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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呼吸之间 ...


  •   爱德在那扇紧闭的门前停下时,其实并不知道该期待些什么。他只是停下来盯着门看,注视着那反光的钢制把手,却不敢去碰它。这怎么可能发生呢?他只是出去了一个多星期而已,而当时中央一切正常……事情怎么可能变得怎么糟糕还这么快?某个罪无可恕的暴行就一下子改变了所有?

      哈勃克少尉怎么会这样?太让人震惊了。爱德从来没想过他能做出刺杀大佐这种可怕的事……事实上,他挺喜欢哈勃克的,虽然过去几年里有过小小的争吵,但都算相处得不错……

      刚才在办公室里,布莱达是那么难过……爱德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而且在他们走之前菲利真的哭了,尽管他努力想掩饰,飞快地冲出房间,喃喃地说他要去厕所清洗一下眼镜。布莱达默默地看着他离开,然后轻声叫艾尔利克兄弟帮个忙,看看霍克艾那边怎么样。阿尔立刻答应了,心想她现在一定很受打击。阿尔对霍克艾很有好感——爱德也是,真心的——于是他们现在到了这里……站在一扇面无表情的白色大门外,却不好意思敲门。

      阿尔方斯在爱德华后面停下,既没有催他进去,也没表示可以打道回府。他一言不发,只是将两手搭在哥哥肩上,静静地等待。

      最终,爱德鼓起勇气敲了门。

      正如他所料,应门的是霍克艾。她看起来惊讶了一会,然后分别对他们笑了——悲伤却又温暖的笑,表情充满了感激。她的眼睛红肿着,爱德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哭过,又或者只是累了。爱德默默地选择相信她只是疲惫,因为如果连坚强如铁的霍克艾都伤心得流泪的话,那么大概就真的回天乏术了,而爱德实在不肯定他是不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霍克艾退后一步,引他们进入那个小房间,带起一阵冷冽的风吹进走廊。爱德走进去,身体微微一抖。

      “你们能来探望真是非常贴心呢。”她温柔地说。

      “是阿尔说要来,”爱德立即说,他的视线落到了狭窄房间的另一头,那里有一张床,被白色的帘子半掩着,它正随着床那边窗外的风微微翻动,时而鼓起时而深陷,就好像人的气息。一呼,一吸,一呼,一吸,一呼,一吸……

      “他恢复得还不错,”霍克艾轻轻地说,让他回过神来,那起伏的布幔好像催眠一样,“今天睡眠中有些反覆……我们预计他应该很快就会醒。”

      “就是说,他还没有恢复意识?”阿尔问道,声音低低的,饱含着担忧,但在这四壁皆白的医院里仍然透出一丝莫名的希望。

      霍克艾严肃地摇摇头,她背靠着墙,交叉起双臂,红褐色的眼睛看床边。“有一瞬间我们以为他死了,就在医务人员赶到前没了呼吸,而且流了很多血……但是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他会恢复的。”

      爱德吞了吞口水,内心放下一块大石,但不愿表现出他还是很担心。这毕竟是马斯坦,混蛋大佐。他不应该像这样受伤的,他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刻薄得恼人,同时又强大而可靠……

      “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爱德问,无视了嗓子眼里突如其来的一紧,“我是说,布莱达和菲利告诉我哈勃克捅伤了他……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哈勃克看起来一直挺喜欢马斯坦的,有一次还因为我说大佐坏话而训我呢……”

      霍克艾耸耸肩,“我们也不知道。修斯中佐今早就在审他了,目前还是一个字也没说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干。”

      帘子那边忽然传来轻声的响动,所有的视线立即聚焦过去。爱德可以看见布幔上他模糊的轮廓,大佐身形一动,然后又停下来。他们三个注视着,屏住呼吸想看看接下来会怎样,但马斯坦却没有反应了。

      霍克艾失望地呼出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再次看向爱德。“不过,哈勃克在袭击上级之前就已经惹上大麻烦了……”她继续道,“他本来在协助修斯的小队处理监狱暴动那件事,但之后就走失了。等他终于回来时,大佐已经气得不轻,他就是在教训哈勃克的时候被刺的……我们知道的只有这些。”

      “但这不合常理啊,”阿尔方斯发声,他又扫了一眼马斯坦,焦躁地扯着自己长长的白色翎毛,巨大的金属手指卷起一根根丝缕。

      “我也觉得,”爱德认同道,“这真的太……我的意思是,马斯坦吼过我不知道多少次了——比他吼哈勃克多多了我很肯定——但我绝对不会因此去捅那家伙。”他顿了顿,微微一耸肩,“好吧有一两次我确实想过……”

      “爱德华……!”阿尔责备道。

      “当然不是认真的!”他板起脸来反驳。

      “唔……天啊,你们这些小屁孩能把死人吵醒……”一个粗哑的男人声音忽然抱怨道,爱德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霍克艾好像被电到了似的跳起来,她冲向床边一把拉开帘子,连结环摩擦着金属栏发出“窸窸”的声响,然后就看到马斯坦躺在那里,底下垫着起皱的白床单,他摇晃着抬起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即便是爱德,也不禁放松得膝盖一软,他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太好了,大佐没事了。

