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幕之王》光中尘

48、毒之子

　　舒一帆一被放回家就联系上了胡穰穰，胡导演对他想法的改变是喜闻乐见，二话没说就把新片主角给了他。
　　胡穰穰的新片叫做《毒之子》，中心思想是宣扬毒品有害，描述的故事倒是复杂不少。影片主角是一个毒瘾女的儿子，出生不久就染上毒瘾，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投诚成为了警方的眼线，在打击毒枭的过程中却因为毒瘾反复背叛，最后在痛苦之中做人肉炸弹和毒枭同归于尽。

　　“……这个影片也是配合这段时间的政府风向。现在毒品死灰复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人们觉得他们富裕了，毒品就像酒精一样是生活的调剂——这种错误观念得坚决打压啊。小舒，我也是根正苗红，身在乱圈还关心着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呢。”胡穰穰开完玩笑，脸色郑重起来，“言归正传，我很重视这部片子。在评奖上，之前《一路向西》占的是纪录片的光，但是现在这部片子不一样。你有信心么？”

　　“信心……胡导，我能想象你说出的东西，但是这距离演出来还有点距离。”舒一帆沉思着看着地板，“这样的角色，我的确不太擅长。你让我想想……”
　　胡穰穰急了，凑过去说道：“小舒，你可不能这样放弃。之前纪录片你也不算擅长，但是演出来效果所有人都赞不绝口！”

　　舒一帆看着胡穰穰热切的眼神没有回答。胡穰穰没有看人的眼光，他对于拍片子很有自己的想法，却不算会调教演员。舒一帆自认为是体验派演员，感受得出来才能演出来，感受不出来就演不出来。这个角色……他完全无法想象。毒品对大脑的多巴胺分泌抑制他懂，但在他看来这完全可以依靠长期戒断解决，对方完全是意志不够坚定。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敢随便接下这个片子。

　　“胡导，你很重视这电影，我也得对你负责。……胡导你是怎么想到这个题材的？”
　　胡穰穰说：“我有段时间喜欢泡吧，你也知道，每个酒吧都有一点儿见不得光的生意，聪明人不去碰，也不去管。那次我喝醉了，好奇心太强，就去看了看，看到的东西很令我震惊。那酒吧后街和贫民窟没什么两样，酒吧里几个风光的家伙下了班就躺在那里，我看得出来他们磕high了。我那之后特别好奇，收集了很多资料，差点被人打，出来三个月写了这剧本。”

　　“你怎么不报警？”舒一帆脱口问道，问完才发觉自己刚才的问题有多荒谬，“也对……我们也没有上天入地的神通，自己人身安全最重要。那个酒吧叫做什么名字啊？”
　　“Pier No.6，六号码头。”胡穰穰说完才警觉地看着他，“小舒，你别去。你们年轻人冲动，也容易被引诱！”

　　“放心吧，我就是用这个名字设想一个场景。”舒一帆闭上眼睛喃喃念了几遍酒吧的名字，睁开眼睛说道，“胡导，这个片子我演了。感谢你的信任。你的时间我看过了，在定妆之前，我给你一个你想要的毒之子。”
　　胡穰穰也笑了，他重重拍了拍舒一帆，对他说：“他叫肖进。”

　　舒一帆回家后坐在沙发上，盯着漆黑的电视屏幕思索新角色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这个人和他之前演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在之前的选角中，他自己和电影公司都刻意考虑了他的家庭背景，所有角色都多多少少和“贵公子”相关联。

　　但是这个角色完全不同。
　　这个角色……肖进，他既不是贵公子，也没有什么富贵气质，从头到尾都在泥潭和更深的泥潭之中挣扎。他一无所有，生命轻贱如蝼蚁不值一提，每次燃起希望都会被自己的弱点消磨掉。

　　舒一帆和他毫无共通之处——从过去到现在都没有。
　　他曾经的绝望是失去一切，而肖进的绝望是从来没有拥有任何东西。
　　舒一帆或许可以演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但是他很难演在地狱里打滚的油滑和悲愤。

　　面对着这个角色，舒一帆是彻彻底底的头疼了。他研究了三个小时，剧本、小说、资料看得头晕眼花。
　　他最后干脆把剧本放在一边，躺在沙发上用手捂住眼睛，本来想做做白日梦，结果一会儿就真的去做梦去了。

