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月唤（二） ...
-
“来了。”废宅内，少雁身体猛地拔地而起，一个跳跃，轻松上了屋顶，常人不易发现的银光被他瞬间张开的描金黑扇挡下。
“怎么了？”随波吓了一跳，他修行尚浅，自然不知道已经有人探查到了此处，但是很快他就有感觉——因为他布下的防御结界被人轻易地打破了。
能打碎灰衣术士结界的人并不少见，只是顷刻之间就让他的结界土崩瓦解的事实却让他知道，来人的实力远远超过普通的白衣术士。
月亮迅速退到层层白云之下，暗蓝的天幕中，飞现出两道人影，其一身披白纱面若寒冰，其一黑色红纹大裘冕长冠束发。
来人与少雁于屋檐上对峙，互相打量。
飞檐高翘，满月高悬，群鸦暗哑，栖息枝上。
少雁处于逆光之中，只是让人看得他那一双如无底深潭的黑眸，指尖夹着描金黑扇，唇边带着自然而随和的微笑。
从这青年身上感受不到方才的压迫感，几乎让唤月以为自己的术法失灵，眼前的青年不过是个极普通的星阶术士，根本无法使出炼魂之术。唤月细眉微蹙，本着宁杀错勿放过的原则，唤月随手招出月光所凝的箭矢，朝少雁打去。
唤月所属术士等级本是超越普通术士，随手拈来的法术攻击力足以让一名灰衣术士毙命。
少雁迅速唤出护体灵力，身边腾出一道火焰之环，心中暗忖，自己不过星阶术士，眼前之人却是明显的月阶术士，压倒性的力量如海涛扑面而来，自己却如海上浮船，几乎快稳不住身形，何况还有一人未得出手，眼下还是先保命再说其他。
月光箭矢瞬间穿透防御，将火焰环直接打散，力道未有一丝减弱，少雁甚至连黑扇都无法祭出，眼看自己就要丧命在这记攻击之下，心中生生涌起汹涌的求生意志，顿时额前紫玉感应而生，淡紫色如雷电的半圆屏障张开，雷电光脉丝丝游走，隐隐带着神威。
月光撞上雷电屏障，雷光闪动几下后，便如泥石入海，没有任何反应。
好险！少雁心道，以往在修行之路上遇到的任何危险都没有这次来得致命。
同样，对于这灰衣术士能挡下自己一击，月唤亦是起了兴趣，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少雁同样深切地领悟到两者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明白自己绝无胜出的可能，心念一起，只想迅速遁逃开去。
发现对方有逃走的意思，月唤身边灵气一动，化为重重压迫，竟让少雁双脚无法移动半分。
月唤抬手，月光箭矢再度凝聚，比之上次随手的一击，这次凝聚的力量已是多处好几倍。
“能在我手下走一招的星阶术士，你还是第一个。”语气冰冷，虽然是赞赏，却依然不减冷漠。
雷电屏障上次不过被他求生意志激发，险险挡下，现在已经消失，无法再度发动。
怎么办？
月光箭再度袭来，他凝聚起周身灵气，将所有力量都重新化为守护环。
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
少雁心中叫嚣道，顿时双眸泛出诡异的紫色，似乎有什么力量从他的灵魂中觉醒。
他双手似有自我意思地快速划动，身边空气被强大的力量划开，身边一圈形成真空风刃。
“这个感觉……”月唤低吟道，正是他所追查的气息，眼眸一沉，停止了攻击，打量眼前这名气质瞬间转变的男子。
就连一直在一旁看戏的李寰也觉察到少雁的转变，从兴趣缺缺变成极有兴趣的样子。
三人成三角站立，夜风带起少雁柔顺长发，同时也露出一双美丽的深紫色眸子。
月亮从云层脱出，映照出少雁那张亦男亦女的中性脸庞，此刻，那张脸上多了女性的端庄与英气，眸中却透露出肆虐的气息。
周身环绕风刃，却并非以法术驱动，这便是尸体上没有法术痕迹的原因了。月唤微眯眼，这人身上果然隐藏了秘密。
快如疾风，动如闪电，风刃飞速旋转，电光火石之间月唤再度发出一记月光箭矢，却见风刃与箭矢相撞，毫不逊色。
李寰起了兴趣，身边水汽凝为冰刃，万刃齐发，朝少雁击去，如万钧雷霆，声势浩大而不留余力。
李寰虽为星阶术士，本身却属星阶术士之顶级，所发法术亦非一般术士能抵挡，此刻少雁刚催动风刃护体，面对这如暴雨的箭矢，竟略显吃力。
却见风刃陡然增多，迎着冰刃而起，缠上冰刃，将之狠狠削断。
李寰微怔，虽说只是牛刀小试，能在自己手下走一招的人也并不多见，战斗的欲望倒是被撩拨了起来，特别是看到那张俊秀中性的脸上出现的神情，心中更是一动，隐隐有些欣赏。
“好强悍的武艺！”李寰忍不住出声赞道，武艺之道与神血修行各为其道，然而武道传承不易，衰落已久，曾在上古典籍中读得，武艺精进到一个境界，与星阶术士对决也并不逊色。
眼前的少雁宛如换了个人般，手腕微动，身形精妙，带得身边空气流动形成肉眼看不见的乱流，并以极精确的步法闪避两人的夹击。。
这个青年年纪不大，却能修得如此精妙的武艺，如是假以时日，必成一颗光耀大陆的新星。
李寰心中多了一份疼惜，看眼前这年轻人渐渐体力不支，也不想就此杀了他，于是手下动作渐停，退出了战场，转眼看到躲到法术不会波及的角落的随波，心念一动，身形已经换到随波身边，一手制住了被唤月灵威压制的少年。
“别，别杀我！你要什么尽管拿去。”少年见摄政王亲自动手，早就吓得支撑不住，祭出掌心一枚赤红灵丹。
灵丹不过鸽子蛋大小，却隐隐透出红光，缭绕着神秘的纹印，时隐时现。
