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往事》纷飞点点

56、第五十六章 盼郎归

　　从赵熏熏接到大哥的消息说要派人来接她，算算日子来的人也是快到了。

　　回去的行李早就已经准备好，因为路上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带上的都是随身的必需品，只图轻便。

　　可即便是分别在即，顾清华也没能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伴熏熏。

　　几天后，李一平匆匆跑进顾清华的办公地。

　　“赵家大少爷来接人了。”

　　赵自荣，他竟亲自来了。他一向最疼这个妹妹，如今赵家只剩他兄妹，他亲自来接，顾清华并不觉得稀奇，只是让李一平备车，他要赶紧去见这个许久未见的大舅子。

　　因为上一次的意外，这次顾清华对熏熏也是格外紧张，特意在城里找了处住处让她安心静养。就因为这样，他们见面的机会更少了。

　　赵自荣从叩开顾清华为赵熏熏安排的住处的那扇门起，才知道那个妹妹口中只有家国天下的男人的心里原来也藏着一份铁汉柔情。

　　房子在街尾僻静处，上下两层，楼下住了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妇，给他开门的是那位老妇人。

　　老妇人在得知赵自荣的身份后，热情的将他领进了门，又叮嘱老伴儿去通知顾长官。

　　她告诉赵自荣，顾太太（赵熏熏）如今暂时独住在二楼，顾长官说顾太太刚有身孕，再三请她代为好好照顾，还给她和老伴留了些钱。本来她是不收的，顾长官他们在前线抗敌，他们在后方帮忙照顾他的家人原就是应该的。谁知第二天他又派了身边的副官送来，那个副官口口声声说这是“军令”如果不收，那他回去就得被军法处置，夫妇俩这才把钱收了下来。

　　老妇人说着已经将赵自荣领到了赵熏熏的房间门外。

　　她轻轻扣了两下门，轻声唤道：“顾太太，开下门，有人找，你家里人来了。”

　　房间内的赵熏熏听到是楼下老妇人的声音，听她说“家里人来了”，知道是大哥派来接她的人来了。正坐在桌边的她起身来开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一个身穿低调长衫，头带着毡帽的儒雅男人站在老妇人身后，她说的家里人，正是赵熏熏的亲大哥！

　　许是因为太久没见到哥哥，又或许是因为怀孕影响了荷尔蒙，赵熏熏在见到自家大哥那一刻竟然激动的哭了。

　　赵自荣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把熏熏拥进怀里。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拍了拍她的头，好像她还是从前那个受了委屈就跟自己撒娇的小丫头，可是转念一想，这小丫头啊，马上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

　　他在妹妹耳边低声道：“哭这么惨，不知道的还以为姑爷欺负你了。”

　　赵熏熏闻言，这才赶紧退出了哥哥的怀抱，急着替顾清华解释道：“他没有。”

　　话刚出口，抬眸对上哥哥略带笑意的眼神，才知道他是跟自己开玩笑呢。一时有点发窘。

　　赵自荣见她这个样子，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递给她，无意取笑她，又实在忍不住：“都快当妈妈的人了，也不怕人笑话。”

　　这话倒是提醒了一直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兄妹重逢”戏码的老妇人。略显尴尬的说自己还有事忙，就先下了楼。

　　兄妹俩目送老妇人下了楼，赵自荣这才跟熏熏进了门。

　　“身体感觉怎么样？”
　　“你怎么亲自来了？”
　　兄妹俩几乎同时开口问对方道。

　　“我还好，”赵熏熏先开口，她抚了抚小腹道，“这孩子很乖，不怎么闹我。”

　　“嗯，那就好。”赵自荣寻了桌边的凳子坐下，见熏熏一直盯着他，这才想起她刚才的问题，“来接你这件事，交给别人，我还是不放心。更何况，接的又不是你一个人。”

　　这话一出，赵熏熏本想责备他这样丢下家人不顾危险的来到这里的话都被压了下去。兄妹俩坐在一起聊了好一阵。她把家里人的情况都问了一遍。赵自荣一一跟她汇报了一遍，赵磊仍旧没有找到。苏姨很好。顾母到了之后，有苏姨帮着照顾，身体也好了很多。齐尔也很好。不过他不敢告诉她，齐尔也怀孕了。不然抛下孕妻，穿越火线，来到这里，这个妹妹怕是又要唠叨他了。

　　两人正聊着，忽听到楼下有汽车鸣笛的声音。赵熏熏道：“恪卿他来了。”