      ……倒不是爱德真的很在意或是别的什么……

      “你也差不多该醒了,”霍克艾说,为了掩饰自己宽心的喜悦,她有些不自然地一笑,不过爱德看到,当她从床边的水罐里倒水进小塑料杯时,手还在微微地颤抖。她把水递给马斯坦,他盯着看了一会,有些茫然,然后感激地接下了。他慢慢地、略带犹疑地啜了一小口,然后递回给她,点头表示谢意。“你昏迷了整整三天,”她继续道,“即便是对长官你来说,也是破纪录的消极怠工了。”

      大佐回以一个疲惫的笑容,眼睛闭了一会,缓了口气,然后又睁开,他模糊的视线晃向爱德和阿尔,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看上去有些困惑。

      “阿尔很担心你,”爱德飞快地解释道,戳了戳他弟弟,好像指认某个打碎了花瓶的坏孩子似的,“他想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面对这个小小的指控,阿尔发出一声软软的抗议,但并没有反驳。

      “……你很有心呢,阿尔方斯,”马斯坦说——但仍然注视着爱德——嘴角勾起一个无力的嘲讽的笑。即便受了重伤,精神也很难集中,他依然不会这样简单就被骗过去。爱德感到自己的脸红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急忙低头看自己的鞋,阿尔在他身后偷笑。

      “您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过了一会霍克艾问道,把他昏昏欲睡的注意力从爱德那边引过来。

      马斯坦迟疑了一下,微微皱眉,爱德发现他平时运转很快的脑子现在似乎不大灵光,不禁有些担心。“我……不完全肯定记忆是不是真的……”他的声音因长时间没说话而有些沙哑刺耳,“哈勃克他……他……”

      “是的长官,他以试图行刺上级官员的罪名被捕了,现在调查组负责看着他。”

      “他……他有没有说为什么……?”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

      马斯坦叹了口气,看向天花板,咀嚼着这几句话。他看起来不仅仅是身体上受伤了,心理上也遭到了打击。爱德忽然省起,哈勃克,就像霍克艾——以及大佐的其他部下一样——对大佐来说真的不仅仅是下级而已,他是个忠实的追随者乃至亲密的朋友。被这样一个身心托付全盘信任的人背叛,实在是太可怕了,要让马斯坦接受这个显然是件痛苦的事。

      他沉思了片刻,然后,好像暗暗做了什么决定似的,他坐了起来。

      或者说,他至少是试着坐起来,实际上做到的只是喘着气然后倒回自己的枕头上,一只手抓住腹部的伤口。

      “哎唷,哎唷,该死的,唉……”他咬着牙嘶声道,紧紧地闭上眼睛。

      “您还想怎么样,长官?”霍克艾冷淡地说,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样子,“您刚刚被人捅了一刀,不可能马上站起来就走吧。”

      他睁开一只眼睛瞪了她一眼,然后吸了口气,慢慢把自己在床头摆正,手臂因用力而虚弱地颤抖。这个动作牵扯到了撕裂的腹部,让他的表情又痛苦起来,但他终于摆直了身体,一声也没出。他慢慢地深呼吸了几次,把头靠在墙上——显然正经受着巨大的折磨,而他同样努力地想要掩饰自己的痛楚。只不过,那苍白的脸色和咬紧的牙关,都比他的嘴巴更诚实。

      他稍微转过头,看向那根缠着自己手腕的静脉注射管,细细的管子从床后面架子上的一个干净玻璃瓶里吊下来。他深思地看着它,呼吸还是有点不顺畅,然后伸出手。

      “他们给我打的这玩意实在不够……”他抱怨道,很快地拨动瓶嘴旁边那个小小的控流阀门。

      他坐回去,脸色即刻轻松了不少,药效好像立竿见影。他靠回床头板,闭上眼睛一叹,感受着麻醉的力量在自己血管中流过。爱德忍住笑,想起自己刚做完机械铠手术时是多么依赖止痛药,要是没有吗啡给予的美妙刺激,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熬得过那折磨了他将近一年的剧痛。他居然没有上瘾也真不容易。

      “别乱弄,”霍克艾严厉地叹道,将阀门拨回原来的位置。马斯坦瞪着她做完这个,但什么也没有说。

      “能把我的病例日志递给我吗?”他问了另外一句,指了指他知道挂在床脚的那个笔记板。

      霍克艾转身去拿,就在背过去的那一刻,他抬手调高了阀门的流速,并朝爱德和阿尔扔了一记危险的眼刀,威胁他们不许说出来。阿尔无辜地移开视线,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而爱德只是摇了摇头,挑眼看着他。他不会说的……大佐看起来依然很痛,而且,看他打了药的样子也非常令人愉悦……阿尔直到现在还会开他玩笑,说他当时大声宣布他有多喜欢温莉。爱德自己一点也不记得,但是阿尔发誓确有此事,那时爱德不断地说温莉的头发很好看。每次想到这一幕,爱德的胃都要因为羞耻而翻起来,不过想到马斯坦也处在类似的状态下的话,他就觉得好玩的不行了。

