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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焰尾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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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炎匆匆走进来,语气急切,“爷——”
莲台坐怀?巫马定澜合上正在翻阅的《锦城李氏家族轶事杂记》,随手将书籍递给进门的赵炎,“这本书是从哪里找来的?”
赵炎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又给咽回了肚子里。他一头雾水的接过巫马定澜递过来的书籍,随意翻开看了几页,然后有些不解的抬头看巫马定澜,“王爷,锦城李氏家族,这个不就是新任状元郎李济正的家族吗?至于这书籍的来处,就是下面的人在街上随手收来的。”
巫马定澜默了一会儿,吩咐道,“派人去把他找来。”
“爷是说李济正?”
“嗯。”
“是!”赵炎也没问缘由,转身就要出去,却又突然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于是皱着眉停下来闷声开口,“爷,刚才巡逻队的人来汇报,说石山尾又发现了一具新尸体,身份已查明,是住在附近的猎户。”
巫马定澜疲惫的揉揉眉头,连续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他的嗓子已经有些沙哑,“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赵炎看他这样,张了张嘴想开口,却又觉得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无非是几句苍白无力的安慰罢了。抱了抱拳便风风火火的转身大步跨出书房。
李济正还未正式任官,只是斩获了三元及第的才子头衔,有了状元爷这个称号。正值春风得意马蹄疾之际,突然被人传唤到平王府,他心里其实是非常忐忑的。
名满天下的平王谁不知道?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感到疑虑。
传言,平王年初戍边归京后,恰逢皇帝正在为石山尾的杀人案件烦恼,而京师府尹又久久都破不了案,所以皇帝便下诏委派给他全权负责处理这个案子。
如今案件前前后后已经拖了近半年,还是没有丝毫的进展,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他不得不猜想,难不成是案子和自己牵扯上了什么关系?所以平王才会找他来问话。
李济正跟着家丁走进府里,微低着头跨过堂屋的门槛,余光瞥见堂上有一人端坐着,赶紧执手行礼,“草民李济正,见过王爷。”
他还未通过吏部任职,并无官职在身,自称一声草民合情合理。
“李济正是吧?坐。”看到浑身书卷气息浓重的青年走进来,巫马定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并未刻意掩饰或释放自身的气息,但其久经疆场带来的杀伐决绝的煞气,还有上位者与生俱来的霸气,还是展露无遗。
李济正顶着骇人的压力,战战兢兢的在太师椅上坐下,接过丫环递来的茶水连着抿了两口平复紧张不安的心情,也不敢随意的左顾右盼。
可他等了好大一会儿,还是没有听见巫马定澜开口问他话,李济正有些奇怪,壮着胆子抬起头,恰好与巫马定澜四目相对。
巫马定澜比他想象中的要年轻许多,还十分俊美。
“很好奇本王找你来的目的?”巫马定澜像是同友人交谈一样,随口问道。
“是。”李济正也实诚,说完还赶紧低下头,很不敢和巫马定澜那好似能一眼看穿自己所想的眼睛对视。
巫马定澜闷笑一声,也没有为难他,把摆在桌上的书籍递给身后的丫环,然后拿过去给李济正看,“认识吗?”
李济正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思索的是,难不成平王是想要考考自己这个新科状元合不合格?他十分疑惑的接过书籍,只是看了一眼封面就抬头去看巫马定澜,“回王爷,草民认识。这是草民祖上传下来的家族轶事簿。”
“你不看看里边的内容吗?”巫马定澜玩味的注视着他。
李济正没有迟疑的摇了摇头,眉间带着几分苦涩,“这本杂记早些年被经商的叔父拿来刊印发布后,就在大街小巷广为流传了。草民也是自小就熟读,所以里面具体写了些什么,已经能倒背如流。”
“哦?”巫马定澜挑挑眉,“那不知道可否请状元爷给本王讲讲里面莲台靖川的故事。”
虽话说出来是询问,语气却不容置喙。
既然已经能说出故事的名字,自然也应该能过了才对,分明看了就能一目了然的故事,还特意要自己来说一遍?