随波是梁家侍童，却是趁梁家混乱之时，擅自取走了梁家长子的包裹，本以为不过是些值钱的灵宝，怎料却是个棘手的东西，暗想着趁风波平息之时，混出城去，快快脱手了去，遇上国师派出拦截的人，又遇上少雁，心一横，将这个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的，一看就知是从其他地方来的人扯入混乱中。企图让少雁带了这东西出去，自己也好方便脱身。
“炼魂之术，可是由你发动？”月唤此刻并不关心李寰那边的情况，他下手是有几分保留，整个人间界会炼魂的术士几乎没有，他也是退而求其次才动用其他法子，若是这个年青人会魂魄类法术，倒不用舍近求远了。
少雁体力渐渐不支，却并不回答眼前之人的问话，他一双紫眸桀骜不驯地盯着月唤，身形渐缓，挨了几记攻击，幸得月唤在见识到他强悍的武艺后，留了几份力量。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少雁开始大口喘气。
这个身体……果然还是不行……
脑海中渐渐显现出这样的字句，少雁的眼眸渐渐迷离，这是体力耗尽的前兆。
他停了下来，却是不说话，只是眸中流出一丝狠辣。
月唤却似铁了心要答案，仗着自己灵威护体，直接欺近了少雁的身，一手拎起他的衣襟：“不想变成废人就说实话，否则我有一千种方法让你吐出来，只是那法子让你可不怎么好受。”
见月唤近了身，少雁眸中闪过一丝得逞的意味，一手迅速搭在月唤腰身防止他用术法瞬移，一手直接按到他的心脏所在。
“透！”这是蕴含着少雁全部力量的一击，朝着人类要害点最直接的攻击。
却不想月唤眉毛都不动，仍由少雁攻击，姿势不变，在旁人看来，就是少雁一手抱住了月唤的腰，而月唤并未反抗。
这就是月阶术士与星阶的区别，少雁心中一惊，却听的脑中浮现出一声叹息，来不及细究，只感觉到额前紫玉发光，自己口中吐出一句：“月暮？”
只是极小的一句，含着浓浓的叹息，说不尽的沧桑。
却令得月唤瞳孔瞬间放大，倒吸一口气：“你究竟……是何人？”
千重宫阙，人间帝王所在，繁华万千，却只是神祇闪眼而过的一瞬烟云。
重新换上整洁的术师衣衫，少雁从这位于极高山脉上的祭祀殿上眺望远方的人间，却想不明白为何在说出那一句话后，竟被这可怕的月阶术师带到了山巅之上的宫殿。
他也十分不明白那个词语的意思，却觉得是个不能提的禁忌之语，然而抛开那些东西，自己身上的秘密也越来越不能忽视了。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与普通人不同，自己本是平凡人的身体竟然能修习神术，这个秘密，他一直保留在心中，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只是隐隐的觉得，自己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当自己陷入险境时，那个人就会出现，一出手就解决自己无法解决的事，也有时候，会模糊的在脑中浮现出一个身影来——黑发紫眸，紫衣飞扬，上面绣着繁复缭绕的花纹——却从来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也不知是男是女。
但是由衷的……少雁是十分感激这个“人”的，如果不是“他”，自己怕早就在这个荒芜蛮横的世界丢了性命，化为一堆白骨。
“你究竟是谁？”
他暗自问道。
却如数次的自问，无人应答。
夜凉如水，山风阵阵，带得长袍广袖飞扬。
许久。
额上紫玉隐隐发烫，一道身影自眉间飞出，落在他面前，翩如惊鸿。
那人朝他微微一笑，只是一瞬间，却仿佛看到满天星辰，洪荒亘古，带着久远而苍凉的气息，落在他的面前。
那人面庞上似被神秘的力量阻隔，能感受到“他”的笑，却不能看到他真实的面容。
“前辈？”少雁拿捏不准眼前之人的意图，却觉得这人对自己并无加害之心，反而从心底生起亲切之感，“您……便是一直照顾我的人？”
对面的人并不张口，却能听得带着魅惑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找到月暮。”
声音不辨性别，并非命令，也不是请求，只是简单的在陈述一个事实。
“月暮是谁？”
少雁疑惑出声，却见那身影已然消失，从祭祀殿回廊上，远远走来一个人。
来者慢慢靠近，此时，东方太阳慢慢升起，和着山辉，褪去大地的暗影，少雁这才看清来者一身素雅白衣，上绣云纹，下有两三枝青竹，斜斜地舒展在敝屣上，长发微束，少了夜晚的诱惑，带上晨曦的淡雅。一张脸精致得无可挑剔，如山中之月，素雅怡人，正是国师唤月。
“随我来。”唤月见他已换上正式的术士衣衫，属于星阶的青纹半臂白衣长袍，眼中少了些挑剔，好看的眉头松了些，旋身便走。
少雁见状，立刻加快步伐跟上，也不知绕了几许回廊，在云雾缭绕的高山神殿，穿过白玉城墙，终于在巨大神像面前停了下来。
“跪下。”唤月沉声道。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月唤（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