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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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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岛的激战一直持续到了早上,黑烟从城墙上一直飘到微红的天幕中。
巨大的沼泽蟹女王的尸体覆盖在方形的城堡上,形成了一个壮观而又形状古怪的黑影。鸟儿啁啾,一切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了火在干柴上燃烧的噼啪声和呼呼地风声。
司特吉带着生还的镇民匆匆离开城堡岛后,在墨菲老妈神奇的指引下雇佣了一支商队和保镖杀回岛上,好消息是枪手和沼泽蟹女王互相残杀到精疲力尽,他们杀掉了巨怪,制服了幸存的两个枪手,就像奈德猜想的那样,不费一兵一卒。
商人是个尖嘴猴腮的自称医生的男人,他带着医疗用品穿行在废土上,是非常罕见的那种行脚医生,他雇佣的两个保镖蓬头垢面,但枪法不错。战斗一结束,他就让众人把普雷斯顿抬到了一间营房,准备手术取出他腿上的子弹。
几分钟后狗肉从朱恩·史隆呆着的房间跑出来奔向奈德,这神奇的生灵呆在一个悲痛欲绝的男人身边,竟然帮他度过了最痛苦的几小时,在这些时间里,它还顺便在房门口留下了几具暴徒的尸体。
当阳光洒落第一丝光,落在城堡上的时候,他们举行了葬礼。
生还的人一个个面无表情,看着海边堆积起的柴垛燃起了熊熊大火,燃烧着死者们的尸体时,有些人才感觉回到了现实,他们开始哭泣。
普雷斯顿在营房的床上坐着,他茫然地看着窗外的火堆,仿佛经历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远处的大火中也有叛徒克林特的尸体,原本他想把那具尸体扔到沼泽蟹的巢穴里去,但是他累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所以还是算了,死都死了,愿所有人都安息。他木然地任由医生指挥保镖们除去他的衣裤,然后他听见奈德在和他讲话。
奈德说:“麻醉剂有些缺少,你可能会有点疼,如果愿意也可以喝点伏特加,先灌醉自己。”
“你还需要什么吗?”玛茜站在房间里,“我可以再拿点蜡烛来,手术都需要光不是吗?”
“你们知道,城堡需要做些清理吗?”普雷斯顿面无表情地说,“在这之后,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来,总有些活要干。”
“这儿?你是说要住这?”另一个镇民的表情僵住了,他们一步步往外退了,“我们还需要一些……哦,休息时间,然后我们再决定住哪。”
“哦,是啊,牙买加平原就不错,这儿还有义勇军消失的传说不是吗,呵呵……好诡异,他们最后都消失了,我们还不想呢……”玛茜也露出不自然地笑,他们慢慢后退,最终跑出了屋子。
门打开的时候,外面正有人要进来,那是加吉站在门口,头上绑着绷带。他一开门就看到了一个光屁股的人坐在床上,而且这屁股还不错。
“老天啊,这是谁?哦,这不是加维吗?”加吉吹了个口哨,他走进营房,坐在普雷斯顿身旁,“一切都结束了,你需要休息,老兄。”
“一切都结束了?”普雷斯顿梦呓般说着,他看着加吉,眼中满是困意。
“他们都安全了。五个平民活了下来。”奈德说,“还有两个枪手……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五个?我们本来有……二十个呢……”他茫然地重复着,“你有没有注意到,当我提到清理或者杂活,人们就都不见了?”
“你想多了,老兄,休息一会儿,把子弹取出来,我们一会儿见。”加吉正说着,忽然肩头一重,普雷斯顿倒向他这边,他再也没力气睁眼了。医生见状,高兴地把麻醉剂扔回了包里。
“他伤得很重。”医生说。“一般人早死了。”
“他会活下来的。”奈德点点头,从旁边的一堆衣物中拿走了一本杂志。
趁着手术的时候,奈德找了一间空营房,把自己扔到了床上,他也累坏了。
他梦见了一座玩具般的空房子,是灰色的,像是抽象画家随手涂出的方块。这里没有任何家具——除了一张沙发。他就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灰色世界。窗外有绿色的树叶在随风晃动,那是200年前的天空。
奈德注意到自己的手,它们弯成仿佛抱着什么的姿势——像是抱着一个婴儿。
一个光洁如新的巧手机器人在他面前上下起伏,它恭敬地说:“我已经准备好了咖啡,先生。小尚恩需要新的尿布,…………在等待你。”
谁在等待我?
奈德再一次看向自己的手,他抱着婴儿的话,母亲在哪儿?
