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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折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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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贵妃确认皇帝无恙后,听到外间乱哄哄的,走过来想要安抚受惊的女儿,熟料竟听到女儿闹着要休掉驸马!
这还了得?!
她赶忙瞪了一眼周遭看热闹的人,端起宠妃的架子,道:“陛下已然无碍,现下人多吵得陛下无法休息,还是都散了吧。”
见众人告退,她又拉住还在气头上的沐曦和,小声呵斥:“你父皇才好,你别再惹他烦心,还不回你府里闹去!”
沐曦和难得有如此听话的时候,见母妃焦头烂额的,也不多言,立刻动身回公主府去。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子。
沐曦和一摆手,让一众伺候的奴才出去。
房里只有他们两个,沐曦和自顾自在临窗坐炕上落座,看着直挺挺站在地中央的商行雪,道:“你不累吗?”
商行雪做不到她这般若无其事,直接问道:“你为何要这般戏弄我?”
沐曦和抬眼,对着他压了压手,道:“坐下说不好吗?”
商行雪并未有动作,只是固执地看着她,非要得到她一个答案不可。
沐曦和却倏然变了脸色,冷声道:“你若不坐,便跪着。我不习惯仰着头看人。”
商行雪气闷地走过来,与她隔着炕桌坐下。
他似被她磨得没了脾气,好声好气地问:“这下可以告诉我了吗?”
沐曦和这才又露出笑靥,只是说出的话透着狠劲儿。
“因为你早上并未对我说实话,我只是给你一个教训,好让你知道,你的性命攥在我的手里,我若想杀你,简直易如反掌,而北楚那边也不会找到任何把柄。”
“你……”
商行雪的手紧紧扣着桌案一角,青筋在冷白的手背上显得格外突出。
半晌,他低低吐出一口气,面露颓唐:“我只想活下去。”
“什么?”沐曦和没听清。
“我想活下去!”他抬起头,凝视她的眼睛,“我若说出实话,你还会容我活着吗?”
沐曦和的沉默已经回答了他。
他自嘲地笑笑:“我的命于你而言不过是草芥,但我想活,更想商氏一族都能活。”
沐曦和勾起红唇,反问道:“我凭什么要容得下草芥在我眼下苟活?”
“你想要什么?”他问。
沐曦和意外于他的上道,微挑秀眉,笑道:“你一定有与北楚联系的法子,告诉我。”
商行雪错愕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沐曦和避而不答,只道:“我可以不追究你骗我,也可以不追问你的真实目的,只要你告诉我,你是如何与北楚联络的,我就饶你一命。”
商行雪思虑再三,从腰上摘下一个玉珏递给她。
“京城有个玉仙馆,老板是北楚人。只要在每月逢七的日子,前去里面的凌寒阁,点上一壶香兰茶,一碟白玉糕,再将此玉珏置于桌上,便会有人来接应。”
沐曦和接过玉珏,对着阳光看了看,倒是个通透的好东西。
她问道:“可有暗语?”
“大抵不需要暗语,或者也有,只是我不甚清楚。”
他的话,表明了他也不过是个棋子而已。
如此,有没有暗语都不重要。
沐曦和点点头,将玉珏收了,却见他注视着她,眼神里满是示弱。
“我已全说了,你答应让我活下来的。”
沐曦和站起身,扬着下巴睨了他一眼:“当然,我成全你,但也仅仅是活命而已。”
不久后,整个公主府的人都知晓了。
公主传谕下来,废驸马为侍君,迁居筑香苑。
堂堂驸马就这样被贬为男宠了?
真不愧是华阳公主!
枫露院的栗子消息灵通,因此明焕最先得知。
他起初还有些不信。
那可是驸马呀,出身贵重,还生得仪表堂堂,公主竟也舍得?
栗子见他不信,添油加醋道:“哎哟郎君,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您忘了?公主大婚当晚,不也舍了驸马来寻您了吗?可见您就是公主心尖儿上的人呐!”
几句话说得明焕心花怒放,亲自下厨为沐曦和做了点心,小意温柔哄她留宿。
很快,京城中人也听说了,华阳公主大婚第二日就将驸马给废黜了!
这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必是惊世骇俗之举,但这人是华阳公主,也就不足为奇了。
甚至连宫里也并未提出异议。
皇帝听刘贵妃转述了当日他腹痛后发生的事——
驸马被人冤枉,公主明明维护于他,他竟反咬公主一口。
这简直是在扫皇室的颜面,华阳仅仅是废了他的驸马身份,已是在留情面了。
皇帝下令,除去玉牒之上驸马的名字,还说要给华阳重新物色好夫婿。
皇帝和公主有意作践商行雪,旁人自然不会抬举他。
何况公主府里还有一个深受公主宠爱的明焕郎君,谁还会记得商行雪这个已经被公主厌弃的敌国太子。
商行雪的日子,从此不会好过。
四皇子沐晖甚至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特地送了两个姿容俊秀的男子来。
“想是北楚来的那小子自幼高贵,不会伺候人,故而惹妹妹你厌烦,丢开是好事,四哥给你带了两个懂事的。”
沐曦和瞧着下方跪着的两个男子,容貌都还在其次,身段倒是挺拔如竹,与明焕颇为神似。
难保四皇子不是听说她独宠明焕,故而照着他的样子投她所好。
莫非是试探?还是安插眼线?
