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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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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舟撩开垂在车窗边的竹挂幔,细细看了那名站在马车边的男人一眼。
他任由自己的血顺着手臂滴落在地,似乎也没有想到要先给自己止个血,亦步亦趋地跟着那个护卫来到马车旁后,他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随后像是担心自己犯了什么错,在一群人的注视中慢慢变得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瑟缩着垂眸下意识地躲避众人的视线。
去林子里把他捞出来的孔青见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等着主子问话,将这些细节尽收眼底的陆云舟问道:“怎么回事?”
孔青回道:“几个小混混,仗着自己学了点功夫气焰嚣张地欺负人,已经教训过了。”
说完他对自家主子行了个礼,看了一眼一旁垂着脑袋揪着自己的衣角,自以为隐蔽地时不时用好奇的眼神偷瞄他们几眼的男人,什么都没说就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陆云舟的视线又重新落回了这个落魄消瘦的男人身上,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的反应明显有点慢,他似是茫然地对上了陆云舟的双眼,好一会儿后才意识到对方问的就是自己,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
“我,我叫……”他像是卡壳了一样,眼神在某瞬间变得清明了一些,总觉得有什么像是要呼之欲出,但很快就变回了那有点呆滞的模样,吐字不清地念道,“我,他们,他们都叫我傻大个。”
几乎不用猜都知道这个男人应该是失去记忆的陆云舟视线落在了他染血的手臂上,对身旁的霜娘道:“去,让人给他简单包扎一下。”
霜娘下了马车吩咐了一声,领了命的一名护卫从后面的马车上翻出了绷带和伤药,上前想帮男人处理一下伤口,但男人似乎对这种看起来像是练家子的男性很有警惕性,在对方试图靠近自己的时候避之不及地后退了好几步。
高大的男人不敢直视一个比他矮上半个头的人,甚至害怕地躲避着的模样看起来狼狈又可怜,霜娘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她拿过护卫手里的绷带,收敛身上的气息,仿佛一个普通且无害的女人一样慢慢靠近了男人。
这边坐在马车里的周枕眠低头看了一眼和他一样趴在窗边朝着那儿看的徒弟,李洛天察觉到他的视线后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问道:“师父,那个叔叔怎么了呀?”
五六岁的小孩子就算再聪明,对眼前发生的事其实也只是一知半解,李洛天只觉得那个大个子看起来怪怪的,知道这个男人应该是中了毒导致神志不清的周枕眠又不能直接说这人大概是脑子有问题,想了想后回道:“他应该是生病了吧。”
李洛天闻言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还受伤了,一定很难受,每次生病的时候我都觉得特别不舒服。”
周枕眠瞥见小徒弟担忧地看着那男人时的眼神,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随即就从马车上的座位底下拉出了置物的小木柜,从里面拿出了装着金疮药的小瓶子,拉过他小小的手掌,在上面倒了三粒药丸。
李洛天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的,用亮晶晶的双眼瞅着自家师父,紧接着就又被揉了一把脑袋。
周枕眠指了指外头:“去吧。”
得了师父允许的李洛天攥紧小拳头,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后立刻从座位上爬了起来,打开马车的车门跳了下去,在众人看过来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会儿,但这么多天下来对这些护卫和侍女也都熟悉了,最后还是抿着嘴啪嗒啪嗒地跑了过去,在男人面前站定之后,有那么点害羞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然后他仿佛一个小大人一般摆着一张严肃的小脸,给男人看自己手里的三颗药丸:“这是金创丸,吃了伤口很快就能好的。”
男人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小孩。
因为年纪很小,李洛天也不过到他的腰那么高,仰着脑袋看着他的表情是孩子特有的天真,小孩试图直接把药送进他的嘴里,但因为不够高,尽力踮着脚尖伸着手都挨不到他的嘴唇,最后只能把药塞进了他的手里:“流了那么多血,多疼啊,快点吃呀。”
男人浑浊迷茫的双眼慢慢透了点光来,粗糙的手指微动,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干裂的嘴唇嗫嗫了好一会儿,却没能开得了口,眼睛莫名就湿了。
然后他怕是担心身上的血和尘土挨到李洛天一样,突然就退后了两步,也不管那药什么用有没有问题,直接塞进了嘴里。
坐在马车里的周枕眠看着象征着那个男人气血和内力的蓝红血条逐步上升,在到达了某个数值后停留了一两秒,又慢悠悠地掉下了一截。
虽然外伤愈合了,但男人[神志不清]和[陈年余毒]这两个状态依旧没有消失,他某瞬间清明了一点的眼神慢慢又变回了原本的恍惚,在不解地看着自己伤口消失的手臂后,他突然就上上下下地摸遍全身,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颗不知道捂了多久的糖果。
在一群人复杂的视线中,他像是献宝一般把那颗可能被他舔过一次舍不得吃掉的,还沾着点灰的糖果小心翼翼地递到了李洛天的面前。
李洛天呆呆地看着面前那颗糖,不太懂心里那种又酸又涩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一时间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不知何时从马车上下来的周枕眠走到他的身后,摸了一下他的脑袋:“长者赐不可辞,收下吧,记得说谢谢。”
听了师父这话的李洛天用力点点头,用双手接过了那颗小小的糖果,一本正经地跟对方道了谢:“谢谢叔叔!”
