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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脂粉无妆(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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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宁得了消息进屋去时,行珺正陪着琦雯认字。
“爷,来人了。”
琦雯一听着这话,整个人便都僵硬得像块石头了。
行珺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手,由着琦雯躲到屏风后面去了。
“爷,那位实在太无礼!”仲宁本欲说些什么,到底是顾到琦雯还在,不敢明说了,只能干着着急,“唉!爷,您还是随我瞧瞧去吧!”
行珺随着仲宁一路走到书房时,便看到了一个小人许多的棺材盒子躺在正中央,上头还挂了两张白条子,上书:兵家空留娇儿败,随去脂鬼入尘埃。
仲宁见着时,气得脸都青了,行珺却是一点也不着急,反而抚掌大笑道:“这姑娘倒是有意思!我也想见见,能勾得娇儿入尘埃的脂鬼——得是个什么模样!”
听了这话,仲宁面色更是差:“爷,您这话可千万别被夫人听了去……”
“我明白的,”行珺微微颌首,又瞧了眼那花圈,禁不住叹了口气,“将那联条子揭下来留着,棺材便带出去烧了吧。切莫被人看见了去。”
木瑾近日登台并不十分勤快。
她本是十分乐于上台唱戏的,但自那日在台上被个登徒子轻薄过后,便不大愿意去了,这些日子,反倒是木瑶更受欢迎些。
直至半个月之后,她才恢复了从前那种日子。
“阿瑾,今日的《红绣鞋》唱得很不错啊!要不要再试一回?”
木瑶洗去了妆之后,便急匆匆地跑到了木瑾这边来。她其实并不喜欢唱戏的,每日唱足班主要求的三场戏后便不再多登台,而是到木瑾这里来捡好。
“那么……再来一出《玉梨花》,如何?”
“你乐意便是了,何必问我?”
木瑶站起身,接过木瑾所给予的点子钱后,便又匆匆地替她到班主那儿记名字去了。
所以,那陌生男子进来时候,屋子里只有木瑾一个人而已。
“你便是那脂鬼?”突然发出的声音将木瑾唬了一跳,转头时,却是一个眉眼间带着笑的男子立在那里,“倒是个好模样,也不枉费了娇儿这一番心思。”
木瑾蹙着眉,以长袖遮了面:“爷莫不是寻错人了吧?”
“怎么会?前些日子我们还曾那般深情地相执手,脂鬼怎么能忘了呢?”
听着这么句话,木瑾面色一变。
这一生细数下来,与她执过手的,除却严家二爷,便只有那日的那个‘素面妆’了。
她不禁冷笑一声,怒嗔了一句:“原以为是个了不起的军爷,却是个浪荡的混书生,倒是奴家高看了。”
男子却是不怒反笑,一把攫住了她的手:“脂鬼既已认出小生了,不若便随了我这混书生一同入了尘埃去。”
行珺向来是不喜欢强人所难的,所以对着木瑾只是试探了一番,便放手了。
其实原先在台上,他只是觉得这女子相貌极好,便多上了几分心。但是,看到那块玉牌子,明白了她不是个普通的之后,便收了心思。可到底不想放弃,于是又加以打听了一番。
真正让他对那人起心思的,是送来的那个棺材和字条。因此,他特意去了解过了这人,却没想到,会将严家二爷也牵扯进来。
当初木瑾作为“金粉误”的时候,是被严家二爷买去的,但她竟然在身上缠了个碎瓷片,把人给伤了。还好,严家二爷是个有心的,非但没怪罪,反而帮她赎了身。他们的这一份缘,一直维持的三个月前,严家二爷暴病而亡。
行珺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竟然会有一天,这么高兴有个人的死去。
自那日的试探后,他对木瑾愈发是上了心,每日都要写几句“淫诗”,托仲宁送过去。
木瑾起初还会回几句恶意的话来,时间久了,便再没有动静了。
她不愿理会他,他便主动去招惹她,没事时,他便爱往那个戏园子里去逛逛,每每都要惹得她气得满面通红,才会大笑着作罢。
这时候的行珺早已顾不上琦雯了,他知道他是对不起她的,但不敢去想,不愿去想,于是只好装作什么的不清楚似的,借着机会便逍遥着。
行珺这么大动作,琦雯又怎么会注意不到,只是,她从来不曾多说过一句话罢了。
琦雯知道,爷是不喜欢她的,甚至是从来不曾喜欢过,当初娶她,也只是父母辈的强硬要求罢了。
但她却是很感谢他的。如果爷不娶她,家里是绝容不下她的,而像她这种其貌不扬的,根本没人看得上,所以等待她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如今这样,已是很好了。
因此,琦雯是十分本分的,那些事,她都像是聋子瞎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行珺夜里出门时,她从不问,只点一盏灯,安静地等他回来。可惜,行珺回来时天都已大亮,根本用不着那一粒豆子似的火光。
琦雯等他的事,行珺是不知道的,他回来时,琦雯都是安安分分躺在床上的,蜡烛也早已燃尽,只余下无数残剩的蜡泪默默凝积着。
后来有一日仲宁将这事告诉行珺时,他只是将眉一皱,长叹了一声,道:“罢了,以后夜里还是不出门了。你去,吩咐厨房每夜煮一壶姜茶端过来。”
见着行珺进到屋里来的时候,琦雯甚至是有些不敢相信的,但很快便又反应了过来,慌忙沏茶去了。
对此,行珺只能在心中叹上一口气。
木瑾近些日子心情不大好,木瑶自然知道,却只能劝着。
“阿瑾,人家既然这么喜欢你,不如你便试试他。我们这样的人,也得不了什么好归宿。你还记着严二爷的话吧?”
木瑾没说话。
她自小受的教礼教她,像她这样被男人碰去的人,便是不干净了,所以她一直小心得紧。
被严二爷买去后,她与他虽什么也不曾发生,但她一直是将自己当作为二爷的人,早已备好要为他守一生的活寡,谁曾想二爷竟会染上疫病,年纪轻轻便去了。
然而,严家二爷死前还记挂着她,特意谴人送了个锦盒来,里头只装了一封信,要她好好照顾自己,寻个好归宿,有个好结局。
她明白他的心意,却还是为他穿了三个月的孝服。
然而现下,她却又被另一个男子轻薄去了,她实在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自处。
瞧着木瑶那充满期许的眼睛,木槿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今夜若是那个小斯又进来了,还劳烦姐姐帮我递个口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