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江山》苏空崖

53、危机四伏

　　楮墨已经记不清一行三人究竟用了多久下山，一夜冷风入体，寒魄入心，她只记得刀疤在耳边不住的呼唤，然后就昏昏沉沉得不省人事了。

　　雪域天丹的功效渐渐淡了，几日未得归言针灸相治，她的身体似乎一日不如一日了。

　　此刻她安安静静得躺在塌上，眉心紧紧得蹙在一起，似乎被可怕的梦靥困扰。

　　一女子盈盈上前，用素帕逝去楮墨额间的汗水，面露忧伤的神色。

　　身后，一名周身墨黑色的男子抱刀而立，双眸紧蹙亦是忧心忡忡。

　　守在楮墨身边的二人，正是归言和卫风。

　　卫风醒后，便从归言和孙广那里听得楮墨落水失踪的消息，担忧惶恐之余赶忙沿着洞天湖畔搜寻楮墨，可是整整五日过去了，他们依旧一无所获。

　　时间渐渐流逝，二人心中也是愈发担心，昨夜卫风正与归言商计将公主失踪的消息向宣帝汇报，门扉却突然被敲响。

　　来人正是孙广，以及他怀中抱着的奄奄一息的楮墨。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来不及怀疑，归言赶忙为楮墨行医把脉，足足行了两个时辰的针灸才将她体内的毒血逼出，这才暂压制住楮墨身体里愈发浓烈的剧毒。

　　“也不知道公主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归言收起素帕，长长叹了一声。

　　“公主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卫风望着床榻上皱眉的楮墨，只感觉心痛不已。

　　暗自立誓，这一路上，他再也不会让公主受到伤害！

　　“对了卫右统领，你可曾问过孙捕头，我们一同搜寻公主这么多日都没有结果，怎么昨夜他突然就抱着公主回来了？”归言上前坐在卫风的身旁，一筹莫展。

　　卫风点头道，“昨夜问过，他说是百姓在城内无意间发现了公主，这才前来报官。”

　　“公主落水，失踪这么久，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临都城内？”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总觉得此事有蹊跷。”卫风怔怔道。

　　话音方落，门外便传来一名捕快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卫统领，林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二人闻声，赶忙打开门迎上前去，“出什么事了？”

　　捕快面色铁青，一脸惊慌道，“孙捕头他，他——”

　　“快说！他到底怎么了？”卫风俨然已经没了耐心。

　　“孙捕头他——死啦！”

　　“什么？！”事出太过突然，二人大吃一惊，卫风紧紧握起腰间的大刀，顺着捕快所指的方向大步走去。

　　走出三步，不忘回头吩咐归言道，“林姑娘你暂且呆在这里，务必看好公主，我去去就回。”

　　归言怔怔点了点头，紧握的拳头也渗出涔涔汗渍。

　　这一路上实在是太不安宁。

　　孙广的尸首已被素白的布盖住，周围围了一圈县衙的捕快，皆是面露惊色交头接耳。卫风走近，渐渐慢下了脚步，见到卫风前来，捕快们赶忙向四面散开为他腾出一条空路来。

　　自从知道暂居临都县衙这几位非但什么刺客，反而是皇宫的贵人，县衙上下对他们皆是又敬又畏。

　　卫风蹲下身去一把掀开白布，只见孙广双目圆睁，双眼直勾勾得盯着前方，一副惊讶不已的神色。除过脖子上那道狭长的伤口，他的身上并无其他伤痕。

　　卫风探了探那道伤痕，俨然那是利器所为，直接切断孙广的喉管，丧命仅在一瞬之间。

　　究竟怎么样的利器能有这样飞快的速度？又能造成这样狭长的伤痕？

　　卫风皱眉，回头问道，“什么时候发现孙捕头遇害的？”

　　“回卫右统领，是今日辰时，昨夜孙捕头说他有要客相见，吩咐我们都不要前来打扰，结果今早给他送早饭的时候就发现——”

　　卫风点了点头，将白布重新覆在孙广的脸上，缓缓起身，道，“近日孙捕头可有什么异样？除了与我们一同搜查公主的下落外，还和什么人来往过？”

　　“这——”捕快挠了挠头，想了半晌道，“昨夜捕头见了何人属下不知道，不过前些日子，我倒的确见过一名男子来找过他。”

　　卫风起身，疑道，“什么男子？外貌体型可有什么特征？”