沐曦和虽拿不准四皇子送她男宠是何意,却也照单全收了,还将两人分别赐居于商行雪所住的附近。
这下,公主府后院可热闹了。
新来的两个男宠,一个叫知玄,另一个叫宜安,自恃是四皇子送来的,还未承宠已经开始作威作福了。
他们本就出身市井地痞之家,得不到公主的重视,又不肯安于当个无声无息的摆件儿,自然要作闹。
先是要求一应吃穿用度都与明焕一样,而后对着下人颐指气使,甚至见到了明焕也要阴阳怪气地说他霸占公主。
明焕脾气好,不肯与他们置气。
他们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又担心传到公主耳朵里再惹来责罚,又将目光放在了筑香苑的商行雪身上。
连日来,商行雪都低调得很,轻易不踏出院子。
与他从北楚一道而来的侍从们都被沐曦和送去了掖庭当奴隶,重新派了一个不足十四岁的瘦弱小太监进宝伺候他。
主仆两个都不是多事的人,除了被克扣些用度,倒也过得不太坏。
可知玄与宜安两人瞄上他后,不仅更加变本加厉地扣下他的份例,大热天的不给他用冰,还拿馊饭给他送去。
商行雪表现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模样,硬生生咽下馊饭。
那两人见他这般能忍,又在给他送去的馊饭里下了些巴豆。
这下,商行雪开始不停地腹泻,又因为天热无冰而发汗,更吃不进水米,几番折腾下来,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还是明焕看不过眼,替他请了大夫,还将自己份例的冰送去给他用,又亲自去厨房为他讨要了饭食。
商行雪醒来后,只觉久违的凉爽。
他睁开眼,却看到一个身穿素色泼墨山水图案交领袍的男子端坐在屋内的圆凳上,面皮白净,神清骨秀。
“你醒了,用些粥吧。”
说着,男子示意身边的小太监将东西拿过去。
“你是谁?”
商行雪躺着未动,开口询问。
然而他的嗓音沙哑如粗砾,与对面男子的珠玉润声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他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已经在心里对比了一番。
他颓废邋遢的模样,衬得对方越发风度翩翩。
“这是明焕郎君。”
栗子端着粥走过来,边让进宝扶商行雪起来,边替明焕答道。
“我们郎君心善,看不得傅郎君被那起子小人欺侮,故来帮您。”
商行雪警惕地看着栗子,不肯喝粥,像是被先前的馊饭吃怕了。
栗子笑道:“您看您这……没必要不是?我们郎君深得公主宠爱,犯不上害您。”
说得有理。
商行雪瞥了明焕一眼,点头道:“多谢。”
“不必,你我都是公主的侍君,我也不想你病重惹得公主担心。”
明焕看着他喝下粥,温声说道。
公主会担心?
商行雪心里一哂,只怕那位公主若知道他现在这般悲惨,嘲笑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担心。
想来眼前这位,是正被公主眷顾着的,未曾体会过她的狠心,因而心软又善良,对她毫无保留地依赖与信任。
倒是幸福。
还真被商行雪猜对了。
沐曦和不信任四皇子,自然也不会信任他送来的人。
更何况,她得知这两人还是出自商行雪日前同她提过的“玉仙馆”。
她本想通过这两人来了解一些玉仙馆的秘密,但她在这两人周围安排了暗卫监视,发现两人不过是只知作耗生事的市侩草包,也懒得亲自去见他们,决定另想办法探查玉仙馆。
同时,她自然也知晓了这两人对商行雪做的过分事,但她没有去管束,大有任其自生自灭的意思。
明焕向她求情告状,让她申斥不知天高地厚的知玄与宜安,被她拒绝了,甚至还告诫明焕不要再管商行雪的闲事。
商行雪不是想活着么,那她就看他是如何苟延残喘的。
有了沐曦和的告诫,明焕也不再帮商行雪了。
而她的默许与放任,又助长了知玄和宜安的嚣张气焰,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辱商行雪,甚至骗他夜去回廊,着人拳打脚踢了一顿。
他越是不吭声,几人下手越狠,还是知玄担心把人给打死了再惹官司,才命他们停下。
几人临走时,还冲着他吐了一口粘痰。
遍体鳞伤的商行雪就这样躺在回廊上,望着廊檐外的一弯新月出神。
许久之后,他挣扎着半跪起身。
夜风将他凌乱的发丝吹到脸上,黏在伤口处,有些疼,也有些痒。嘴角流出的血已半凝固,绷得皮肤发紧。
他伸手揩了揩,借着廊下的灯火,瞧见一抹狼狈的红。他霎时眯起狭长的眼睛,眸光里覆着寒意。
商行雪踉跄着站起来,拖着破败的身体一步步挪回了筑香苑。
他推开进宝来扶他的手,将自己关进房里沐浴。
半晌,他整理好衣冠,拉开门,问进宝:“你可知,公主喜欢什么?”
进宝低头努力想了想,诚实地答道:“喜欢明焕郎君,喜欢美男子。”
“……我知道了。”
商行雪低低应道,眸中闪过暗芒,像是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