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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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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我从梦中惊醒,不停地喘着粗气,满头满脸的冷汗。
太阳已经西沉,带着些许诡谲红色的金橙光线从雕花木门的花纹格□□进来,在暗淡的青石地上描摹出奇怪而繁复的图腾。我茫然四顾,视线触及到的都是些我早已熟悉的场景,床上的棉灰色蚊帐,房角的褐色脸盆架,窗边的红木座椅,青砖地上有一排蚂蚁正在招摇地活动,旁边就躺着我那被拧绞成一团的薄被,一切都无不明确地昭示着我仍然在自己熟悉的卧房之内。
我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这才想起弯下腰去捡自己的被子,然而当我的手触及到那柔软物事的时候,一种突来的疼痛却使得我反射性地丢开了被子。我惊惶地收回手,发现自己的手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清晰可见的擦痕,黑色的泥土、暗红色凝结的血块在我的手掌上清晰地纠缠,我的两个手掌竟然在不知何时都磨破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明明吃过饭以后,我的手还是好端端的,我有些害怕地想,这个时候老式的座钟在橱柜里发出了镗镗的敲打声,一、二、三、四……刚好是七下!
“哟,秦丫头,你可舍得起来了!”厨师长张大叔一看到我就大呼小叫,胖乎乎的圆脸上堆满了和蔼可亲,“大叔给你留着晚饭呢,快过来坐,大叔给你热热去。”
“谢谢张叔叔。”我不好意思地捡了张椅子坐下,手掌不经意触及到硬物又是一阵撕心裂肺地疼痛。
“哎哟。”我忍不住叫唤出来。
“怎么了,丫头?”张大叔回头看我,“哎?怎么把手掌磨破了呀?吃过饭去上点红药水吧!”
“没……没事,大叔。”我调整了一下OK绷,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大叔,你今天下午有没有在哪里看到我?”
“哈?”张大叔奇怪地哈了一声,有些莫名其妙,“你不是一个下午都在房里午睡吗?”
“呃……我……”我支吾着不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我是怀疑自己有梦游的毛病吧。
“我听小姐说过,你下午睡得不太好,她去唤你吃饭的时候,你仿佛作了什么噩梦似地出了一身的冷汗。”张大叔端上一盘笋丝肉丁,一盘上汤娃娃菜,又切了一碟糟鸡给我,“快吃吧。”
“嗯。”我接过碗筷,胡乱地扒拉着,视线不经意地投向远处。
小镇的夜晚是宁静的,带着河水微凉水气与时令夏花清香的空气在周围缓缓地流动,远远可以听到自水榭边传来的戏班的乐声,作为旅游景点的项目之一,小镇上常年都设有戏班表演各种曲艺节目,高亢悲愤的女声借着晚风传来,时断时续,今晚的曲目,似乎是《情探》。
“阴风飒飒,黑月无辉,相思血泪盈腮,到如今化为孽海……”那女角的声音充满了凄苦与悲愤,在暗夜中一路飘来,竟隐隐有种不真实的跨界感。随着那若隐若现的声音,在我的眼前不知为何竟浮现了在暗夜之中匆忙赶路的鬼魅,影影憧憧中,却有人真地出现在我的眼前,黑色的头发与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还有那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惊慌地丢下碗筷,冲出了厨房。我一路拼命地奔跑着,直到跑回后院,牢牢地关上了穿景门,才稍稍放下心来。剧烈的奔跑导致的结果是心跳声如同擂鼓一般在我的耳边轰响,刚刚吃过饭的腹部也因此开始绞痛起来,我不得不痛苦地弯下腰去,痉挛的感觉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神经,我好想吐!
“秦,你怎么了?”表姐的声音突然响起在我的耳边,我抬头看上去,蓝色的夜幕下,穿着单薄夏衣的表姐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正关切地望着我,自她的身上传来好闻的气息,突然间,我发觉自己的心刹那平静了下来。
“我没事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表姐,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会看到洛粼就害怕得不行,以至于一路从厨房奔出来,这样没头没脑的事情,我是怎么也没法跟表姐说出口的。说起来,自从洛粼和他母亲来了以后,似乎在我的身边发生了许多怪事,到底是为什么?