      霍克艾回过身把笔记板递给他。他拿过来开始看自己的诊断情况,心不在焉地浏览着。正在这时,霍克艾在他身后动作轻巧地又把阀门拨紧了,同时挑起眉毛,向艾尔利克兄弟投去宽容的一眼。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她。

      “也没那么糟糕嘛……”大佐喃喃自语道,目光因为无法集中在纸上而不断闪动着。如果霍克艾把吗啡剂量再调回来的话,或许也不是件坏事……他似乎觉得刚才的那一点点就已经够多了。“肠子是被捅穿了,但那把刀并没伤到胃部……”

      “已经够糟糕的了,”霍克艾针锋相对。

      “只缝了十二针……”

      “只是外伤就缝了十二针,差不多吧。”

      “我受过更重的伤。”

      “不,您并没有,长官。”

      马斯坦叹了口气,把笔记板还给她,觉得自己的眼皮耷拉地更重了。他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忽然道,“我想要一份关于哈勃克的详细报告,中尉。还有试试看能不能让医院给这弄台电话,我要跟修斯中佐沟通一下。”

      “……是,长官,”她应道,看上去并没料到他会忽然间变得这么正经。她敬了个礼然后领命离开,肩背挺得笔直,似乎很乐意再次看到上司发号施令,特别是当他在办公室的地板上差点流血至死之后。

      然后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马斯坦静得像块石头一样,躺回他的病床上闭起眼睛。他的脸色灰白,形容憔悴,嘴唇干裂,眉毛也因为药物难以抚平的不适而微微皱着。爱德和阿尔交换了一个眼色,有些尴尬地犹豫着他们是不是应该离开,好让马斯坦静养,但这时大佐说话了:

      “她走了吗?”

      爱德弹了一下,被他的忽然发声惊到了。他回过头看向门边,确认她是不是真的离开了。

      “嗯,她走了。”

      “好,”马斯坦睁开眼睛直接地说。他直起身子,扯掉手背上那块固定着静脉注射管的胶布,然后拔出针头扔到一边。

      “大佐,你这是在干什么……”阿尔担心道,一只手试探地伸向他。

      “我要走,一大堆活要干呢,”他粗声道,小心地往床边放下双腿,他坐了一会,有点不稳,考虑着要不要真的试着站起来。

      他审视了爱德一番,招手示意他靠近点。爱德犹豫地停住了,但还是慢吞吞地走向前来,让马斯坦把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肩上。就这样借力,马斯坦撑着站了起来。爱德本能地把手放在他背上作为支撑,帮他直起身体。这个动作让他露出痛苦的表情,急喘了一口气,但他很快站直了,还不忘向爱德点个头致谢。

      “你真的确定这样下床没问题吗?”爱德问,努力掩饰着自己声音中的担心。

      “有问题,”马斯坦诚实地答道,嘴角滑过一色古怪的笑,好像喝醉了似的,毫无意外是吗啡的效果。“但是在休息之前,有几件事必须得弄明白,我需要你帮我离开这里。快点,在霍克艾回来之前。”

      “噢,所以说,你现在是想让我做共犯咯,参与你的逃离大作战?”

      “啊哈,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这是医院,不是监狱!”爱德抗议道,“你就不能先申请出院吗?”

      “哈,真好笑你居然认为中尉肯让我出院。”

      爱德咬了咬牙,不得不沮丧地承认他是对的,只要霍克艾有心,她可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好吧,”他叹了口气,阿尔担心地看向他俩,看起来并不喜欢这个主意。“我们要去哪儿?”

      “首先,回我家。我需要衣服,”他说,看着自己的粉蓝色病号服,没错,他可不能穿着这个在中央市街头溜达。“然后我们去总部,搞清楚哈勃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我得亲自去审问一下。”他顿了一会,脸上隐隐显现出内心的一丝波动,但很快他抬头看向阿尔。“阿尔方斯,如果不介意的话,麻烦你先去帮我们叫一辆的士。我们在医院门口见……我可能得要一会才能走的那儿。”

      阿尔拧着头,低低地发出一声不安的咕哝,但还是点头鞠了个躬,然后往门口走去,他在那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大佐。

      “霍克艾知道了会杀了我们的吧,不是吗?”他问。

      “很有可能,”马斯坦回道,语气里带着点懒懒的活泼,这又是他体内的药物在作祟了,爱德不禁觉得这既让人困扰又无比好玩。

      阿尔又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声,离开了房间。

      TBC

      抽风:加了个RR tag,既然是隐all佐那当然中尉也有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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