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蜀山战纪·越隐越］天机》雾夜凛

75、七十四

　　丁隐走后第二日，天墉城便接到蜀山剑派公告武林的传书。
　　丹辰子以蜀山掌门的身份向武林同道言明公孙无我勾结魔宗谋夺掌门之位一事，不但替丁隐洗刷叛徒之名，更言其诛杀公孙无我有功。同时对天墉城的鼎力相助郑重致谢，表明今后两派同气连枝，便如一体，亦即代表两大修仙门派正式携手结成同盟。
　　一纸公告既交代了蜀山上近来的诸多变故，又令有心人不敢妄想趁机打蜀山的主意，可谓设想周全、一举多得。
　　而对陵越来说最重要的是，既然昆仑蜀山有如一体，日后丁隐留在天墉城也算是名正言顺了。虽本也不惧非议，但如此自是更好。
　　好消息接踵而来，不久红玉也传回了佳音。这一趟幽都没有白跑，竟真被风广陌找到解除周青云身上“诅咒”的方法。只是解咒尚需时日，红玉打算待周青云完全复原后先护送其回蜀山而后再返回天墉城，此事也好落个圆满。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诸事皆定，就只欠丁隐平安归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陵越终日埋首打理门派，作息如常，未见一丝一毫异样。
　　天墉城上下皆以为丁隐在后山禁地闭门疗伤，见陵越这般淡然模样只当无事，唯有芙蕖心中清楚这平静表象下潜藏的隐忧，也只有她知道陵越常常独立于临天阁后的山崖边，望着天际静静地站上许久。
　　芙蕖看在眼里却未多言，只交代弟子多多留意阴风谷那边的消息，无论丁隐此去结果如何，江湖上总不会毫无动静。
　　突然一日芙蕖急匆匆走进书房，手里面攥着一纸信笺。“掌教师兄不好了！西域魔地封印被破，魔宗妖人四处为祸，大举进犯中原！”
　　陵越一惊，凝眉急问：“丁隐呢？”
　　芙蕖面上顿现迟疑之色：“丁隐他……下落不明……”
　　笔锋微颤，偏落一点墨迹。
　　魔宗肆虐，危害苍生，天墉城自然不能坐视不理。除去入门时日尚短的新弟子，其余弟子几乎全部派遣下山，奔赴各地救助百姓，顺便访查丁隐的下落。
　　而陵越自己则坐镇昆仑守着禁地，坚信丁隐终会回来。
　　石室依旧，石床依旧，就连床头的那只茶杯也依然摆放在那日的位置，里面还残留着未洗的药渍。
　　独对四壁，心中一阵空落。
　　丁隐……你到底在哪儿？
　　“你在等我吗？”
　　突兀的声音瞬间扯紧陵越身上每一根神经，倏地转身，对上鬼魅般凭空出现在石室中的人。
　　赤衣黑袍，血瞳散发，是丁隐，亦非丁隐。
　　眉间蹙起一道悬针，陵越凝了眸：“是你解开了魔地的封印？”
　　丁隐勾扬着唇角：“除了我，还有别人能做到吗？”
　　陵越神色不动：“为什么要这样做？”
　　丁隐挑起眉心作势想了想：“好玩喽。”摊开手一步步走向陵越。“你不觉得这个世间——风平浪静得有些无聊吗？”
　　陵越暗暗聚起真气：“你所说的了断，难道就是这样？”
　　“原本我是想将阴风谷夷为平地也就算了，不过听他们讲一讲……就这样留在昆仑山平平淡淡地过后半辈子——好像真的很无趣。练剑修仙有什么好？又要吃素又要辟谷，还有一大堆的清规戒条，烦都烦死了。”
　　“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陵越绝不相信只凭三言两语就能动摇丁隐令其入魔，一定发生了什么。
　　丁隐好笑：“他们能对我做什么？他们有什么本事可以对我做什么？”边说边趋身凑近陵越。“我只是突然间想通了、开窍了，不想再继续做那个又傻又蠢的丁隐罢了……”
　　未待其话音落地，陵越猝然出手袭向赤魂石的所在。不料丁隐竟似早有防备，单手轻松地挡下攻击，更将陵越右手牢牢吸附在掌心，噙着笑揶揄：“就算要偷袭，也该学上次那样趁我意乱情迷的时候再动手，胜算会大一点。”
　　陵越试着抽回手臂奈何纹丝不动，沉了声：“这里是天墉城，你以为可以全身而退？”
　　“为什么不可以？”丁隐歪着头，“你能挡得住我吗？”
　　忽一挑唇，横在胸前的左手猛地一收，身体顺势趋前，伸臂将陵越揽进怀里，箍紧。
　　情景有些熟悉，仿佛那一日在桃林别院丁隐的小屋。
　　丁隐挑着妖异的眼角将脸贴近，语调含了暧昧：“不如我们来继续——那日未完之事。”
