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话》无青

13、脂粉无妆（二）

　　行珺回到屋里时，琦雯还没睡，点了盏灯，是在等他。
　　他在椅子上坐下，看着琦雯困顿的模样，禁不住皱了皱眉：“怎么还没睡？”
　　琦雯忙取了衣服给他披上：“爷还没回来，我——我不敢歇。”
　　“你……”行珺一时却是无言，叹了口气，说道，“也罢，你先去歇着吧。我再去书房那儿坐会儿，不必等我了。”
　　言毕，他站起身，将衣服递还给琦雯，转身离去了。
　　琦雯低着头，始终没说出任何的一个字。
　　书房早已上了灯，就等着行珺去了。
　　“爷，您来了？”
　　仲宁谄媚地笑着，将行珺迎进了书房里。
　　行珺并不理会他，只是揉了揉手腕，吩咐道：“去取纸笔来。”
　　仲宁忙应和着，吩咐了下去。
　　整夜，行珺都不曾歇下，但是却在书房画出了一幅四不算的画。
　　一神色肃穆的女子，身着凤冠霞披，手中握的却是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以平静而又坚毅的目光望着不知是何处的远方。
　　天将明时，行珺才收了笔，面上不自觉地染着浅浅的笑意。
　　“仲宁，你上街一趟，去打听打听昨夜在春归园唱戏的‘素面妆’都有哪些人。啊！再有，去回春堂再配些药来，琦雯的毛病好像又发出来了。”

　　木瑾下台时，眼睛是通红的，可是将木瑶吓得不轻：“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木瑾倚着墙平了好一会儿，才能将话儿说得清楚了，然声音里还是带上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方才在台上被个登徒子轻薄了去。”
　　听了这么个解释，木瑶更是紧张了，她知道，木瑾是个烈性子的。
　　第一次作为“金粉误”被严家二爷买去的时候，她便在身上缠了块碎瓷片，在捅伤了严家二爷之后，又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也是她命大运气好，严二爷喊来了人救下了他们两个，还替她赎了身。
　　只可惜，这么好的一个人，在三个月前忽然染了恶疾而去世了。
　　而现在这个样子的木瑾，实在令人担心。
　　木瑶赶忙追问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今夜木瑾唱的事一出《擒贼记》，讲的是一个女英雄的故事。
　　以前与木瑾搭戏的都是个叫木珣的“胭脂浓”，今日却是换了个面生的“素面妆”。而这个“素面妆”也不知是个怎样浪荡的人，竟这么动手动脚了起来，有些本不必要的触碰也是多了出来。
　　既是在戏台上，她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能在打之中多下几分狠力，作以警告。
　　然而，那登徒子仍是不知收敛，这才将木瑾气得红了眼睛。
　　木瑶有意说些什么劝劝木瑾，一时之间，却是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她的意思，木瑾看得分明，执起她的手，轻轻地一笑：“瑶姐姐，你且放心吧。我早已答应了严二爷，不会再轻易做些不要命的事儿的。你可将香备好了？娘和二爷还在等着我呢！”
　　木瑶看着木瑾如花般的笑靥，心下安然。

　　“爷，大概是打听清楚了。”仲宁端了杯含着浓香的龙井，笑着递与行珺。
　　琦雯站在帘子后头，面色显出几分苍白。听着仲宁的声音，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转回到屋子里去做绣活儿了。
　　行珺接过杯子，听着琦雯的脚步轻了，才将那茶细品了一口，让仲宁说了情况。
　　“爷，那夜登台唱戏的‘素面妆’只有两个，一个叫木瑾，本是那戏班子里的‘金粉误’，是被严家二爷捧了做的‘素面妆’。还有一个却是没人知道的，只怕会是哪家的公子哥儿。”
　　“严家二爷可是不喜欢这些……”行珺执起桌上的扇子，轻轻打开，心下有着心思千般转过，“今夜，你帮我送个花篮子进去。”
　　瞧着行珺似露出了几分恼意，仲宁拢了茶盏，闭了闭眼，想出个主意来：“爷，你要不要在那花篮上题个字去？”
　　“题字？”
　　“是啊。那班主可是个聪明的，弄出这么个主意来。爷要是有兴趣，不如玩那么一玩。不过，那戏子应当识不了太多字，随便写些什么就是了。”
　　行珺将扇子一拢，往仲宁头上轻轻一砸：“就你主意多！取纸笔来。”
　　“是！”仲宁自个儿乐开了，一溜烟儿似的跑了出去。

　　木瑶坐在小楼的雕花木窗后头等了半日，终于瞧见了人群中出现的那顶白纱帽，便连忙迎了上去：“阿瑾，你可算回来了。”
　　“你怎么跑出来了？”木瑾倒是被唬了一跳，用手护着木瑶进了楼，“我好容易借着你受伤，让班主放过你这两天，你怎么……”
　　木瑶冲她摇了摇头，苦笑着将手上的木牌递了过去：“班主那个好算计的，早将这‘无油儿’的牌儿送回来了，哪儿会放过我们这些呢。也好，晚上可以跟你搭着来，多分几个赏钱。”
　　语毕，两人皆沉默了下来，最后，还是木瑶先开了口：“对了，前日你不在时，城东冯家派了个叫仲宁的，递进来个花篮子，却是给你的。这个给你，篮子是已经被班主收回去了，我想着不对，便将字条子留下了。上面的字我也识不得，你且看看吧。”
　　木瑾蹙着眉，又是一言不发，只将那张纸条接过仔细看着。
　　这纸儿可名贵，普通人家可是用不起的。
　　打开来时，却见两行苍劲的大字龙飞凤舞地飘着。
　　字是好，只是，写的话却没味道——
　　花影重衣只作乐，香粉玉痕空寻欢。
　　“阿瑾，你预备着怎么办？”
　　木瑾涨红了一张脸，轻轻啐了一口，却是笑了：“东巷那边不是新开了家卖棺材的店吗？我到那里随意逛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