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牛皮纸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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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la？”一个既细微又颤抖的女声传来，令所有人都愣住了。
众所周知，在集中营中有三种人是最难以活下来的，那便是老人、孩子和女人。因为他们是最弱的、也是最无用的，有时候甚至在被捕的时候就会被集中处死。
当美军解放这个集中营时，甚至连60岁以上的男性都很少见到，因为他们都没能从饥饿、虐待和无望的等待中活下来。
而此时，这里却出现了一位女性。
“说真的，一个姑娘？”巴基不顾史蒂夫的阻止，惊奇地从全副武装的士兵中间走了出来，渐渐靠近那里。
就像护林员会希望能在被焚毁的枯林里再见到一株绿芽。此时此刻，在见过了那样冗长又残酷的场景，他也想有些什么鲜活的东西能给予他一些精神上的肯定和鼓励。
仿佛察觉到了有人靠近，手术台后的人虚弱地站了起来。
那是一位黑色头发、黑色眼睛的姑娘，穿着灰扑扑、空荡荡的工服，脸颊上毫无血色，从工服简陋的袖口隐约可以窥见她手臂上的编号，代表她曾被剥夺了作为人的资格。
她就像一张失了真的黑白相片，没有色彩在上面驻留。
事情并不如期望中的那样好，巴基停下了脚步，表情变得有些不忍——任谁见到美好的事物被摧残至此都会感到痛心的。
甚至严阵以待的士兵在见到她之后都收起了木仓，没有人认为纳粹的余孽能伪装出这样真实的模样。
她打量着他们，用一种毫无好奇心的、没有生机的、如动物一般没有人格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令他们为之一哽，一切安慰之言在真正经历地狱的人面前都显得苍白而敷衍。
那就保持沉默吗？
而此刻沉默却更像是放弃，是对迫害的妥协。
巴基难受地舔了舔嘴唇，斟酌后说道，“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她像学舌的孩子，不带感情地重复着他的话。
“结束了。”他肯定道。
“噢……结束了……”她又重复道，之后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慢慢有些属于人类的情绪开始在她脸上闪现，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那双沉寂的眼睛从他们一个个身上望过去，又折返，最终落到了那个向她宣告终结的青年身上。
巴基的心揪了起来。
其他人都屏息着，仿佛在见证什么伟大的时刻。
“……结束了。”她最终又重复了一遍，恍若叹息。太过漫长的黑夜使她几乎忘记了光明，磅礴的痛楚与哀戚冲刷着灰烬一般的心灵，无数曾经熄灭的东西渐渐死灰复燃——终于有泪水在她的眼眶中蓄积起来，洗涤着这个被错误的时代所折磨的灵魂。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有人在胸口划了道十字，感谢上苍她还年轻，还未被魔鬼夺走哭泣的权利。
“来吧，姑娘，”巴基将手伸向她，鼓励地说道，“现在你自由了。”
她又一次看向他，似乎终于平静了一些，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小声说道，“谢谢您。”
天光终于大亮了，金色的阳光从玻璃窗外照射进来，打在女孩瘦削的肩膀上，令这个没有色彩的姑娘在此刻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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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基将皮夹克脱下来裹在了姑娘的肩上，一手扶在她背后带着她向外走去。
刚刚握她的手的时候，他甚至以为他握住了一块冰，那件粗麻布的工服根本不能抵御任何寒气，而他们又在纬度如此之高的波兰，连紫外线都少得可怜，真该庆幸她至今还没被冻死。