李济正能三元及第,荣登金榜,肯定不能是什么非常愚钝的人,所以脑子转了转,大概就猜到巫马定澜的这个举动,应该是想从他这里知道些书上没记载的内容。
于是稍稍回忆了一下后,就斟酌着开口,“莲台靖川是杂记里收录的第二个故事,传言也是因为这个故事,先祖才萌生了写家族轶事杂记的念头。靖川是本家直系的第七代家主,仙逝距今已经有好几百年。
故事说的是靖川家主少年时,因为一心向佛,所以感化了弥勒佛坐下的莲台认他为主,以致于身形和神情都变得和弥勒佛相似。后来还是有幸得到第六代家主的旧友,吴大人引荐来的一位女高人解救,取出了渗入心头的弥勒佛玉佩,靖川家主最后才得以痊愈。”
“那有没有其他的记载,说明那江洲漓后来的具体去处?”巫马定澜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明意图。
江洲漓就是李济正说的故事里的女高人。
巫马定澜都已经这样示意了,他也很快就明白过来,巫马定澜这是在为石山尾的诡异案子烦恼,病急乱投医了。
知道没自己什么事,李济正就放下心了,“如此荒诞的故事,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即便就算是真的有高人的存在,又哪里会轻易的就让人知道她的去处呢。”
李济正说的话不无道理,巫马定澜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也不知是在失望还是在思考。
松懈下来,李济正心中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努力想了想,抓住思绪忆起了另外一件可能和巫马定澜问的有关联的事情。
“说起这个故事的真假,前两年族里给老祖先修建陵园的时候,有大规模迁过坟。那时候就传出过说弥勒佛玉佩真实存在的言论,说是陪葬在靖川家主的墓中,因为被心头血浸染过,是通红的。有好些人亲眼所见,但后来族长下令不许谈起,也就不了了之了。”
巫马定澜慢慢的抬起头,墨眸深深的直视着他,直看得李济正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感到颇为不好意思了,薄唇才轻启。却是说出了一句让李济正懊恼无比,恨不得把方才多管闲事的话收回去,再抽自己几耳光的话。
“马上联系李家现任的家主,准备好开棺,本王要去查验真假。”
李济正眼睛瞪得老圆,“王……王爷是说,开棺查验?”
“状元爷的耳朵似乎不太好使呀。”巫马定澜也没有和他废话,直接放下茶盏起身,大步款款的走出了堂屋,留得李济正看着他修长的背影越走越远,怔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古语有言,逝者为大。
就算是王爷也不能如此无礼的对待已逝的子民吧?
他心里抱着一丝希冀,因为不知道要怎么跟家主交代事情是由他引起的。
而等李济正之后因为引来横祸,被族长罚跪在李氏宗祠里向老祖宗忏悔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到底是小瞧了巫马定澜的决心和魄力。
这位在疆场统领着千军万马,还战功累累的王爷,怎么可能按常理出牌。
李氏现任家主李安顺,正是李济正之前提到的那位把杂记印刷出来发行的叔父。
李安顺在锦城经营着几家书斋和画馆,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乡绅。
在收到李济正飞鸽传书来的消息后,是一边恨其不争,另一边还要着手准备各项事宜。
李氏的陵园,修建在锦城外十里远的毕方山上。
此山与传说中的火鸟同名,传说是源于此山多枫树。
每年入秋后,毕方山上满山的枫叶都红得娇艳如火,将整座山林都严严实实的覆盖住,成为一座“火山”。
木生毕方而木生火,故得名。
李氏有族规,除去每年的冬至日,以及来年清明的扫墓献祭外,平素族人们是不许私自进山的,连附近的猎户也不能随意踏入这个山头,就怕惊扰到老祖宗休息。
他们是东方天色微白的时候从锦城出发的,因为途中费了点时间,加之到达后还需要开路,所以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到辰时过半才终于到达毕方山的山麓。
李氏族人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了,抖了抖裤腿和衣袖处的露水,就开始沿着山脊深入腹地。
巫马定澜一边跟着他们走,一边漫不经心的观察附近地形。
毕方并非只有高大的枫树林,还有些矮矮的松树,许是被枫树挡了阳光雨露,发育得有些良莠不齐。在林间沉默着埋头前行,走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等太阳慢慢升起后,众人才终于走到毕方山的背面。
李氏族人在前边示范,后边接连仿照,抓住树枝沿着缓坡小心的滑下去。
高山脚下的山坳谷地树木茂盛,有小溪流潺潺流过,鱼虾在其中跳跃嬉戏。
带路的两个李氏族人已经热得汗流浃背,豪气的走过去蹲下掬了捧清水洗了把脸。另有两个李氏族人下来后就在毕方山脚,植被看起来异常厚实茂密的地方来回走动,伸手到处按按,直到找到一处会往下凹进去的地方。
两人相视着点点头,然后拿起别在腰后的柴刀,轻轻劈断拨开杂乱的灌木从。
隐藏在植被下面的是个黑幽幽的圆形洞口。洞口高出地面两尺左右,有大半个成年人那么高,只要猫着点腰就能整个人都轻松的进去里面。
李安顺指着洞口对正皱着眉头思量的巫马定澜解释道,“王爷,陵园藏在山体中,我们要沿着这山洞进去。”
“这是你们开辟的?”巫马定澜挑挑眉,在山体中?他抬头看看巍峨的毕方山,那可说不定还有多远呢,如此浩大的工程,单凭一个李氏家族,他可不认为能耗费得起,并在几年内就迅速完工。
李安顺果然摇摇头否认,“说来可能王爷也不信。这里其实是处早已存在的墓室。前几年整理祖上留下来的典籍,在一本靖川家主手写的典籍里发现的记载,但也没细说是谁的陵墓,只留下破解里面机关的方法。说让我们来清理这个墓室,之后使用权就给我们。”
“靖川家主?”难道这也是巧合?