　　捕快摇了摇头，“属下并没有看清那男子的样貌，只记得他一身黑衣，好像……还佩了一把剑。”

　　“佩剑？”卫风向前踱步，正在思索孙广究竟会被谁所害，便听得那边楮墨居住的处所处传来一阵喧嚣声，“公主！——”卫风心下一骇，不容片刻犹豫飞也似得冲了过去。

　　寒刀出鞘，赶到楮墨房间的时候发现大门敞开，屋内碎落了一地的瓷碗，楮墨安然无恙得睡在塌上，只是林姑娘不见了踪影……

　　“会是谁？为什么要带走林姑娘？”卫风箭步上前到塌边，确定楮墨安然无恙后这才跑出屋子，一个飞身跃上屋檐。

　　“快！跟上卫右统领！”看到卫风飞身而去，一名捕快赶忙吩咐了一声，其余的捕快们纷纷跨刀追随卫风而去。

　　飞速掠过屋檐，向四下定睛望去，卫风目光锁定在一名背着一名女子正在疾驰的黑衣男子身上，“站住！”卫风怒呵一声，飞身跃下屋顶，几个翻身便拦住了黑衣男子的去路。

　　男子蒙面，一双黑眸深邃，见到卫风突然出现在面前，他将背上的归言向上挪了挪，拔剑出鞘径直向卫风刺去。

　　卫风侧身闪躲，怒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劫持林姑娘？”

　　“哼，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男子武功颇高，手中的剑上下翻舞，身子不断飞旋。

　　唯恐刺伤归言，卫风的刀只用了五分力道，甚至无处下手，眼见就落了下风。

　　黑衣男子突然平地而起，飞身一跃便跳上了屋檐，卫风见状，也迅速跟了上去。

　　黑衣男子并不恋战，似乎并不打算与卫风正面冲突，他脚下的速度极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在屋檐上跑出了老远。

　　脚下不断有瓦片跌落在地，街上的行人纷纷抬头骂嚷。黑衣男子冷笑一声，冲着被甩开的卫风道，“卫右统领，你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公主，可别搞错了自己本分之事！”

　　卫风一怔，心知男子这是缓兵之计，飞速向前奔去，心下却腾起疑惑，黑衣男子准确无误得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应当是与自己熟悉之人，可是林姑娘只是为公主治病的女医，他劫持林姑娘究竟有什么目的？

　　想得出神，抬起头来时，一把白色的粉末迎面而来，卫风连忙侧过头去躲闪，待粉末尽数散去，黑衣男子已经携带着归言跃到了前方很远的屋檐之上。

　　卫风紧了紧手中的刀，正打算再次追去，一名捕快踉踉跄跄得追上前来。

　　他站在街上仰头对卫风吼道，“卫右统领！公主醒了！”

　　“醒了？”卫风心里一喜，又望了一眼远处，黑衣人背着归言早已没了人影，又想了一番黑衣人的话决定先回去探望公主，日后再打探归言的下落。

　　临都县，代理县令孙广遇害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县城，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而自临都前往江南的官道上，两匹骏马并行，上面玉树临风的两位公子更是格外惹眼。

　　快马疾驰多日，二人终于在一处茶肆处落脚，马匹被小二拉去喂食，二人坐下饮茶，各个神色凝肃各怀心事。

　　良久，萧末饮了一口茶，对坐在对面的藏青色长衫男子道，“许久未踏出山寨，不知大当家可还习惯？”

　　大当家呵了一声，“本就出身草莽，又有何不习惯？”

　　萧末付之一笑，“大当家果真豪爽，相信我们联手，事情的进展一定会非常顺利。”

　　大当家蹙了蹙眉，“南疆边境你有多少势力？”

　　“不足十万，除去前些日子与江云驻军打仗损耗的，应该还剩八万。”

　　“八万？”大当家想了想，道，“山上一战，我威虎寨足足折了六成，如今恐怕只剩……”

　　“无论剩下多少人马，只要是留下的，就是精英，大当家觉得呢？”萧末抿了一口茶，浅笑着迎上对方的双眸，大当家对上那双洞穿一切又居高临下的眼睛，只得暗自握紧了双拳。

　　为了保住威虎寨最后一丝尊严，他不惜答应与萧末联手，而萧末此人，实在是深不可测，除却手头令人生畏的势力，虎头从江南偷运来的那批军火，竟然也尽数在他的名下！

　　如此坐拥钱权之人，就算日后与之为敌，也势必是以卵击石，这盘棋，他到底是输给了他。

　　更何况——萧末似乎对自己远不止了如指掌那么简单，那么不知江北的事，他是否知晓……

　　“大当家在想些什么？”