　　这样不行！
　　舒一帆醒来之后盘腿坐在地上，深深唾弃自己钻研到一半摸鱼的行为。他现在是个演员，工作就是演戏！格子间里的小职员工作不力会被辞退，他工作不力以后就没有活接，没有活接就会饿死……由此得来结论：这次由不得他能不能做到，他必须做到！

　　他买来一箱泡面，把自己锁在家里，开始看各种各样相似内容相同主题的影片、书籍，更多的时候是把自己关在杂物间，代入毒之子肖进的心理一步一步沉入绝望。他想法设法绑住自己的手、把头往床上撞、在地上打滚、蜷曲在墙角，而这些也只不过是他用功中的冰山一角。
　　这一关就是一个星期，他终于弹尽粮绝，不得不打电话求救。

　　小程敲开舒一帆家的门，看见的就是一个长发落魄的男子。舒一帆穿着大裤衩和吊带背心，脸没洗牙没刷，一脸惺忪困顿，扶着门框看着小程，慵懒地啊了一声。他声音沙哑，身后的房间堆满了杂物，空泡面盒子在门外里堆了好几天都能凑成一箱了。
　　小程看了对方三秒钟，果断要把门关上，这才不是他认识的一帆小天使！舒一帆可是会在每次见面的时候扑上来叫“小程哥太谢谢你啦”的，才不会像个中年老男人一样吊儿郎当！

　　舒一帆眼疾手快抓住门，嗷嗷叫道：“小程哥你在干嘛，我等着你的干粮救命哪！”
　　小程拼命关门：“住手怪大叔！我要关上门然后把我们二少放出来！我们舒二少才不是你那个样子的！”

　　等舒一帆好不容易费了一番口舌让小程弄清事情，后者上下打量了一番舒一帆，神色一变就要开口。
　　舒一帆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小程哥你肯定要说的不急这一会儿……给我点东西吃吧！”

　　小程噎了一下，任劳任怨进了厨房，几分钟之后舒一帆就吃上了幸福的泡面加蛋。
　　他感动地吸溜着泡面，小程责骂的话也说不出来了，看着舒一帆目光越来越慈爱，一张嘴出来的全是担心了：“二少啊，你怎么弄成这样子？老板要是知道该有多伤心啊！二少，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看看这头发，这脸，你身为演员要注意自己的形象……房间里全是衣服，磨练演技也不能不顾个人卫生吧！现在别演了，吃完饭赶紧去洗个澡啊！我来帮你把房间收拾一下！”

　　舒一帆头越来越低，差点低进泡面碗里。他不得不点头同意，举手投降。
　　十几分钟之后，房间已经被打扫得闪闪发光，舒一帆也穿着浴衣出来重新变成花样美男子了。
　　他打了个哈欠，说道：“这几天一直在家睡得不少，怎么还是这么困啊？”

　　小程说：“人要每天生活有规律才会精神，就算钻研表演也要生活规律！你看看，现在才是个有朝气的小伙子嘛！”
　　舒一帆一下子泄了气：“小程哥你说什么啊，我还以为这几天已经把颓废的气质刻入骨髓了呢。”

　　“算了吧，你从小到大都没怎么颓废过，这种气质跟你差太远了！”小程说完看见舒一帆垮着的脸才意识到什么，“一帆，这是你的新电影主角？”
　　舒一帆点了点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小程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二少，着我帮不了你。我对演技什么的一窍不通，不过我相信一帆你的天赋！”
　　“天赋？这话太给人压力了！”舒一帆嘀咕了一句，紧接着站起来握紧拳头，“不过你说的对，我这么天才的人想失败都不容易，你等着……”

　　小程瞪大眼睛：“二少你要做什么？”
　　舒一帆走进厨房，漫不经心地从刀架上拿起一把刀，在手指上比了比，然后提着刀向小程走过来。
　　“二少？你别冲动……”

　　“小程哥你不信任我啊，我怎么是冲动的人呢？”舒一帆抚摸着刀嘿嘿地笑了，“我刚想到一个好主意，需要这个东西防身。”
　　“你要做什么？”
　　“不不不，我只是去一家酒吧体验一下生活。”舒一帆笑得恣意张扬，已经做好了决定，“我早该想到的，体验派演员不就是靠体验生活来提升演技的么？”

　　如果他体验了所有的人生，就可以完美演出所有的人生。
　　舒天际说的话基本上都是垃圾，但他有一件事情说对了：拥有这样的天赋却在人生的前半段把它们弃之不顾的自己简直暴殄天物！
　　既然如此，现在把它们好好利用起来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想象不出来的事情，看一遍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