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蜀山战纪·越隐越］天机》雾夜凛

68、六十七

　　流星般坠落的血色紧随而至，赤黑相间的身影俯身半跪在地，一只手狠狠掐住公孙无我的脖子。
　　“你很喜欢掐人脖子吗？自己被人掐住脖子的感觉如何？”
　　丁隐脸上血纹已褪，神情却带了几分狠厉，让凝目旁观的丹辰子一时判断不出他眼下是个什么状况。
　　公孙无我发髻散乱满身尘土，被扼着脖子不得喘息，兀自瞠眸瞪着丁隐。
　　“血影神功是我传给你的，没有赤魂石，你怎么跟我斗？”丁隐偏着头冷声讥嘲的神态像极了昔日走火入魔时的样子，看得丹辰子暗暗心惊，迈出的脚步又不自觉停住。
　　诸葛紫英听到动静跑出来，见公孙无我被抓了回来欣喜不已，想要上前却被丹辰子拉住。
　　正疑惑间三道剑光相继而至，陵越当先落在丁隐不远处，快步上前，关切急问：“你没事吧？”
　　丁隐仰起脸，扯出一抹笑。
　　陵越望进丁隐眼底，未见异样，才又看向地上的公孙无我。“把他交给丹辰子处置吧。”
　　丁隐不置可否，只淡淡地道：“他练过血影神功，就算断了经脉废去修为、甚至断手断脚都一样可以恢复，把他关起来是没用的。”转回头去看公孙无我。“你说是不是啊，公孙师叔？”
　　仿佛在问“你吃饭了吗”的平和语气，却听得公孙无我从心底涌起彻骨的森寒，不过惊惧也只是片刻，扣在脖子上的手红光一吐，公孙无我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身体便猝然崩碎，散作了齑粉……
　　陵越动了动唇，没有出声。
　　丹辰子等人瞠了眸，惊愣着一时无法回神。
　　丁隐站起身，嫌弃地拂袖一扫前襟，淡漠地看着漫天飘散的粉末。“只有这样才能永绝后患。”偏过头来问陵越：“你不会怪我出手太狠吧？”
　　陵越稍稍垂眸复又掀起：“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淡淡地弯唇。
　　丹辰子定了神走过来，对丁隐的处置方法表示理解，换作自己也许会一时心软下不了手，可若不这样做恐怕日后难免又是一场灾劫。不过目睹公孙无我费尽心机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心中多少有些感概。
　　丁隐从怀中取出一本褐色封皮的薄册交给丹辰子，却是从公孙无我那里拿回的血影神功秘笈。“这个还给你，从今以后我跟蜀山再无瓜葛。”
　　丹辰子没有伸手去接：“现在赤魂石尚未炼化，还是放在你那里吧。”
　　“放心，我已经记在脑子里了，不会影响炼化赤魂石。这本秘笈在蜀山历代相传，向来都是由掌门保管，现在交还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丁隐挑眸瞅着丹辰子：“而且你也看到公孙无我是如何从一个废人变成绝世的高手，难道就一点也不动心？”
　　丹辰子神情坚定：“血影神功本来就是蜀山禁忌的武功，它能助你炼化赤魂石，但于其他人却是有害无益。此等害人之物，我看没有必要继续流传下去。”
　　周青云表示赞同：“大师兄说的没错，公孙无我如果不是练了血影神功，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若是换作从前，诸葛紫英早就理直气壮地把秘笈收回去了，可连续经历了两次生死别离，如今许多想法已有所改变，看事情的角度也与从前大不相同，对于丹辰子的想法已经能够理解。
　　见他们这种反应，丁隐扬起眉头：“既然这样，不如就此毁了。”
　　说话时瞅着丹辰子，在他脸上看到了默许。当下稍转手腕竖起秘笈，书页流扇般摊开，真气轻催，泛黄的纸页片片碎裂无风而起，散入空中，似飞花又似翩然而舞的蝶。
　　一本记录旷世神功的秘笈，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众人面前、消失在这个世间，只余下一副刻着“血影神功”四字的封皮。
　　想想半点残骸都没剩下的公孙无我，丁隐这次倒算是手下留情了。
　　于此事陵越始终未曾插言，毕竟是蜀山内部之事，外人不便置喙。如今蜀山之事终于有了了结，不禁替丁隐暗暗长舒口气。
　　丹辰子走到陵越跟前郑重拱手：“今日之事承蒙相助，此番大恩蜀山上下定当铭记于心。”
　　诸葛紫英和周青云亦跟着施礼。
　　陵越淡然道：“客气了。”
　　丹辰子放下手臂：“你伤势如何，先让百草师叔帮你看看。”
　　“只是耗了些真气，休息一下就好，不必劳烦百草前辈。”
　　丹辰子立刻道：“我这就命弟子安排客房，一定要多住上几日，也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此事虽了，但尚有许多繁杂之事需要处理，我们留在这恐有不便。”陵越从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尤其是在这种非常时期。蜀山刚刚经历一场巨变，人心未稳，诸事未定，哪有再让人家分心来招待自己的道理？
　　丹辰子诚恳挽留：“回天墉城路途遥远，至少也休息一晚明天再动身。”
　　周青云也道：“是啊陵越大哥，你是为了帮我们才受的伤，怎么能让你就这样回去呢？我看也不用另外安排客房，就回栖霞峰丁大哥以前的住处，红玉姐呢可以住我们那里，都是女弟子也方便。”
　　丁隐原本也不想在蜀山多留一刻，下山随便找间客栈都好过待在这个地方，但听到周青云的提议不禁又改了主意，也跟着对陵越道：“正好带你看看我住的地方。”
　　陵越温然一笑：“好吧。”