　　赵自荣原是不信的，光听汽车的声音，就知道是顾清华来了？这夫妻俩竟然心有灵犀到了这个地步？正疑惑着，就听到楼梯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没多会儿就到了门外。那一身军装站在门外的男人，不是他妹夫还能是谁。

　　“大哥”顾清华跟着熏熏叫赵自荣道。

　　“恪卿”赵自荣也热情的喊了他一声，起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男人间久别重逢的拥抱。

　　赵熏熏在身后笑他俩道：“倒是你们俩好的跟亲兄弟似的。”

　　赵自荣又笑着拍了拍顾清华的背道：“不好，我妹妹吃醋了。”

　　顾清华却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宠溺的看着熏熏，眼里满是柔情。一时间倒也不知道是谁该吃醋了。

　　即便是夫妻，即便赵熏熏此刻已经是位准妈妈了，可面对顾清华这样的眼神，还是当着哥哥的面，难免红了脸，招呼着他们俩人进门说话，随后自己则下楼去，和房东夫妇准备今晚的晚餐。

　　晚饭后，赵熏熏在收拾餐桌。两个喝了酒的男人，在二楼的阳台上，一人手上夹了一支烟，顾清华从身上掏出火柴盒，火柴一划拉，蹦出一簇微弱的火苗，将两人的烟都点上了。

　　“大哥。”顾清华低声开口，“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赵自荣见他声音压得很低，又看了一眼正在收拾的熏熏，她并没有看过来，他知道顾清华一定有什么不想让熏熏听到的话，遂问道，“什么事情？”

　　“如果我回不来，熏熏和孩子拜托你照顾了。”

　　面对顾清华的托付，赵自荣没有立刻答应他。他知道，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可他不明白，如今有了妻子，马上也要有孩子了，为什么他还是不顾自身，“恪卿，你明知道可能会回不来，却还要去赴死？”

　　顾清华道：“没有人愿意死在战场上，仗打到这个时候，我们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赢得这场胜利。”他看了一眼熏熏，眼神温柔而坚定，“年少时上战场，全凭一腔勇气，后来和熏熏结了婚，更加坚定了要给她一个没有战火的未来的决心。”

　　赵自荣叹了口气，“把她们母子俩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他和顾清华的责任不同，自从父亲去后，他的责任从来都是家族事业和家人平安。

　　“你们俩在聊什么呢？”赵熏熏收拾完出来。

　　“没什么。”赵自荣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对她道，“天也晚了，我今晚就住在旁边的客栈。你好好收拾一下，也跟恪卿好好道个别，我们这两日就走。”

　　“嗯，知道了。”赵熏熏应道。

　　说完，夫妻俩一直把赵自荣送到了门口，才又转身回去。

　　回去之后，直到夜里熄了灯，俩人躺在床上，赵熏熏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顾清华知道她没有睡，也知道她在为即将到来的分别在难过。于是侧身轻轻的揽住了她。

　　“熏熏。”他低声叫她，而她的头抵在他的下巴处。并没有回应，顾清华继续说道：“熏熏，战争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灭顶之灾。只有我们这一代把这灾难扛过去了。孩子们的未来就会拥有幸福。”他停顿了一会儿，有点不忍心，但还是想说，“所以，如果我……”

　　“不要有如果！”
　　顾清华得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怀里的人突然回抱住了他，赵熏熏身子往下缩了缩，然后她的脸就正好埋在了他的胸口处，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现在泪流满面的样子，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一点点的不坚强。所以尽管眼泪留着，她仍旧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哭出来，她稳着自己的情绪和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不要有如果，恪卿，答应我，要回来。我会等你，我和孩子会一起等你。”

　　顾清华送赵熏熏离开的清晨，街口刮起了一阵大风。赵熏熏原本想着是不哭的。可偏偏风沙太大，迷了眼睛，眼泪还是不自觉的滚落了下来。

　　这是她和顾清华第四次分开，前几次的分开，每一次她都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再见到他。这一次也是一样，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平安回来，可她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希望他能平安回来。

　　顾清华粗粝的拇指抹掉赵熏熏脸颊的两行泪，又亲亲地在她额头印了个“离别吻”，“一路平安。”

　　赵熏熏在此刻抓住了他即将抽离的手，眼神坚定的看着他道：“我会等你！”

　　顾清华同样以坚定的眼神回看着赵熏熏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