　　“呵呵，我只是在想，我威虎寨依山傍水，地势险要，向来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知公子与一干手下是如何潜入的？”

　　“呵呵——原来大当家是在思考这个问题。”萧末朗声一笑，道，“大当家当真想知道为什么？”

　　大当家抿了口茶，点了点头。

　　“我的人发现威虎寨的隐身之地其实也是巧合，不知大当家可还记得临都县的孙广捕头？”

　　“孙广？”大当家皱了皱眉，点头表示记得。

　　“如今他已经是叶下亡魂了。”萧末从袖中掏出一物，将那片用来发令口号的树叶放在桌上。只见树叶的一半被血迹浸染，已经开始泛出深黑的颜色。

　　大当家眸中闪过一丝惊色，努力克制内心的惊讶，如此柔软的树叶，竟能瞬间要了一名彪形大汉的性命，萧末的内力实在是高深莫测！也难怪虎头说他是冷自知前辈的高徒，幽情手的功法，他已经达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萧末继续道，“实不相瞒，孙广早已是我们的人了，当日江姑娘被孙广误认为杀手关入牢狱，恰好碰上威虎寨的弟兄通过地道运输兵甲，江姑娘遁地而逃，却被孙广追捕，一不小心落入了洞天湖内。后来……”

　　“后来，孙广知道江姑娘的真实身份后就大力寻找，无意间发现了洞天湖的秘密，并给公子通了信。”

　　“不错，大当家果然是明白人。不过……”萧末眉心蹙了蹙，随即又浅笑，“能想到在湖中央设置玄机，利用漩涡之力将落水之人推至威虎寨脚下，如此聪慧的大当家，怎么就糊涂得认不出江姑娘来呢？”

　　听闻萧末提及楮墨，大当家眸光暗敛，紧紧握住了桌上的茶杯，“不管她是谁，只要……”

　　“只要她像宋若清就够了，是吗？”萧末唇角上扬，隐隐透出几分挑衅的意味。

　　大当家闻言，手中发力茶杯便化作了碎片，他也顾不得茶水的滚烫，双目如炬
　　望向萧末，“你怎么知道？！”

　　“此般看来，江湖上的传闻果然不假，当年宋若清美艳无双，爱慕者无数，除了……”萧末呵呵一笑，“原来大当家也是她的挚深的追随者啊。”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大当家只要记住，与我为谋务必忠心不二，若是让我发现大当家起了异心，那就休怪我冷血无情了。”说罢，萧末将一片碎布包裹之物推向前去。

　　见到那片碎布，大当家面色一惊，那莫不是那日他派下人拿给楮墨的衣服！故作淡定得展开碎布，一缕染着鲜血的头发安安静静得躺在里面。

　　大当家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爆怒，愤然起身，挥起身侧的斩刀架到萧末的颈上，厉道，“你把她怎么样了？！”

　　斩刀下的萧末却仍旧一脸淡然，他浅笑着拨开利刃，淡道，“放心，江姑娘现在安然无恙，不过她以后的安危可全看大当家的表现了。”

　　闻言，大当家眸中由盛怒转为平静，那抹怒火渐渐暗淡了下去，他木讷得收了刀，六神无主得重新坐了下去。

　　“呵呵，大当家果然痴情，您对宋若清与别的男人的女儿都尚能如此，实在难以想象当年您对宋若清好到了什么地步。”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大当家眸色暗沉，他拎起斩刀起身，冷道，“我们还是早日启程吧。”

　　望着大当家渐渐远去的背影，萧末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是不料这世间的痴情人着实不少，仅是宋若清一人，便已经帮了他们太多太多……

　　正打算起身，一名黑衣人驾马从远处飞奔而来，见到萧末赶忙下马行礼。

　　萧末皱了皱眉。

　　黑衣男子从马背上取下一个精致的锦盒，毕恭毕敬得递上前去，“属下已斩草除根，公子大可放心。”

　　萧末嗯了一声，打开锦盒，只见那支硕大的人参完好无损得躺在锦盒里，面无表情得将锦盒阖上，道，“送到客栈，让轩儿早日服下。”

　　“是！”黑衣人应声，向萧末低头拜别后翻身上马，扭头朝着临都的方向扬尘远去。

　　天，似乎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