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尽时》长空无双

5、伍

　　“疼吗？云间疼吗？”云间还没来得急有什么反应，苏雨柔已经在旁边团团转，然后趴在椅子边，眼巴巴看着她，软绵绵哄小孩一样的语气，“你疼不疼呀~”

　　云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没怎么摔，好歹腿上有些擦伤。女孩子身体总有些娇气，擦酒精棉清理嵌进皮肉中的沙砾时是痛得小脸都白了。她很想安慰下满脸焦急的苏雨柔，但又实在说不出话，抿着嘴唇往边上看，然后就见着墙边的椅子上弯腰往自己腿上抹药水的人。

　　看到那快刀斩乱麻一样的架势，她不由自主畏缩了一下——这该是要多痛啊！

　　胡夜飞比她伤得重多了。手臂，膝盖，两腿，都有大块的擦伤，破皮之后显现出血淋淋的姿态。尤其是左侧膝盖，大概是摔倒时在地面上擦的力道有些大，伤口边缘沾上的灰尘沙硕更多，混着鲜血就出现一种灰红的色泽。

　　此刻他一手捏着碘酒瓶，一手拿着夹棉花的镊子，毫不犹豫往伤口上擦，手法倒是熟练，看来平时没少给自己处理伤口，可是那力道……简直就像这腿不是他的一样！一小块一小块的棉花都被血水浸透了，也没见他的眉毛抖一下，而原本要为他处理伤口的医生就站旁边无奈地帮他拿着装医疗器械的托盘。

　　有这么个对比，骤然就觉得自己这点痛算不了什么了。涂完红药水，苏雨柔眼睛一眨一眨：“诶，诶！不用包扎么？这样就好了？”

　　帮云间涂药的是个老头，做什么都慢吞吞的那种，闻言眼皮一掀，笑呵呵道：“这样的大热天包纱布？就个小擦伤，嫌伤得不够重，非得包起来等感染化脓？”

　　苏雨柔倒没被调侃的郁闷，只是大惊，跳起来指着另一个伤号：“那种伤呢？也不用包？也不用打……那什么破伤风？”

　　“不用，不用！”老头连连摆手。

　　云间无奈拉了她一下：“伤口浅，不用打。”她就记得破伤风是在缺氧环境中生长繁殖的，皮肤擦伤就暴露在空气中，不需要打针的。

　　救命恩人还在处理伤口，不好先走。云间跟苏雨柔蹲在医务室，看胡夜飞折腾自己。其间班主任匆匆赶来了解情况，云间才恍然知晓这么一遭事已经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而且三人成虎，她都“被重伤”了。

　　苏雨柔看看她腿：“晚上跟我回家啊。”

　　云间一怔：“小伤，没必要吧。”心里不大想去，苏家两位大家长都在，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哎呀，不管小伤大伤，见了血总要吃好的补一补！”苏雨柔脑洞开大，有些疑神疑鬼，“还要拿柚子叶泡澡洗洗！玻璃都会当头掉下来，肯定是哪里沾了晦气了……”

　　云间哭笑不得：“没事的。”

　　“你去不去？”苏雨柔眯眼。

　　“肥肥还在我家……”

　　“让阿姐去接。”苏雨柔拍拍她肩，“就这么说定了啊！放学我来找你~”

　　云间无奈叹口气，认了。下意识抬头继续看墙边，却见那厢刚好收拾完毕，救命同学已经站起身，腿上黑黑红红的一片一片，叫她光看着就很是揪心。

　　“谢谢你……”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方抬起头，漆黑无光的眼睛在她脸上慢慢扫过一圈，仍旧没说话。

　　云间更是窘迫。苏雨柔倒没那么多顾虑：“哎呀，同班同学，计较那么多干什么！”拉着云间就走上前，很是豪爽地一拍对方肩膀——云间忙不迭把人拉回来——“这次真是太谢谢你了，回头请你吃饭啊！”

　　云间头都大了，觉得不妥当，但又不好拆苏雨柔的台，只好垂下眼睛笑笑作腼腆状。

　　“云间我送你回教室啊~”

　　苏雨柔刚抬了只脚又缩回去，给边上的人让出路来：“诶哥们，你先走你先走。”

　　这狗腿样，惹得医务室里围观的几个医生都哈哈大笑起来，刚才端着托盘的那位医生还高声喊了句提醒：“放学前记得再来上次药啊！”

　　胡夜飞连眼皮都不掀，自顾自转身走了。跟以前一样慢吞吞的步率——苏雨柔比他走得还慢，拉着云间一边磨蹭一边悄悄在她耳边八卦：“哎呦喂，这么一酷哥，怎么从没见你说起过！”

