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寂》冰蓝浅绿

35、朱雀振翼（六）.魔界林

　　“叛徒？”诀澜口中回味着这两个字，却轻笑出声，“以阁下的立场，似乎没有资格指责我。”
　　他慢慢睁开双眼，看向北漪，暗紫袖袍上的玄武纹在鬼族幽蓝月光下，隐隐泛起蓝色的光波，似水纹起伏，身后似有无尽潮涌，将他托起，魔族的力量本与鬼族相似，鬼界中充斥的人类贪欲更是让他力量大增，诀澜微笑，笑意并未到眼眸之中，黑发飞扬，隐隐带着魔性的诱惑，此刻的诀澜，充满了邪魔魅之气。
　　苍在结界中，怔怔地看着他的转换，在一瞬间，诀澜的外表已经从温润的水神转为充满魔性气息的魔族，他的薄唇微微勾起，带着诱惑的味道。
　　虽然知道君莲已经舍弃了神族的身份，但是第一次看到他魔族的样子，心中……
　　心跳……
　　刺痛……
　　为何，在见到君莲魔族的战斗形态时，会开始加速，似乎心会刺痛，有什么被压抑着的东西正在成长？
　　她想起那神祗身上的淡淡水之香气，却不应该是眼前这张狂的魔族所应该拥有的，简直是……判若两人。
　　“哦？”北漪淡淡一晒。
　　“阁下与凶神，相比起魔族对神族的威胁，似乎更重。”诀澜冷笑。
　　“就算屠戮神族，我依然是以神族之尊，倒是你，舍弃神族身份，若乖乖躲到那乌龟长老身后，我倒不找你的麻烦，但是既然你主动出现在我的面前……”裁夏瞬间移动至诀澜与北漪之间，挡住诀澜不敬的视线，“倒要看看，你能否挡下我一击。”
　　言语未完，手中微光一闪，一柄小巧利刃将诀澜隔开三丈。
　　诀澜眉微皱，脚下迅速移动，身形轻巧地飞开，退后三丈，却并不动作，只是与裁夏对视。
　　“糟……”苍不仅为诀澜捏一把冷汗，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加入这两者的战斗，诀澜的实力，相比作为神的他，已经提升许多，但是凶神，是五千年前，四方战神联手也不能制服的对象，对于曾经的元素神来说，似乎……太强了？
　　月暮微微斜了她一眼，知道她在为诀澜担心，见她身子微颤，忍不住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将自己的力量静静的传递过去。
　　月神之力，具有安神宁心的效果。
　　“不必担心，我见那魔族，实力未必弱。”白麒麟是最客观的人，他说道，“苍，你与这魔族相熟？”
　　白麒麟平素并不管神魔之事，对于诀澜的身份，不知道也属正常，因此反而可以看出战斗双方的实力对比，听得白麒麟如此说，苍略略安心。
　　“只是，这魔族的本源……略熟悉……”白麒麟低语。
　　“……”她垂眸，让人看不出此刻的情绪。
　　月暮手微微一颤，见苍低垂的眸，却有所思。