她和纽约的那些姑娘远不一样，纽约的姑娘有种无忧无虑、随时会哈哈大笑的开朗，和她相比，这种开朗似乎就缺少了些矜持与深度。他猜测她原来应该是体面人家的女儿 ，突然遭遇了不测，所以让这种气度中又混杂了些捉摸不透的忧郁。
气氛沉默地有些尴尬，令巴基些不适应，“对了，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
姑娘愣了一下，摸了摸手臂上刺着的编号，轻声说，“奥菲利亚，先生，奥菲利亚•韦恩斯坦。”
“我很抱歉……”他瞥过她的手臂，挠了挠鬓角，对她说，“你不用叫我先生，叫我……叫我巴基就行了，我是詹姆斯•巴恩斯中士。”
他等待了一会儿，却发现她对于他的绰号没有任何疑问，不禁有些泄气，只好自己开启这个话头，“呃……你不觉得叫‘小鹿’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些太娘娘腔了吗？”
奥菲利亚不明白这个英俊的战士为什么突然自揭其短，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才隐约察觉到了他想要令她轻松的念头，心中感到了些许的温暖。
她正想感谢他的好意，然而眼前出现的人却让她的微笑失败了。
在他们面前，美军正押解着集中营的纳粹军人走过，在他们后面还跟着一群金发的德国护士，同样被木仓指着往前蹒跚而行。他们看着就和普通的战俘无异，没人能想象到他们能面不改色地做出种族屠杀这样的恶行。
她看着他们上了镣铐，心中却没有任何快意，只充满了对于皮囊之下不可探测到的人性的恐惧和压抑。
他们的金发熠熠生辉，蔚蓝色的眼睛宛若晴空，设计非凡的军服受人追捧，然而藏在这副美妙的驱壳之下的，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恶鬼。
他们有些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有些人甚至还茫然不知，只是愚昧而随流地就否决了他人的人格和生命，人性的混沌不过如此，每当想起就让她遍体生寒。
其中一个护士发现了她，回以她同样的注视。她们看着彼此，就好像双方都是什么陌生的物种一般，目光中充满了冲突与隔阂。
突然奥菲利亚的眼前一暗，一只宽大的手掌遮盖住了她的双眼，温暖的怀抱拥住了她，巴基的声音出现在了她的耳边，语气平静，“别看了，他们不值得。”
他不能忍受他才救回来的姑娘又掉回到那样的暗无天日的深渊里去。
而她似乎被这种平静所传染，紧绷的肩膀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在黑暗中，她听见那名护士用德语高声尖叫，“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怪物！”
但她不必再看见她狰狞的脸，因为有人替她挡住了视线。
之后奥菲利亚去接受了军方的问话，巴基并没有跟上来。
在走之前，她一再回头，看到那个挺拔的青年背着木仓站在建筑前，与她四目相对后用力地朝她挥了挥手，大声地对她说“别担心”。强烈的日光撒在他的身上，体贴而开朗的模样无比迷人，令人依赖。
她终于还是笑出来了，那微笑的模样仿佛当年瓦伦西亚的妙丽少女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噢，糟糕。”巴基捂住了嘴。
史蒂夫在一边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你看到她对我笑了吗？她确实笑了对吧？”
“我没看见。”
“还真够迷人的……”
“拜托，”史蒂夫受不了地扶住了额头，“好吧，让我来给你找点正事去做。”
几分钟后，巴基和史蒂夫又回到了那间科学家的办公室，去做史蒂夫所说的正事。
史蒂夫开始解释他的目的，“亚伯拉罕•艾斯凯恩博士曾经——”
“那是谁？”巴基的大脑还停留在犹太姑娘的微笑上，一时间没有跟上思路。
“——发明了超级士兵血清的博士。亚伯拉罕•艾斯凯恩博士曾经提过这个克劳斯•施密特，”他看向办公室的门，那上面正镶了有‘K•施密特博士’名字的黄铜牌，“他说克劳斯•施密特曾和他在同一个实验室待过，共同研究人类进步。只是后来纳粹登门之后，他选择了拒绝，而施密特则欣然同意，”