男人听了这话后咧开嘴,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但却又僵硬地停在了半道上,衬着那蓬头垢面和络腮胡子,真的有些吓人,但李洛天没有怕他,认认真真地把糖果收了起来。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陆云舟嘴角微微上扬:“他倒是把徒弟教的很好。”
顿了顿后他对回到他身边的霜娘道:“把人带上,送到城里后暂且安置在城东的宅子里,顺便让人给他收拾一下。”
霜娘应下后,走到男人身边温声地劝说了好一会儿,这才把一步一回头地看着李洛天的男人成功带进了最后那辆马车里,见陆云舟愿意帮那个男人一把,周枕眠对小徒弟使了个眼色,俩师徒高高兴兴地重新上了马车,继续往洛城里去。
有霜娘和弘远他们在,进城的手续很快办成,得知他们在洛城不远捡了那个看起来有点不正常的男人后,城门的守卫用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表情看了他们一眼,最后还是放行了。
洛城东高西低,城东大多住的是有钱人,陆云舟在洛城的房子坐落在城中偏东的位置,是一间三进的四合院,占地的面积还算可以,比起隔壁的房子要小一点,显然他们很少来这里,院子里只住着个守门的大爷,大概是早早就收到信知道他们要往这里来的事找人打扫过了,在陆云舟的一队马车来到门前的时候,地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水渍。
周枕眠师徒住进了西厢,陆云舟在路上捡到的男人则被安排在了他们隔壁的房间里,身材高大的名叫重遂的护卫找了件自己的衣服送了过来,几个人强压着男人洗刷了好几遍,换了三桶水才没了那股奇怪的味道。
换上了干净衣服的男人头发整整齐齐地梳了起来,刮掉胡子之后露出了端正的五官和稍显锐利的眉眼,和之前那衣衫褴褛头发散乱满脸胡茬的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要是他不说话就坐在那儿,也不和别人对上视线,一眼看去几乎不会有人觉得他有什么问题,但只要他一和别人有目光接触或说话……
空洞的眼神和颠三倒四的说话方式,甚至反应都比常人慢上不少,偶尔还会不由自主地发起呆来,眼里透露出一丝隐晦的,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痛苦,但在别人喊他时回神后,依旧是那副茫然又迟钝的模样,任谁看他都觉得这人大概是精神有点问题。
周枕眠发现,无论是什么状态,这个被人称为傻大个的男人从来都不是笑着的。
把人安顿好后,霜娘耐心地教导他要去哪里吃饭,在哪里如厕,早上怎么洗漱,又该怎么保持干净,好在男人虽然神智不太清醒,在察觉他们的善意之后对于这些简单的要求还是愿意去努力记下来并且遵从,虽然偶尔会忘记吃饭或者脱了衣服睡觉,但勉强能够正常地生活了。
来到洛城后的第二天,周枕眠找了个机会出去逛了一圈,和渚城以及茶濯县平静舒缓的节奏不同,洛城人来人往相当热闹,玩家的数量也多,走在街上的人许多都佩剑,也有背着大剑大刀和斧子之类的武器的人,大多都行色匆匆地赶往某个地方,似乎急着去做什么,在这样的环境中,背着把剑的周枕眠倒是看起来一点都不显眼了。
不过因为他具有门派特色的装扮和显眼的长相,以及缓步走在街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四周的模样,吸引了不少玩家凑上来试图询问有没有任务收不收徒,仅仅一个小时内就碰见了十多个玩家并被拦下数次,其中还有几个坚持不懈地在他身后跟了十多分钟。
不堪其扰的周枕眠:“……”
他现在总算能体会到游戏NPC到底有多辛苦了啊!玩家真的是好烦人啊有没有!合着那些江湖人走的那么快全是为了不被玩家缠上吗!
被骚扰了好几个小时的周枕眠最后还是尽力摆着一张平静的脸脚步飞快地逃回了四合院,和那些个江湖人脚步匆匆的模样别无二致,见他进了院子,除了蹲在一旁定定地看着李洛天练拳的傻大个之外,一旁围观小孩练拳的护卫侍女,以及坐在院子大树下的石桌旁喝茶的四合院主人全部回头看他。
陆云舟看见他心有余悸的表情后忍不住笑了一下,问道:“怎么了?这般仿佛身后着了火的模样。”
被十几双眼睛盯住的周枕眠嘴角一抽:“……”
……他总不能说自己被玩家吓到了吧?
见他不欲多说,陆云舟也没多问,倒了杯茶放到了面前的位置上邀请他坐下,等他坐稳端起了茶杯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枕眠可是打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