他再次望向机器人,但这次他没能看到任何东西,连房间也没有了。
只有一片纯白的空间,视线很模糊,光很刺眼。穿着白大褂的人影在他面前晃。是医院吗?白大褂们用医学仪器在他身上做着什么,而他自己正躺着,什么都感觉不到。奈德不安地环视周围,他看到窗子,落地窗前,有个人正在看着他。
这个人白发苍苍,白大褂里面穿着颜色古怪的毛衣,他看上去六十岁左右,面孔文质彬彬,年轻的时候或许很有魅力,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虽然穿得体面,看向窗里面的时候却总是惶恐地往身后看。老人在窗前踱来踱去,然后似乎被什么事情打搅,他最后的目光和奈德交汇在一起,匆匆走了。
奈德从梦中惊醒,他想着刚才的梦,回到了城堡中央的空地。
加吉正在那里和狗肉玩,他把球远远抛出,狗肉一跳一跳地把球捡回来。
“奈德,来看看我的成果!”加吉叫着,挥着他的手。
“你在做什么?”
加吉拿着网球,转过来给奈德看,他已经在网球上画上了一个圆圈,拿到狗肉面前晃动。狗肉凑过来皱着鼻子闻了两下,兴奋地摇晃尾巴。加吉把球丢在一个纸箱里,这里头有十多只同样款式的网球,他一扬臂膀,将这些球全都撒了出去。
狗肉欢叫一声跑上前去,在满地滚动的网球之间嗅了一会儿,毫不犹豫地跑向了其中一个,叼了回来。加吉看了一眼网球,满意地用一块肉犒赏了它。
“它太聪明了,只用了几个小时就会了。”他把网球给奈德看,正是画过圆圈的那个。
“训狗技术不错,你从哪学的?”
“取消晚餐,对的奖赏,错的惩罚,训练人也是一个道理,需要学吗?”
“你有什么打算?”奈德想起了这个问题,“虽然义勇军会需要你的本领,但我知道你不会留下的。 ”
“也许自立门户吧,我猜。”
“奈德先生!”营房边的门开了,医生拎着他的保镖们走了出来,他是个大嗓门的小胡子,在夜色衬托下他的脸更尖了:“手术已经结束了,谢谢你们的晚餐,诊金是……呃啊——————!!”他踩在了一只网球上,仰天一跤。“再加上我的医药费,300瓶盖。”
医生从普雷斯顿身上取出一枚子弹,治疗了几处挫伤,脾脏有些出血,好在治疗及时。但他脖子上的痕迹还需要恢复几天,他好多天都必须避免说话了。
加吉和奈德痛心疾首地从背包里翻瓶盖,倒进一个小袋子里。
“往好处想想,奈德。”加吉拍了拍手,“我们有好多天都不用听他唠叨了,我没准会在这儿多待几天呢。”
他们一转身,正好看到了普雷斯顿正从窗口看着他们,他们的目光短暂地接触了一下——刚才说的话好像被他听到了。
“嘿,悄悄这是谁啊,充满魅力的义勇军将军啊!”加吉变了脸,一脸阳光地朝他大笑。
奈德也陪着笑,对普雷斯顿做了个睡觉的手势,普雷斯顿点了点头,他裹着一条兽皮毯子,露出淡淡的微笑回应。他没说什么,一个平素经常滔滔不绝的人突然安静下来的确挺诡异的,不过谁让他的喉咙正裹着大剂量的草药膏呢。
在这个轻松的夜晚,奈德和墨菲老妈谈了很久,接着他盘算着找司特吉和加吉喝几杯。
带着几瓶酒,他们在城堡的墙头找到了正在带人清理的司特吉,坐在城墙上看着大海平静地起伏,司特吉突然说:“义勇军会回来的,总有一天,会有人继续加入我们,所有人会过得更好。”
奈德:“咳……恕我直言,那不太可能。”
“你老是这样,一听到有人保卫人民就开始冷嘲热讽,但最后总会帮别人的忙,这次就是。”司特吉抗议了,“你脸就不疼吗?”
“我的确不相信那些标榜自己会保卫人民的人,我也不相信声称自己无坚不摧、战无不胜的人,我更不相信比我帅的人。”
“哦,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大块头。”加吉嘲道。
“但是我相信你们——和我一起开过枪、逃过命的家伙们,以及和我一起喝得烂醉被酒保扔出来的人,又或者为我点亮了一盏小灯火的家伙。信任可能是我能在废土上捡到的最值得冒险的东西。”
加吉:“停止肉麻的话,奈德,我都想跳海了。”
“言归正传,司特吉。”奈德手指间攥着一枚瓶盖在司特吉面前晃晃,“如果不解决军饷问题,义勇军就算回来了,总有一天也会变成掠夺者。”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士兵们顶多只能种地。”
“你们正坐在一座金山上而不自知。”奈德大声嘲笑着,“这东西别的地方可没有。”
“是什么?”
“我要一大桶海水,还需要那个独腿的家伙。然后我做出来给你看。”
独腿的枪手还活着,他已经决心留在义勇军中重新开始之后的人生,正在和居民加班加点一起清理地下室。他们整理了刚才他们混战的铁笼,搬走了尸体,没有工具拆铁笼,不过他们在里面放了牲口用的饲料槽。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样东西,你的化学知识还没忘光吧?”奈德上前去拍他的肩,“有什么发现?”