　　栖霞峰，桃林别院。
　　这个地方陵越是第二次来，上一次还是丁隐刚刚失忆的时候。
　　经过一处偏殿，丁隐望着台阶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这儿。”
　　陵越微微弯唇。
　　诸葛紫英感激红玉救了丹辰子，主动帮其安排住处，周青云便跟着陵越和丁隐。这会儿听丁隐提起旧事，瞅着那台阶忽地恍然：“啊，难怪我觉得眼熟。”扭头看丁隐脑后的发带。“这条发带很像当初陵越大哥帮你包扎伤口的那个。”
　　陵越浅笑了下，径自前行，丁隐也跟上去。
　　周青云稍稍落后，盯着那条紫色发带看了片刻，发现一端整齐的断口，心念一动，难道……这就是那时的……
　　这个念头一出，心下顿时便打翻了五味瓶，某些潜藏多时的猜测一股脑冒出来，避无可避。
　　依稀记得当初小张曾说丁隐喜欢的人大家都认识，但就是不肯说是谁。结果自己跑去问丁隐，丁隐说没有，自己也就信了。
　　——“我就说嘛，你平时身边不过就我们几个，除了我们也就跟陵越大哥最亲近，难不成还是陵越大哥吗？”
　　依稀忆起当时所言，心情越发的复杂。
　　“青云，发什么呆？”
　　听到丁隐的招呼，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出很远。“来了。”收拾心情，追了上去。
　　走过木桥，空旷的院落还是原来的样子，自从丁隐当上长老搬了住处，这边就一直空着。
　　陵越环顾四周，小桥木屋，古树斜卧，倒是个幽静自在的好去处。
　　进到屋里，一应摆设也没有丝毫改变，只是许久无人打扫，难免积了些浮尘。
　　周青云有些懊恼：“我都忘了，自从去讨伐魔宗就一直没机会过来，房间都没打扫，要不还是去住客房吧。”
　　陵越含笑道：“没事，这里挺好。”
　　周青云还是觉得不妥：“那要不你们去外面坐坐，让我先打扫一下。”
　　陵越道：“这点小事我们自己来就行了。”
　　“那怎么可以！”周青云瞪眼道，“你是我们的贵客，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这可不是我们蜀山的待客之道。”
　　让堂堂天墉城掌门自己打扫房间，传出去还得了！蜀山剑派哪还有颜面在武林中立足？
　　陵越笑道：“真的不用麻烦，只要用个法术就好了。”
　　“啊？”
　　不止周青云傻眼连丁隐也禁不住意外。
　　“还有专门打扫房间的法术？”周青云眨了眨眼，还是头一次听说。
　　陵越一笑：“那倒不是。法术只要善加运用，往往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丁隐挑眉问：“那在武当山的时候又不见你用？”那客房里的积尘可比自己这小木屋厚实多了。
　　陵越弯唇：“如无必要，不宜滥用法术，凡事亲力亲为，也是一种修行。”
　　上一次用法术收拾房间还是在乌蒙灵谷，那时刚刚与兰生相认，一转眼竟已经几年过去了。
　　“那陵越大哥快让我们见识一下。”周青云忍不住好奇。
　　陵越并起两指，看似随意地虚化几下，房间里仿佛凭空起了微风，器具表面积覆的薄尘被无形的力量剥离卷起，渐渐聚集一处，随着手指轻旋从敞开的门口飞了出去。
　　周青云伸手在桌上一抹，半点灰尘也无，便如擦拭过一般。“哇真的好干净。”
　　丁隐却没赞叹陵越的法术，反回过头对周青云道：“青云，今天跟公孙无我动手，你一定也耗损了不少真气，早点回去休息吧。这边不用担心，怎么说从前也是我的地盘，有什么需要我自己能搞定。”
　　听来分明是关心的话语，却令周青云隐约感到一丝疏离，转念一想，又觉是自己多心。
　　“那好吧，你们也好好休息，晚饭我会让人送过来。”周青云自觉继续留下也有些多余，识趣地走了。
　　陵越站在门内，目送周青云过了木桥，拉过两扇门板轻轻关上。
　　转回身，语调平和地开口：“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