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直》淡淡如风

20、殇夭

　　东行君颔首，想了想说：“今晚净明也要跟着去，那小白蛇......唉，我怎么总是感觉有些不妥呢。”南山君用幽幽的眼神看着他说：“这件事情宜早完结，再拖下去，肯定还会再生出事端，你把我找来，不也是这样想的吗？”东行君不说话了，用手轻轻抚了抚小黑蛇，微凉。
　　酉时，一袭白衣的若璃带着桃小夭如时而至。东行君捧着盘成圈就是不肯醒来的小黑蛇很是尴尬。柳直微笑着向桃小夭招手。若璃深深的看了一眼净明，目光似有不满、似有幽怨、似有期待。
　　南山君打破沉默：“雷一直不肯醒来，所以，第一件事还未知晓缘由......”
　　东行君感觉手中捧着的小黑蛇动了一动，低头一看，见它睁开了黑色的眼眸、倏地昂起头，目光直直的盯着若璃。南山君的话还没说完，只是瞬间小黑蛇突然变身退后数十米，变得身若水桶长有丈二，张嘴露着四颗尖牙就向若璃游去。净明不由自主的迎身张开双臂站到若璃前面。“南山君，不要伤了雷......”东行君急忙对着就要施法的南山君说。
　　“嗯？你是净明？你也该死，我先吞了你。”大黑蛇刹住身形，突然开口说话，但是语调却与往日的雷不同，生冷冰硬充满了恨意。“你不是雷，你是谁？”桃小夭见柳直跑到了净明身边，只好也靠过去。“哼哼，等我吞了若璃和净明报了仇，就会告诉你。”大黑蛇又向前游弋了一下。若璃把净明向后一推，自己移身在前：“赶快从雷的身体里滚出来，你是何方妖孽？”随即捻指一挥，弹出一个火球滚向大黑蛇，想阻止它前进。大黑蛇昂首侧目寻了个空隙，向着净明张开了嘴。柳直见状扑倒了净明，只觉得自己手臂一痛身子突然腾空而起。“放下柳直。”桃小夭跃起、念了个诀招来一根直且长的桃枝，挥舞着刺向大黑蛇的眼睛。大黑蛇一侧头闪过桃枝，一张嘴，柳直掉了下来。东行君起身接住了他，放在净明身边给他查看伤势。若璃又弹出几个火球，大黑蛇似乎有些恼怒了，躲过火球又一次向净明袭过来。若璃双眸渐渐溢出淡淡红光，南山君见此微皱起眉头，捻指指向大黑蛇：“定”，但此法术并没对它起作用。
　　桃小夭正要拉开柳直时，大黑蛇露着四颗尖牙的嘴已经伸了过来。若璃施出三味火烧向蛇头，蛇头一低，眼看火就要烧到柳直了，桃小夭一咬牙，闭上眼睛使劲推了柳直一把，火瞬时把她烧成了火人。“柳直......好疼......”桃小夭疼得翻倒在地上。若璃急忙收了火势，但为时已晚。南山君念诀招来雨云，雨水及时而下，但岂能浇灭这三味火？这火本是若璃修炼了很久专门用来对付东行君等人的，普通的雨水根本浇不灭。
　　“小夭......!”柳直急的落泪就要扑过去，被净明死死搂住。大黑蛇见机趁乱又朝若璃张开了嘴。“去！”东行君咬破食指飞身而起点向蛇头眉心处。“啊？”一声惨叫“我们何辜呀？我们好恨，好恨......”是瑛姐姐的声音。柳直挣扎着怒喊：“小夭何辜呀？”
　　大黑蛇缩回到小黑蛇，缓缓软下蛇身昏了过去，一点萤光从小黑蛇的眼睛里飞出来顺势要逃走，被东行君念诀施法打散，怨念顿时散尽。南山君收了雨势，桃小夭已经被烧的变回原身，只余一节一尺长的漆黑桃枝。柳直紧紧抱着桃枝不撒手，潸然泪下，低语反复着一句话：“小夭何辜呀？小夭何辜呀？”净明搂抱着他，难过的在心里默默念诵着往生神咒。
　　东行君小心的把小黑蛇捧起来，用袖子给它擦净了雨水，放进怀里捂着。
　　南山君伸手指向啜泣不止的柳直对若璃说：“又是一条命，这是你想要的吗？你何时醒悟？”若璃似有触动，却低首攒眉不语。
　　净明面对这一切自责不已，痛苦的放开柳直合十手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我佛慈悲？柳直脑中闪出一个念头：我佛慈悲？慈悲了谁？慈悲无辜？慈悲有罪？
　　南山君扬起不辨悲喜的脸，突然起身出手点向若璃的眉心，低语一声：“柳直，把缘起说给她听。”若璃像是被定住了，除了眼睛，哪也不能动了。“我已经点开了你的天眼，你看仔细了。”南山君附耳对她淡淡的说。
　　柳直依旧紧紧的抱着桃枝，很慎重的站直身子，一字一句的说出那些预测到的事，泪光点点滑落。看到柳直一直落泪不止，净明更加心痛。
　　柳直的那些话语在净明脑中连成画面：他的心里有件未了之事，在心神上已经形成一条极其细小、极其清浅的缝隙；他寻找原因：他找到了自己曾经落下的一颗泪，找到了自己当年的承诺，也找到了因那颗泪而生出的执念；他预测到只在一念间执念终会心魔成障，他寻求办法以求破解；他决定自己入人道轮回受循环报应之苦，顺其执念而自然放下，无执无念自在于心间......
