘的表现确实是非常出色，但除了“见鬼”，他实在无法找到其他的理由来解释，究竟是什么让古斯塔夫有这么奇怪的反应。

作者有话说

　　注解：
【花样滑冰比赛的比赛项目】
包括男子单人滑、女子单人滑、双人滑、冰上舞蹈。
【短节目】
英文缩写“SP”，也就是指“规定动作”的比赛，限制时间2分50秒或负10秒，不能超时，超时会被扣分。
【长节目】
英文缩写“LP”，也就是“自由滑”的比赛。女子单人滑项目自由滑限制时间是4分钟，正负10秒。男子单人滑项目自由滑的限时稍微长一点，4分30秒，正负10秒。
（注：以上时间限制都是说成年组比赛，青少年组比赛的自由滑时间会比成年组的短。）
【赛后答谢表演】
国际重大赛事，通常都有赛后答谢表演，英文缩写“EX”。各项目的前五名获得者，才有资格参与比赛结束后举行的答谢演出。
【花样滑冰大奖赛】
这是国际滑联组织的比赛，每年的10月开始一直持续到12月份。花样滑冰大奖赛每年都会选择在六个花样滑冰运动发展良好的国家举行，六站之后，积分达到一定标准的可以参加最后的和总决赛。大奖赛的每一站的比赛通常会被翻译成花样滑冰大奖赛XX站比赛。但英文里都是写成城市名称OF CUP，所以也会被翻译成XX被。比如花样滑冰大奖赛中国杯（CHINA OF CUP 简称COC）
【ISU】
文中经常出现“ISU举办的的国际大赛”这样的说法，ISU是“国际滑联”的英文缩写。
【业余比赛】
花样滑冰的“业余”和“职业”跟其他运动恰好相反，国际重大比赛，比如世界锦标赛、欧洲锦标赛、花样滑冰大奖赛、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这类比赛，都属于“业余”的花样滑冰比赛。而花样滑冰的职业比赛，比如ICE WARS、WORLD PROFESSIONAL CHAMPIONSHIPS，技术难度、竞争的激烈度都远远比不上花样滑冰业余比赛，其实就是类似于SHOW的性质，职业比赛的参加者，往往是从业余赛场上退役的老运动员。花样滑冰选手退役以后，经常会听说“转职”这种说法。也就是说，以后将退出业余赛事，虽然会继续从事花样滑运动，但只参加职业比赛，是这个意思。

【年龄限制】
花样滑冰比赛比如世界锦标赛、冬奥会，要求选手在前一年的7月之前满15周岁。大奖赛有没有这样的年龄限制我不知道，因为浅田真央参加大奖赛的时候应该还没有满15周岁。所以我就让小陈提前进入成年组参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