表姐在桌边忙碌着切西瓜,我则无所事事地在表姐的房内随处溜达。表姐的房间比我的房间要稍微小上一些,却布置得简单而温馨。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红木的书桌,上面放置着文房四宝。对于接受过多年传统教育的表姐来说,那些毛笔啊、砚台啊都不是纯粹的装饰品,曾经获得过全国书法大赛冠军的表姐在这方面可是真正有两把刷子的人,而书桌的另一边则是摞着几叠厚厚的书,我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是经济学方面的东西。表姐在大学中主修民俗学,辅修古汉语,但是自接手旅馆以来便开始有意地选择一些经济学方面的东西来学习,也正是由于表姐的勤力与聪颖才使得姑父家的旅馆渐渐地由亏损转为盈利,我有的时候难免会想如果表姐一开始就学的是经济或是贸易的话,也许某一天就会成为商界的传奇人物也不一定。
放下书本,我的视线不知为何被表姐床头柜上的东西所牵引了。木质的矮柜上照例摞着几本书,此外是一盏台灯,没有别的东西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啊!我疑惑地走过去,这里摸摸那里摸摸。
“秦,过来吃西瓜。”表姐喊我的名字。
“噢,好。”我有些不舍地离开那矮柜,走了几步又转过头去看,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我的脑海中突然跳出了些什么东西。
“姐,这里原来是不是放着一张相片?”
表姐猛地吃了一惊,手滑了一下,铜质脸盆掉到地上发出震天的声响,它在地上来回滚动了一阵,才最终停了下来,冰冷的井水在青砖地上四处流淌,中间夹杂着西瓜的残骸。
“姐?”我疑惑地看着晓丘表姐,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脸色白得吓人,失态至此。
“呃……没……没什么。”表姐有些尴尬地弯下身去,捡起脸盆,“我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惊讶?因为我的问题?
“那里以前确实放过一张相片,只不过我收起来已经很久了。”表姐含糊不清地说着,将西瓜的残渣丢到盆里,又到一边拿了拖把来拖地。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也不知道。”我老实回答,总觉得在什么时候曾经看到过表姐床头柜上的那张相片,可是那张相片的内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表姐,你能给我看看那张相片吗?”我厚着脸皮问表姐。在我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一种感觉,有个声音在提醒我,看到了那张相片,我或许就能明白一些事情了。
“……可以啊。”表姐沉吟了半晌才爽快地答应。洗了手,她拉开落地橱柜的门,从里面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铜盒子。盒子看起来是相当古旧的东西,雕着精细的瑞草仙鹤图,正中央是一朵硕大的牡丹,吐蕊盛放,如同活物。
表姐在牡丹正中推了两下,那牡丹竟然变作两半,各自移开一些距离,原来竟是一个活扣。铜盒内衬着金色的丝缎与棉絮,其中放着些古旧的东西,我认得其中一件是表姐幼时收到的生日礼物——一串琥珀珠,而在林林总总的小东西底部则压着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
“呐,就是这张。”表姐递过来给我看。
发黄的相片上,表姐一家与幼年的我一起在菏池边留念,背面的日期是86年7月,那一年,我6岁,表姐11岁。
奇怪,这张照片……我将照片翻来覆去地看,却怎么也弄不懂为什么这张照片竟然会给我一种深深的违和感。有什么地方不对!我的脑海中有声音提醒我,但是我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
“怎么了,秦?”表姐抚摸着我的头发,神情中充满了关心之情,“你看起来很疲累的样子。”
“嗯,可能是午睡没睡好的原因吧。”我有些不自然地回答,“表姐,我先回房睡了。”
告别表姐,我一个人走在安静的游廊上,脑海里充斥着各种各样喧杂的声音。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知道他们在彼此争执、谩骂,我到底是怎么了?!我痛苦地捂住脑袋,突然,我感到有什么人正从暗处冷冷地看我。那视线既锐利且冰冷,如同寒冬腊月的井水一般冷到人的骨子里,我打了个哆嗦,寻找向视线的来源。园内一如既往的安静,穿景门不知被谁开了,一缕淡淡的光线从外间投影进来,在地上留下痕迹。等等!那痕迹似乎被谁遮挡了一半,金色的光线在中途断去,继之以黑色的影子。
“是谁!”我喊。周围一片安静,没有人回答我。
“是谁,快点出来!”我有些慌了,一面拔高嗓门喊着,一面有些畏惧地左右张望,生怕从什么地方就跳出吓人的东西来。
在我的喊声中,那影子安静了一会,突然间开始缓慢地动起来,与此同时,我听到“吱呀”一声,穿景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