　　若璃微皱起眉头听着柳直说，听着听着她慢慢抬起手，看到掌心果然有颗晶莹的水滴，这是那颗泪吗？她眼眸中的红光渐渐变深，忽然想起一句禅语：前生未积缘，今世心死一瞬间。可笑自己竟是因为眷恋这颗泪的温暖而生出的执念。我只是执念幻化而成的吗？只是生亦不曾来，灭亦不曾去的执念吗？柳直还在说什么她已经充耳不闻了，她知晓了前世因，知晓了后世果，可就算都知晓了又如何呢？你曾说‘你我再遇到，换你来无欲无求的护佑我......’所以，最终只是源于那句‘我佛慈悲’吗？
　　“喏，这个还你！”若璃走近净明捻指弹起那颗泪，说道：“它已冷。”而后转身就要离开。泪凝成珠悬于空中，净明张开手接住握于掌心。
　　“慢着。”南山君拦住她说道：“你心魔已生，岂能再由着你的性子？”随后扬手拍了她印堂一掌，小小一簇蓝光从若璃的眉心飞出来，悬空跳跃着，而她顿时由人形变回小白蛇。南山君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小净瓶收了蓝光，然后用幽幽的眼神看了看东行君，说：“你们何苦等了好几世？现在执念已出，这条小白蛇已经没有了若璃的记忆和法力，你可愿也收了它？”东行君赶紧摇了摇头，接着又摆了摆手，心里却在嘀咕：原来你早就做好收服若璃的准备了。
　　净明接过南山君递过来的净瓶，看着瓶身淡淡透出的幽幽蓝光不知在想什么。
　　一行人回到安远庙，净明给柳直包扎好受伤的手臂准备离开。柳直问他：“我佛慈悲，究竟是谁慈悲？又慈悲了谁？”他不语，只是用手按了按柳直的肩膀，深深叹了口气，转身走开。
　　清晨，早起打扫院子的净心发现荷花池边上的那株桃树无火竟然焦枯了，很是奇怪，特意跑来告诉柳直这件奇怪的事。看到给他开门的柳直有一只手臂包扎着又感叹了一番。柳直听见他说桃树焦枯了，暗暗伤心不已，扭头看了看盘卧在自己床铺上还在酣睡的小白蛇，问净心：“你可愿意收养一条小白蛇？它吃得不多，也不占地方，喏，就是它。”净心凑过来一看，问：“哎呀，它是不是老槐树上的那条呀？看着好像。”柳直摇摇头，还未说话就见那条小白蛇醒了，它慢慢昂起头吐着粉红色的信子侧目看着他们。因为若璃的离体，此时它不过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白色小蛇。净心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合并了两只手伸过去，小白蛇竟然游弋上来、吐吐信子、盘起身子在他的手掌上不动了。看着净心欢欢喜喜的捧走了小白蛇，柳直舒了一口气：安置好小白蛇，少了一桩心事。
　　小黑蛇醒来，见眼前是张胖胖的大黑脸，唬一跳，张开嘴巴也不管是哪就咬了一口。“唔，你这个没心肝的。”东行君捂着鼻子疼醒了。小黑蛇瞪着熠熠生辉的红眼睛迅速把自己盘起来，缩紧了身子。东行君哭笑不得的坐起身，说：“你闯了祸事，还是安生的呆在我身边吧，要走，也要等这件事过去才行。”看见小黑蛇呆头呆脑的似乎没听明白，他只好把昨天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小黑蛇听闻桃小夭死了，立刻把头垂了下来，又听到若璃被收伏果然安生了。
　　净明捧着小小的净瓶一夜未眠，天微亮时才昏昏睡去：白衣女子似是若璃，她说‘相见便相知，相知便相思，一半儿因咱一半儿你，如今回首一看，全是虚空......既然见与不见我都会心魔成碍，倒不如不见免了相思之苦’......
　　南山君睡得很安稳，因为这边的事一结束，他就可以回去继续做他该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