　　陵越双眸一厉，霄河幻出，立时分作数道剑光飞袭丁隐。丁隐只得放开陵越飘身后退，随手挡掉一道道剑光，面上笑意不减：“何必做这无谓的挣扎，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陵越不语，并指旋腕召回霄河，握了剑柄挺身直刺，剑势凌厉迅疾，丝毫不留余力。
　　迫人的剑气令丁隐敛了笑，凝起几分精神，聚气为屏，化掌为剑，赤光冷茫交错，不大的石室里霎时罡气激荡，劲流四溢。
　　陵越凝神静气，人剑如一，满室剑光若流星飞矢，逐着丁隐紧随不放。
　　丁隐却有余力出声：“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掌教大人。”微眯起眼。“不过可惜，跟我的血影神功相比——还差得远……”说话间蓦地翻掌，暴涨的红光击溃剑影，陵越重重撞上石壁，猝然上涌的热血不及压制，一口鲜红喷洒在地。
　　丁隐瞅着陵越笑得玩味：“明知不是对手，何苦？”
　　陵越手按胸口，眸底一片凛然：“我只信事在人为，万事不可轻言放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任由你坠入魔道。”
　　“魔道？”丁隐不以为然地撩着眼，“何谓正、何谓邪？还不是你们这些所谓正义之士自行划定的。‘正道’之中行事卑鄙龌龊、阴险歹毒者不计其数，表面上却装得道貌岸然，依我看——远比魔道还不如。”
　　陵越默默凝气蓄力：“正邪存乎一心，我所认识的丁隐心志坚定、本性至善，纵然一时迷失，也终会战胜心魔清醒过来。”
　　丁隐偏首笑看陵越，声音忽然变得陌生：“你不会真以为凭那区区一个元神就能扭转乾坤吧？”
　　陵越蓦然沉眸：“还有我。”剑随声出，挟了凛冽罡风再度攻向丁隐。
　　丁隐展动身形轻松挥挡，眼中血色流闪：“你还真是不死心啊。”周身魔气骤盛，右手五指大张探向陵越，隔空虚扣，将陵越吸至身前。
　　陵越并指抵住剑身，御气相抗，却依然难敌强大的吸力，身体不由自主地滑向丁隐，无力抗衡，亦无法脱身。
　　丁隐颊边漫上红纹，眼尾血色轻勾：“天墉城掌门又如何？你有本事困得住我吗？”
　　陵越拼尽全力仍是徒劳，正自无计可施，石室中忽然荡起一个沉稳淡漠的声音。
　　“你当真以为天墉城无人留得住你？”
　　师尊！
　　听到这个声音，陵越说不清是忧是喜。
　　只见丁隐横眸觑目，加诸身上的束缚陡然间消失无踪，眼前血雾乍起，随即便不见了丁隐。心底涌起强烈的不安，陵越急忙掠出洞去，循着丁隐身上的魔气一路追到临天阁。
　　崖边平台上剑影绰绰，赤光流动，两道身影倏忽来去，乍合即分，空明幻虚剑对上血影神功，至清与至邪的较量，威力所及陵越亦难靠近。
　　丁隐血纹覆面，瞳绽金光，滔天魔气翻涌而出，凭借赤魂石的上古之力，竟与紫胤真人战了个势均力敌。
　　眼见丁隐魔性毕露，与赤魂石已完全融为一体，紫胤真人微敛眉心，漫天剑光旋落飞檐，凝作一束剑柱疾冲而下。丁隐觑眸叠掌，赤红真气排山倒海般压过去，两厢冲撞，无声激起千层气浪。
　　陵越于劲流中稳住身形，再瞧去，剑柱周围更幻出无数剑影，霎时心头一凛。
　　“师尊不要——”
　　万千剑气激射而至，一道湛蓝剑光却突然落在丁隐身前。
　　紫胤真人与丁隐尽皆大惊，反应已是不及，暴雨般的剑气自陵越身上透体而过，余势未竭，又没入了丁隐的身体。
　　丁隐惊愣地盯着陵越，咫尺间相对的眸底是一片决绝。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任由你坠入魔道……”
　　身体被推着向后，腾空，下坠。丁隐仿佛化作了无知无觉的石像，只怔怔地盯紧了眼前的一双清眸。
　　紫胤真人强行撤力，顾不得真气反噬的痛苦，急冲至崖边。
　　紫袍黑衣交叠，转眼已陷入云雾之中……
　　“陵越——”
　　疾风过耳，无止尽的坠落……
　　怀里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轻……
　　忽然间，空无一物。
　　丁隐……
　　丁隐？！
　　“……大师兄……”
　　“……掌教师兄……”
　　“……大师兄，你快醒醒……醒醒啊大师兄！”
　　挣扎着睁开眼，就看到围在身前的芙蕖和陵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