“哦,自己看吧。就走到前面亮着灯的地方,别再往前走了,停在那里听一听。”
奈德照办了,他走到了前方亮灯的墙下,那面墙将一个大房间分割成两半,他可以绕过去,但他没有——墙后传来了某种沉重的机械引擎发出的轰轰声。
这像是一种巨型机器,或者是一种拥有巨大火力的保安机器人。他找到了一片光滑的金属照了照,在它反射出来的图案中,他找到了他在找的东西——一个头上发着红光、静止不动的大个子机器人,它简直是辆坦克。他想再照得仔细一点,但他刚往前探了一些,那架机器就发出一声液压声,他立刻收回了金属,墙后的动静就消失了。
不能再往前了,奈德回来了。独腿大汉告诉他,他们要砌一堵墙堵住这面墙和其他墙面,直到真正的义勇军回到这里解除警戒。
奈德把这个大汉和一大桶海水带到了一架化学调试台前,它非常幸运地从炮火中幸存下来了。他们在纸上研究了一阵,大汉点了点头,“这是小菜一碟,兄弟。”
“呃……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
“我以前叫虎克船长,这是自己起的名字,”他抬了抬木头假腿,“不过从今天起,我的名字叫海森堡。”
“海森堡,哈哈,这很好。”奈德准备离开,又回头道“你觉得这能行吗?我是说这种生活,你真的决定了走上一种不同的路?平民的生活并不容易。”
“枪手也不容易。我已经不从喊打喊杀中得到乐趣了。这里需要人手,而且……那个黑鬼救了我和吉娜,我只剩一条腿,也老了,只有这些脑子里的知识还不想失传,所以……我就试试看吧。”
“那你可需要一个学校。”
“学校,是啊。桌椅,书本,黑板,房子,还有和平。”海森堡摇了摇头,“这些我都没有。”
“月巴克里可以放很多书,还有桌子。”
“月巴克是啥?”
“那是我下一个要开的店,呃……现在还没有。”
“那你还等什么?!你是缺物资?”他追了上来,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我如果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话……告诉我!”
奈德看着他的样子想,这不错。也许对这个人来说,这是最好的。
“帮我做件事:活着,照看好那个黑鬼,海森堡博士。我也许会时不时带些书回来,都是好书。来学校的人,无论是谁,想学习的话,你就教。不过首先,我得去找找咖啡豆。”
但咖啡豆在哪儿呢?
奈德在举刀砍着沼泽蟹女王的肉的时候这么想着,越大的沼泽蟹,可以食用的部分越少,即便如此,那也是很大一块。波士顿位于美国的西北部,充满光照的地区在南面,美国可没有什么特别有名的大型咖啡产地,他最大的机会便是战前留下的物资。在他的下一段旅程中,他将留意一下这个。
奈德准备好了一桶蟹肉的时候,天色又黑了。海森堡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奈德带上他做出来一小罐白色粉末去了烧烤架前,将蟹肉切碎,扔了几片含有辛香味道的卡布花叶子进去腌制,最后连同蟹肉、叶子、纯净水和半罐粉末一起倒进大锅放上烧烤架。
燃起火之后,玛茜突然慌慌张张找上了奈德。
“这是你的信。”她脏兮兮的手中握着一张叠成三折的纸,“普雷斯顿给你的。他……”
“他不就在营房里吗,有什么话要写信?哦,对了,他现在没法说话。多半是叫我去通下水道……”奈德无奈地笑起来,在加吉阵阵“情书”的揶揄下展开信纸,看了几秒钟,便变了脸色,“他人呢?”
“他……你还是自己去瞧瞧吧。”玛茜为难地组织着词汇,“他好像没在自己房里,厕所也没他的影子。”
“别着急,他瘸着一条腿还能跑哪去。”奈德开始朝营房走去,越跑越快。他撩开刚才普雷斯顿呆着的房间门帘,站在门口。床铺上扔着一张卷成一团的毯子,烧火桶的火苗还亮着,旁边散落着一块木炭,一个人都没有。
加吉跟着他跨进房间,他快速环顾着房间,然后从奈德手里抽走了信。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奈德,请你照顾这些平民,成为义勇军新的将军,他们是你的朋友和伙伴,在废土上我们更难找到更多友善的面孔了。我搞砸了很多事,当我看到燃烧着死者的火焰,我就知道我没法再面对他们了,那么多的人死去,都是因为我的失误,我要去完成一件事,暂时不会回来。我的财产不多,都留在那个背包里了,希望那绵薄的报酬能解决你的麻烦。再见。
加吉把信纸揉成了一团,坐在唯一的桌子边,挪开一顶义勇军牛仔帽,拿起摊在下面的波士顿日报,竖起来给其他人看。那张报纸上有着用木炭涂出来的字: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