　　云间望着前头那背影尴尬至极。她这位同学是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那种，跟个隐形人似的，哪怕是同班同学，说起他人家也要反应个半天，而且因为之前那彪悍甚至是狠辣的名声……没人会想要去惹他。老师更是对这种“坏学生”视若无睹放任自流。

　　云间跟班上同学交流也很少。就她从小长得那模样，就没什么人能心平气和跟她打交道的，苏雨柔除外。她的性子又惯僻静，与同班同学交情平平，能说得上几句话罢了。

　　云间跟胡夜飞一前一后走进教室的时候，整个教室安静了没一会儿就沸腾起来。刚好是午休过后的自修课，物理老师蹲后面管纪律，大概也是知道云间那惊心动魄的经历，这会儿学生闹腾起来竟也没说什么，也是一脸好奇看着。

　　胡夜飞顾自走回到座位就趴上了，也没人敢去问他话。云间心里颇尴尬，解释了下情况并且示意自己无碍。

　　孰料同学们比她了解的情况还多。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还原了当时的场景，说当时的玻璃是五楼的一年八班教室里掉下来的，玻璃脱胶本来昨天就报修了，但修理师傅说没有现成的玻璃可以换，大热天要开空调不好漏风，所以勉强还安在那里。哪知道才一个上午就差点出事——几个学生打打闹闹，一个没注意一巴掌拍在窗子上，直接把玻璃拍了下去……

　　只要一想起当时的场景云间还有些胆颤。那么高楼层掉下来的东西，哪怕是小件都要命了，更何况是一整块玻璃。有同学可说了，学校方面也相当紧张，这会儿已经在让师傅挨个儿排查教室的门窗，就怕出现类似的状况。

　　教室里闹腾了好一会儿，物理老师才站起来维持纪律。

　　云间回自己座位上松了口气，抹了把脸摸作业出来准备赶。同桌偷偷递过来一块巧克力，云间愣上一愣，才接过来，对着同桌笑了笑。长相精瘦的小年轻脸砰得通红，连忙扭头不敢看她。后桌见此，表示哥们真不厚道，连忙小小踢了下云间的椅子，塞过来一盒酸奶。然后是前桌，侧桌……这边的小动作哪瞒得过老师，但人就站远远的笑眯眯望着这边，没一点要阻拦的意思。

　　云间连忙整理堆了半桌子的吃食，不好意思地对老师笑笑，开始做作业。

　　她是在伤口有些瑟瑟发疼的时候才想到胡夜飞的。上着课，她偷望了眼，那个人趴得一点动静都没有。本来就是在角落，周围有坐着同学都像是与他之间隔了道墙，寻常里没有存在感的身影这会看着就格外孤零零。

　　云间知道不管自己的事，敬而远之才是正理，可莫名其妙的，就觉得坐立不安。

　　放学后苏雨柔班被拖堂了。她揪着老师在黑板上写题的空档，挥手朝窗外的云间示意旁边等她一下。云间点点头，背着书包避开窗户里飘出来的视线。

　　她靠墙站了一会儿，被内心深处莫名的焦虑鼓动得难受，到底是咬了咬呀，直起身往楼下跑。

　　教学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往医务室所在的行政楼走，人倒是少了不少。云间气喘吁吁跑过走廊，就怕人不在了，一把拉开门，然后一头撞在别人结实的胸口。

　　云间有些头晕转向，好悬稳住平衡，抓住她手臂的那只手也就松开放下了。她抬起头，霍得往后退了一步，又觉得自己躲灾一般的条件反射实在太不好，慌得脸都有些发白：“你……你没事吧……”

　　对方盯着她的脸，没说话。

　　云间连眼睫毛都在抖：“还、疼么……”

　　对方视线往下，盯着她搅得死死的手指，有些搞不懂明明怕他怕的要死的人怎么又跑回到他眼前了，但到底是开了口：“没事。”

　　等等，他没说什么吧，这个人眼睛都要冒泪了是怎么着？！

　　云间紧紧抿着嘴唇，一把放下书包，弯腰拉开拉链，抓出那袋装得鼓鼓的零食，一把塞到对方怀里，然后抱起书包扭头就跑。

　　直到跑回到苏雨柔教室门口，心仍在砰砰直跳。

　　苏雨柔已经背着书包在等她，见她急冲冲跑过来，先是担忧：“哎呦慢点，腿不疼了啊！”然后才好奇，“你去哪儿啦？”

　　云间红着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