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几许》陆千金

17、怀念过去

　　秦夫人走进房间时秦彤穿了一件藕荷色旗袍，发髻松挽，玉簪羊脂素白。恍如当年，纯洁无暇。她坐在绣架前绣一副藤萝紫荆，气质娴静而优雅。是伤害和过往沉淀而成的精致秀气。

　　秦夫人一时无言，心头涌起无限哀思。这怎么会像是秦彤做的事呢？她一向是喜欢更加鲜活的东西的。

　　这几年，到底抹去了秦彤的什么？

　　“三三，沈二想见你。”

　　秦彤手一顿，仰起头挑眉而笑。太阳穴上的伤疤早已结痂脱落，就像一朵开败了的淡粉玫瑰。

　　“他现在又来做什么呢？”

　　秦夫人依她而坐，拿起绣花针，不过几针，却恍如神来之笔。“三三，躲是没有用的。你躲得了他一时，难道还能躲他一世？”

　　“母亲，我并不是躲他，我只是不想看见他。”

　　秦夫人伸手抚过她发顶，“是我的错，不该叫你那个时候同他在一起试试。”

　　秦彤低头看绣架上已成型的藤萝，耳畔的碎发若有似无轻轻晃动。

　　“同母亲没有一丝一毫干系，是我自己识人不清，怪不得别人。”

　　“告诉我，三三，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样？”

　　“我不想报仇，”秦彤拿起针轻轻刺入布中，布料发出闷闷的扑哧声。“我不恨他，我只是连一丝/情绪都不想再给他。”

　　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冷淡。

　　秦夫人知道她心意已决，起身离开。在合上房门时又好似想起了什么，添了一句，“既然事已成定局，那么三三你试试结婚吧。女人这一生，总是要结婚的。宁微很好，是我中意的第一人选，你想好了就来找我。”

　　说完，轻手轻脚地掩上房门。

　　雪白的绣布上，有湿/润的液体落下，溅出小小的凹陷，渐渐晕开。

　　申城秦家回国的消息并未掀起轩然大/波，众人茶余饭后的无非是秦家一直对外宣称正在养病的三小姐秦彤，忽然传出要选择名门结婚的消息。申城首富的秦家，秦夫人颇为宠爱的三小姐啊，哪个适龄男子会不心动？！

　　然而此刻，秦彤却在见秦宣最爱的那个女人，秦家的准少夫人。

　　宋安然。

　　“宋安然？我是宣的姐姐，秦彤。”秦彤穿着很短的旗袍，却毫不矫揉造作，是骨子里透出来的高雅美丽。秦彤妩媚的点燃一支烟，姿态曼妙，动作优雅。

　　烟雾里有轻微的苦涩侵袭肺部，一如当年初次相遇。

　　宋安然微笑点头，是温婉如花的女子。“三姐姐。”

　　秦彤绽开如花笑颜，吐出一道雾气。雾气里的她美得令人舍不得移开目光。她知道沈二一直在背后看自己，可她至始至终没有回过头。

　　她今天的目的不过是替母亲见见宋安然，至于沈二为什么会在这里，想要做些什么，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沈二眼中一点点溢满柔软的哀伤。

　　秦彤看手里香烟一点点凋零成灰，淡笑了声后开口说：“你们玩，我先回去了。”

　　说完，随手拎起包走出包间，将一室喧闹关在脑后。那群纨绔子弟的聚会，她已经完全无法融入。是她的心老了，还是她的心死了。

　　沈二随她奔出去，在她身后唤住她。

　　“彤彤，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吗？连看一看我都不再愿意？”

　　秦彤回过头朝他嫣然而笑，那一笑凝固了时间。

　　“你没有错，我怎么原谅。”

　　爱的一直是她，所以错的，也一直只有她。

　　秦彤站在那里，她的笑容美丽无瑕，一如当年，纯白模样。她看着沈二捂住胸/口靠在墙上，如同离了水的鱼，无法呼吸是最致命的疼痛。而宁蕊站在沈二身后，哭湿/了精致的眼线。

　　秦彤心头一阵剧痛，却回过头走开，头也不回。

　　她在哭，沈二在哭，宁蕊也在哭。只是他们之间，谁都没有回过头。

　　王子背对着大门在抽烟。他回过头来，眉目如画，是好看的男子。

　　“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秦彤一步步走近他，“王子耐。”

　　“真是风水轮流转。”王子苦笑着扔了烟头用脚踩灭，“现在轮到沈二画地为牢了。”他抬眼，“真的那么恨他？”

　　秦彤微笑，淡然如水。只有一个有过故事的人，才能笑出这样一脸释然。那是苦难磨出的东西。

　　“无所谓恨还是什么，王子，我想要结婚了。”

　　王子所有的动作一下子僵硬，裤带中的手机不由地烫得他痛。他的发在晚风中被凉凉吹起，仿佛是谁在把片尾掀开。

　　“是谁？”

　　“是母亲安排的。”秦彤抬眸看天上明月一轮，已被世俗的灯红酒绿映得黯淡。恰如当年小龙女绝情谷断肠崖任自己轻轻随风飘落，享一晚清冷的月光如水，晨时已不可再追。

　　一朝迷梦，十六年期。

　　“母亲说了，既然我已经不能再是天真纯粹的秦彤，就安分守己当秦家三小姐。平平静静嫁给别人，一生也就那么过去了。”她低下头，“母亲说了，宁微一生也得不到白晓彤，嫁过去就是相敬如宾，这样，再好不过。”

　　王子一时哑然。是啊，再好不过了。若非那一年，一吻成错，沈二强势霸道的出现在她生命中，占据她所有心防，她的命运本来就该这样平静无波的。

　　乏味，却也宁和。

　　“你可以嫁给沈二......”连王子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如此苍白无力。

　　身为友人，他不免也对沈二颇有怨言。沈二温柔起来让人舍生忘死，残忍起来却让人生不如死。

　　“他那样的人，又怎么能同他结婚呢？我曾经在丽兰夫人允许下，一个人过了一次生日。我就对着生日蛋糕许愿，不要回头，不要退路。”

　　——从现在开始舍弃他好好生活，我们都不要给自己留退路。

　　说完，秦彤与王子擦肩而过，神色平静而温和。她想她一生也无法忘记B大校园里，他在专业课上缠/绵的那个吻。

　　少年如玉，窗外金桂飘香一树。

　　一开始，分明那样幸福的。只是到最后，还是变成擦肩。

　　秦彤仍然爱沈二，正是因为如此，才无法再同他在一起。

　　转身以后，已成绝章。

　　爱到最后，他们的结局竟然是分离。

　　王子任她走开，没有勇气再叫住她。他掏出裤袋中的手机，手机上同沈二通话中几个字灼痛了他的眼眸。

　　“你都听见了？”他问。

　　那一端没有声音，只有若有似无的呼吸声和轻浅的啜泣声。

　　“王子！”看见沈若绮从极夜里走出来，王子挂断电话，伸出双臂，拥走过来的她入怀。

　　沈若绮和他相拥在漫天铺地的霓虹闪烁之中。她凑在他耳边轻轻开口：“王子，你知道吗？秦彤是我的姐姐，我的小表姐。”她拥着他，几乎连语气中都充溢着浓浓的心疼。“所以王子，你不要再可怜沈二了。”

　　“好。”王子纵有千般疑问，此刻也未问出口。只是答应，没有丝毫犹疑。他对沈若绮，一向言出必行。纵使说一句重色轻友，他也心甘情愿。他低头浅吻她的额头，眉心之吻，是怜惜的吻，不掺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