“正是,就是莲台坐怀的那位家主。族谱记载靖川家主高寿,活了百年,去世后遵佛礼火化,所以王爷不必开棺了。”李安顺稍作解释,“等我们依着典籍记载找来这里的时候,却发现早已经有人误闯进去过了,里面的机关被破坏了不少,散落的骸骨也不少,最重要的是主墓室的棺椁空了,也就更无法确定墓室主人的身份。”
巫马定澜沉思着没说话,赵炎知道他现在不喜欢被人打扰,便截了李安顺想开口问话的势头,“还请李家主在前边带路。”
“好……好的。”李安顺招呼了一声注意安全,率先把袍子撩起来扎在裤腰上,然后弯着腰走进山洞里。
巫马定澜跟在后边进了山洞,发现山洞只是在外边看着幽暗而已,过了洞口那窄小的一小段路,里面就豁然开朗。远远的还能看见有细微的光传来,而且越走越宽敞。
走了大概一刻多钟后,细听有水流声传来,果然前方转了个大拐弯之后,出现了一个地下暗河冲刷出来的洞窟。洞窟中大大小小的钟乳石倒垂着,水滴沿着钟乳石的倒尖落到才到脚踝深的河水里。
河流下游的浅滩附近有几叶小木舟,只能供两人乘坐的那种,各被四根凸起在水面有三四尺高的石柱抬着。
谁会在这种人都没有的地方放几叶小舟?巫马定澜沿暗河流动的方向看去。因着河道变窄,河水汇集加深,流速快了很多。河道两边还有不少大礁石,看起来异常险峻。
李氏族人淌水过去把几叶小木舟给抬起来放到水里,印证了他的猜想。
出发之前李安顺就已经提过人不能太多,所以巫马定澜只带了赵炎和两个侍卫来,小舟刚好载完所有人。
依次有序的坐上木舟,脚下用力往柱子上一顶,木舟就被推离原来的位置,进到了狭窄的深水道里。头顶也瞬间就被黑暗笼罩,巫马定澜在一个侧身躲过头顶垂下来的钟乳石后,便直接就势躺下,开始闭目养神。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得到木舟开始急速前进,好像到了落差巨大的河段,周围满是惊呼声。然后是巨大的碰撞,差点将整条木舟都翻转过来。
等到船身再次安定下来,巫马定澜睁开眼睛发现他已经到了一处水潭的岸边,众人的小舟也都聚集在这里,水潭有三边黑得看不见边际,也看不出来到底这个水潭有多宽。
汉白玉阶梯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通往上面精致高大的陵门。
这就是李安顺所说的陵墓?
巫马定澜仔细看这墓室的规格,处处彰显着墓主人身份地位不低。也能说得通为什么墓室要建在如此隐蔽神秘的地方了,若非有人带路,除非真的是误打误撞进来,否则应该真的很难被人发现。
但他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墓室主人会把陵墓的位置告诉李靖川,还让李氏的人来清理,并说明清理后就可以自由处决,是猜到自己的尸首会被盗?还是这里其实根本就是座空墓?
墓室的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和李靖川又有什么关系呢?
巫马定澜进到墓室后,先大体的环顾了一圈周围。灰色花纹砖镶嵌成圆拱形的穹窿造型,砖上雕刻着好些简易的线面图案,有衣袂飘逸的仙人飞天,还有滚滚翻卷的云雾。
再往前边左右看,墓室长约三丈宽两丈,非常的干净整洁,也可以说是空旷无物,没有摆放任何杂物随葬品。墙壁也如天顶一般,是由大块的方形花纹砖镶嵌起,上边雕着威风凛凛的狮子野兽。
穹窿与墙壁相接的地方,燃着几十盏相同款式的青铜长明灯。
最后才是看向墓室中央位置,那里摆放着金丝楠木质的棺椁,木纹有金丝,结山水之景,隐隐还有香味飘散。
棺椁外部则直接用朱漆勾勒出了各种花纹和符咒。
“棺椁是空的,我们来的时候已经被打开了,里面什么都没有,是后来清理的时候才给复原合上的。”李安顺指了指角落的小门,“历代家主的骨灰都在里面供奉着。”
“嗯。”巫马定澜一边跟着他往里走,心中却一边在想为什么棺椁上要画符咒,那不是镇压厉鬼妖孽时才做的吗?
偏室的装饰比主墓室要逊色许多,简单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空间。李氏家族历代家主的骨灰和牌位就供奉在几张香案上,李安顺先上香请罪,絮絮叨叨了一番,然后才领着巫马定澜走向李靖川的牌位。
李靖川的牌位与其他人的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就是除了骨灰盒外,牌位旁边还多了个巴掌大的黑色小木盒子。
李安顺把盒子打开,“王爷想知道的故事的真假,草民也不能解答,只能王爷自己判断了。”
巫马定澜没说话,只是盯着盒子看,盒子里面的黑色绸布上,赫然躺着一块赤色的弥勒佛样式的玉佩,红黑交错相映,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