　　“那一招水之轮回，用的虽是神族的技能，却是以魔界阴寒之力所幻化的水，实力大增，以施术者本身为中心，成水龙将其环绕，看起来诀澜是决定以防御起手。”白麒麟看着外面的战局，点评道。
　　他习惯先摸清对手的实力，再反击……苍自然知道诀澜的习惯，以前诀澜与魔族对战，因为这个习惯而险象环生，苍借由真实之剑开启幻境之路将自己的力量偷偷借给他使用，才免于他受难。
　　现在，没有了自己，他也可以防御得很完美，百年魔界沦落，竟然让他成长如此之快？
　　只是看着他站在那里，周身力量膨胀，将他紫黑色的长袍带起，飘然似仙，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看不出来面对强敌的紧张。
　　裁夏脸上却浮现嘲笑，神族性子素来高傲，并非有意，而是面对神族所看轻的行为自然会有的反应。诀澜的退避显然被裁夏理解为退让，凶神裁夏当然不会客气打个招呼，一招狂风暴雨立刻引起诀澜周身气流快速流动，将两人围绕住，外围的水汽遇到诀澜阴寒的力量，竟然凝结成冰，形成尖锐骇人的冰柱，倒映幽蓝月光，反射出冰寒的蓝色。
　　劲风袭过，诀澜脚尖点地，迅速退后，身上水龙两翼张开，顺着他挥出的手幻成一道水箭，去势凶猛，倒让裁夏颇为意外。
　　“难道他就是……”白麒麟欲言又止，眉宇间浮上一丝疑虑。
　　“怎么？”苍知道圣兽们的知识远非神族可比，他们隐秘的监视着六界的运行，甚至一些连神族都不知道的秘密，他们也了若指掌，看白麒麟的样子，对诀澜的兴趣并不仅仅在于诀澜是堕神。
　　“这个魔族……有点奇怪。”
　　正在说话之间，那战斗的两人却有了结果，诀澜竟然出乎意料的与裁夏打了个平局。
　　两人各据一方，都为方才的交手惊心。
　　裁夏本意是致诀澜于死地，手下并未留情，对于诀澜这种堕神，裁夏早在以前也是私下处决过不少，与苍的制裁不同，裁夏只是纯粹厌恶堕神这种生物。连四方战神都不怕的裁夏，出手解决一个位于四方神之下的元素神，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却没有想到诀澜先前的不动神色，只是在分散他的注意力，环绕在两人身边的水汽成了无形的毒，从裁夏的肌肤侵入，水毒中蕴含了魔族人的贪婪与欲望，以及无穷的魔性，一旦魔性入体，神族的元神就会受到最直接的攻击，所以裁夏在开场就失了先机。
　　神族与魔族，本来是上古时一对宇宙力量本源的双生子，神族以“正”的力量为核心凝结成元神，是以力量带了神圣与温和，散发出令人舒服的气，执掌宇宙生机；而魔族则是“负”，它们吸收一切负面的东西，包括情绪，人心，宇宙中消亡的力量，散发出毁灭的气息。
　　两者各有元神，上万年的神魔两族对方，也是宇宙正负力量的抗衡的代表。
　　也曾有过……魔族入神，神族入魔之事。
　　，然而堕神台上，因自身心智改变，元神由正入负的神祗何其之多，由魔入神者，却寥寥无几。
　　神族，不解世间情事，他们的诞生，单纯而美好，当他们完成元神的凝结时，神，就诞生了。
　　而来到世间的神族，却不停的吸收着世间六界生物产生的肮脏气息，将这些浑浊的气经由自身的力量净化成新的力量，只是，日积月累，就免不了受浑浊之气的影响，慢慢地元神被侵蚀，神格衰减，最终体内积蓄的魔性压过神性，堕落入魔。
　　魔族中，也有机缘者，虽然行为表面上是破坏六界规则，散步瘟疫与灾难，但实质上也完成了六界自然的净化与重塑，因此元神中蕴含了净化的气，渐渐入神族。
　　对于北漪来说，神族背叛而落入魔，是因为心智不坚定所致，如此神族，不如杀之。而北漪，虽然常年被一股狂躁的力量所困扰，但是他却一直恪守神族的职责，因此，当他苏醒之后，发现神族腐朽之气越加浓厚，天性中的职责便指引着他，要肃清现在的神族。至于采取什么手段……那可真不重要了。
　　而北漪只关注结果，却并不知道诀澜，这名堕神入魔的原因，也因此诀澜和裁夏的交手让他发现了一些不同。
　　这名堕神，眼眸清明如昔，那双眸子，波光盈盈，细细看去，似能看到平静的湖水以及……广袤的大海……深邃，带有深海之下的神秘，是阳光所不能穿透的深度。
　　他依然能使用神族的法术，周身环绕的力量，除了魔族的，亦有神族的，千古以来，神魔对立的力量，在他的身上似乎得到了一种调和，不会互相侵略，和平的相处着，化为两股力量环绕着他，也因此神族力量所化的水箭，没有引起裁夏的警觉，只是避过，挥出的力量，恰好让水箭蒸发成纯净的水汽，而魔族之力则悄悄的依附于水汽之上，落到裁夏的肌肤上，从肌肤透入，侵袭他的元神。
　　裁夏一手捂住胸口元神所在之处，只感到一股狂躁的力量在心口处乱窜，随着心跳的频率，一波一波地送往身体各处。
　　不好！裁夏微皱眉，正要静心将那魔族力量逼出，一只温暖的手带着神圣之力压在他肩膀上，元神中的杂乱浑浊之气瞬间被那力量驱散。裁夏微微回头，看到北漪一脸平静地收回手，眼中却透露出杀意。
　　“诀澜……”苍微蹙细眉，想不到……诀澜居然是……
　　“很意外吗？”诀澜身边一金一紫两条水龙飞舞，纤长白皙的手指间，水花盛开成一朵牡丹，“神族，对我的力量不能抵抗，魔族，亦不能。”
　　他能通过神圣的水之力侵入任何神族的身体，因为神族所饮神水，本是水神管辖范围，将魔族浑浊混乱之力依附于神水之中，入侵神族元神，将神族元神打散……或者，引发神族身体内积累的浑浊之气，令神族入魔。
　　玄武长老对于诀澜，是用了全力的栽培，有了诀澜的加入，魔族实力大增。而诀澜，也从玄武长老那里了解到许多神魔两族的往事……包括……苍和北漪的过往……
　　“很好，看来我今天是非杀你不可。”留着诀澜，对神族是莫大的威胁。北漪冷哼，手中却是聚集了强大的力量，凝成一柄长剑。
　　长剑的模样，有点眼熟。
　　北漪身上那种压迫感，又回来了。
　　苍冷眼看着北漪的变化，那名神祗每一次的变化，都令她疑惑，似乎要在记忆中，挖出一些了不得的事情。
　　“不好！”看到北漪的姿态，苍不知怎么的，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要出杀招了！诀澜不可能与他抗衡的！
　　再也不能冷眼旁观！诀澜会有危险！
　　在白光划过的一瞬间，苍来不及思考，几乎将整个身体暴露在白光之下，强大的力量将她冲开，她挡着诀澜在身后，两人是一起跌落在草地上，紫纱与诀澜的紫袍交织在一起，几乎部分不分彼此，那一刻，苍听不到四周的声音，眼中却是一片紫色，身下是略柔软的躯体，那一跌，让苍落在诀澜的怀中，鼻间，充斥的是水神清雅的气息。
　　那一瞬间，北漪脑中一片空白。
　　苍？她怎么会出现？
　　那一招……是他凝聚了莫大力量发出的一招，苍？怎么受得住？脑中，开始浮现出的，过去，也曾经有过的……那些记忆……是属于谁的？
　　似乎在过去，也有这种相似的情形？
　　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朝他涌来，要带他回到那个消散的过往时代。
　　他听见飘渺的歌声，压抑低泣，暗讶低沉，他看到阴霾的天空，四周是快速流动的云，以他为中心，他站在高高的石台上，云海波涛汹涌，在脚下起伏，他看到一身白纱的人类女人胸口上插着一柄闪烁金光的神剑，倒在他的脚边，而云海的另一端，是高高在上的女神，她一身金光闪闪的纱衣，头发似黑瀑垂下，散在金纱之中，那张脸，正是他所熟悉的脸。
　　苍！
　　“啊！”他发出一声狂啸，眼眸被疯狂涌上的情绪变得赤红。
　　“月雾……”北漪低低自语，喃喃说出这个名字……
　　一瞬间，被掩埋的记忆竟然在这情绪混乱的时刻冲上他的脑海。
　　那抹幽魂，淡淡地从记忆之海中浮现，来到他的眼前。
　　那是个优雅的人类女子，一袭白纱云纹长裙，发间一根银簪，黑发长长的垂下，她周身散发着令人宁静的气息，只要坐在她的身边，就能感到幸福。
　　而那个人类女人死了而她却死了。
　　身为神族，却不能干涉人类的命运，他只能看着她的生命在指尖流失，而苍的剑挡住了他前往鬼界的路。
　　“静静地睡吧……下一次醒来，你不会记得我……而我，却必须将这一段记忆埋葬……我还有许多事情，在你真正醒来之前，必须完成……”苍的剑连他一起埋葬，他睁着眼，看到苍把剑推入他的身体，一剑穿心，镇住他的元神，将他连同剑一起，埋入冰冷的湖水中，湖水之下，水草疯长，如同他的心绪，他被掩埋，冰雪之地的湖面在瞬间凝结成冰面，似一面镜子，倒映天光水月，却让人再也看不了天上的月。他看到自己被封印的倒影，湖面的冰，也是湖底的镜子，他看到自己不甘心的眼，看到自己的记忆被水草吸走，苍茫的水光，凝成记忆里最后的风景……
　　长长睡眠，没有梦，只有记忆最后的一段，苍俯身在冰面上，眼眸中蕴含悲伤，口中鲜血涌出，再也忍不住。
　　愤怒，背叛，绝望，无尽的沉睡……记忆似书页，北漪那原本宁静的心又开始被这些东西所吞噬，他似乎一直在一个绝望的湖底挣扎，每次都想离开那里，可是每次都被苍亲手送了回来。她眼底的忧伤再也不能压制他心里的魔，他的愤怒化为对她的恨，她的杀戮终于不再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她，亲手，终结了他寻找已久的幸福……
　　醒来，势必，你死我活！