“所幸他的方程式还没彻底完成，红骷髅只拿到了半成品，才会变成你看到过的那样。我不知道施密特又对血清的研究做出了什么样的变种，但这样的资料落入军方手里总是不可控的，说不定会造出他们也不能控制的超级杀人狂出来。政治永远不可信，所以我想先将它拿到手里。”
他说完，推开了大门。
此时正是集中营最混乱的时候，大家伙都忙着安营扎寨、清点人数，遇到可疑的地方也只是先贴了封条了事，要是不能在此时先一步找到点儿什么，再要得手就得打破纪律了。
这一次门被推开得非常容易，容易得令史蒂夫产生了疑惑，但他暂时将这疑惑放在了一边，因为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
他和巴基搜查起了这个办公室，从书柜到办公桌一丝不苟地摸索过去。
巴基一边翻着如砖头一样厚的书，一边冲史蒂夫小声问道，“你能看懂多少德语？”
“最近懂了不少。”史蒂夫仔细地检查着所有家具，最终他在办公桌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个保险箱，用盾砸坏了锁，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塞进了怀里。
“是啊，我也不知道打一仗还让我学会了德语。”巴基也感慨道。
书柜上的书都是些深奥的著作，包含了各种国家的语言，大多都和“基因”、“原子”、“变异”什么的有关，令人一看就能感慨这真不愧是个科学家的书柜。
巴基继续向下一本书翻去，然而在碰到书柜壁的时候，牛皮纸的触感令他一顿。
他将它抽出来一看，发现是一个牛皮纸的文件夹，封面上恰好用考究的花体字写着“奥菲利亚•韦恩斯坦”，正是不久前才对他微笑过的那个姑娘。
“什么……”
很显然，这个被单独藏起来的文件夹证明了她并不只是个恰好躲在了办公室的普通俘虏姑娘。能让一个提倡变异、强化的科学家如此的注重，真相其实也只隔着一层薄纸。
巴基感到莫名地难受起来，一时竟有些犹豫该不该翻开。
就在他想开口呼唤史蒂夫的时候，一张相片从文件夹里掉落了出来——那是一张很小的相片，只有他四分之一个手掌那么大，黑白的场景里站立着一个意气风发的姑娘，肩上扛着猎/木仓，手里还提着一只死兔子，脸上的表情得意洋洋。
那鲜活的模样隔着相片都能感受到，巴基无声地笑了起来，看来她曾经也是个野姑娘啊。但他很快想起她此时的样子，笑容随即消失了。
“嘿巴基，我听到有人来了！”史蒂夫废了好大的劲终于把保险柜恢复到了被破坏之前的样子后，对巴基招呼道。
“好的，来了！”巴基只能像史蒂夫一样把东西塞进怀里，等之后再看。
走出办公室所在的楼，北方冬季稀有的阳光又重新照到了巴基身上，但连夜的作战加上怀里的文件夹，总令他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史蒂夫被长官叫走了，而他去领了早餐面包，一边嚼着一边想象文件夹里的内容，目光放空地看着后勤兵来来往往。
奥菲利亚的问话很快就结束了，她一走出帐篷，就见到方才还充满活力的青年此时却有些阴沉，她一时犹豫该不该靠近。
巴基很快发现了孤零零站在一边的她，裹着他的皮夹克，在一群男性中间显得格外弱小，令人心软。
他主动向她打了招呼，“嗨。”
她松了口气，小跑向他，也回应道，“嗨。”
“我——”他低头看向她，组织着言辞，她黑色的双眼里倒映着他的脸。然而不知怎么的，那些圆滑的修饰词在此刻全都一溜烟跑没影了，只剩下干巴巴的疑问从他嘴里飞了出来，“我在施密特的办公室里发现了些关于你的东西，你——你怎么看？”
奥菲利亚愣了一下，之后移开了目光，“你看了内容吗？”
“还没有。”巴基说完，突然觉得这个回答有些尴尬，好像自己是个窥私狂似的，开始在内心咒骂自己愚蠢。
他脸上懊恼的表情冲淡了凝重的气氛，奥菲利亚竟在此时噗嗤笑了，仿佛那文件夹里并不是什么她在意的东西一般。
然而不是的，那可以说是她最大的秘密，是她的立身之本。
她望着他，似乎在企图透过他的表皮看透这个才邂逅不到一天的士兵的本质，她目光所蕴含的内容甚至让巴基感到了他正在担起什么责任。
她明白他是在征求她的同意，她本应该没有选择权，但她感激他的尊重。
“看吧。”她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牛皮纸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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