　　记忆蜂拥而上，带动他仇恨的情绪和惨烈的伤痛，
　　看向苍的眼神不再温柔，满怀杀意，北漪浑身被强大的力量充斥，衣袍翻飞，无风自动，手中长剑，直直朝苍袭去。
　　而受了重伤的苍，却是无力闪避。
　　苍同样以不可置信地表情注视着他的转变，无意闪避。
　　一只袖袍及时为她化解了那剑的绝大部分力量，却阻挡不了北漪的剑穿透诀澜的手掌，刺向苍的眉心。

　　血，一滴一滴，顺着剑身滑落到她的眉心。
　　剑，停在她的眉心，却依然刺破她的肌肤。
　　恨，随着剑气与血，一起传入苍的元神中，苍面色苍白，残留在身体中的鬼族之力，诀澜掌心的血，北漪的恨，统统被这一剑，打入她的元神。
　　目睹此一变故，白麒麟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他和月暮只能怔怔地看着苍被诀澜护在怀中，却依然被突然怒气冲冲的北漪一剑刺中。

　　被楚阴咬的伤口重新出血，鬼气在体内流窜，魔族的血带着与神族相反的力量，浑浊的力量，还有来自神族的恨，这三种力量同时打入苍的元神，苍此刻根本没有护住元神的力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元神被三种力量入侵，顿时痛苦难当，眼睛中透露出无比的痛苦，却依然不肯逃避北漪的愤怒。
　　月雾两个字，就是一把解开记忆封印的钥匙，不只是北漪，苍也找回了被她亲手封印的那段记忆。
　　最痛苦的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