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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流年 -3 ...

  •   最后一架就是马小军说过的,和十三军副司令儿子冲突的那一回。当时林长安并不在场,事后知道全部真相的也只有他,武宏和笑君而已。

      林长安说,‘其实这么多年,那是唯一一次笑君不得不打的一架。’

      起因是因为李笑君的家事。

      婚姻是个极为复杂难懂的命题。就象托尔斯泰那句名言说的,幸福的尽皆相似,不幸的各有不同。李笑君父母的婚姻在他高二那一年突然死亡。因为和父亲发生了一定程度的肢体冲突,母亲把他送回北京跟着自己的父母住。

      虽然每一段婚姻都有自己的问题,很难界定一定就是谁对谁错,以约定俗成的社会道德规范来看,李笑君的父亲却是应该被指责的。他抛弃的不仅仅是他的发妻亲子,同时也抛弃了帮助他仕途通达的恩人。李笑君的外祖父是共和国真正的将军,尽管运动中受了冲击退的早,身份资历却是不低。当初李笑君的父亲从几千四川新兵训练中脱颖而出,被选为仪仗队的预备人员送进北京,后来因为个子高不成低不就没能入选,编入北京卫戍区警卫一师。他高中毕业参军是当时少见的文化兵,自己又确实努力,得到当时卫戍区领导也就是笑君外祖父的赏识,娶了李笑君的母亲。应该说后来他的迅速升迁和当时的时机,他自身的能力以及岳父的人脉都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可是忽然他就象有些人说的那样‘中邪’了。干脆利落的离了婚,娶了个带‘拖油瓶’的小寡妇。他当时已经做到了集团军的参谋长,这种官阶有了离婚丑闻前途基本没什么盼头,差不多就是自毁。很快他被平调回成都军区闲置起来。

      这样的人本该千夫所指,可是事实偏偏不是这样。李父后娶的那个妻子不仅和前妻一样漂亮,而且贤惠异常,两人把日子过的有声有色,是军区大院有名的恩爱夫妻。加上对名利看的淡,那些仍然在红尘中挣扎的众人看着他们牵手而行,天气舒适的时候就一个拉琴一个唱,来一段川剧十八相送,渐渐的厌恶排斥倒被羡慕眼热代替了。

      相对的李笑君的母亲在那之后不久生了一场内分泌方面的病,整个人浮肿变形的厉害,让人几乎认不出来。开始大家都以为这是离婚之后抑郁暴饮暴食所致,后来才发现是病。人啊,禁不得比,一边红火一边萧条。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情弱者,渐渐的就有那些奇怪的流言。

      李笑君不可能忍。

      打起来的时候,他这边只有武宏,对方却有驻京办事处的陪同人员。开始事情也不算出格,只是李笑君心里恨的厉害,下手就狠,他身体状况特殊,别人也看不出来,单只看着他的气势吓人就拉了偏架。武宏发现情形不妙立刻找了林长安。

      林长安赶到的时候,笑君被几个人围着。一眼看见林长安,他只叫了一声‘哥’就倒下了。

      在急诊室,情况极其凶险。他们一群朋友看着取血护士不停的进进出出,一个个都变的脸色惨白。没有人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为生离死别做好了准备。连林长安都抑制不了内心的恐惧,‘这次,笑君恐怕是要不行了。’这也是后来马小军一直不能谅解武宏的原因。别的也就算了,这人在生死关头背弃情义还怎么能要?

      林长安和李笑君反倒都不这么看。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武宏的父亲当年还不象现在这么红火。他从低层政府小职员慢慢做起,刚刚从县里爬到市一级,还属于拼命干活电视里也见不到影子的阶段。人在官场一步都错不得。所以他对武宏也管教极其严格。武宏没有林长安他们这样的背景,从小谨慎惯了,怎么可能狂放的起来。再说,单看这么些年,他也受了不少委屈,笑君当年不想提的事,他作为知情人至今守口如瓶。林长安就觉得凭此一条,武宏便很有可取之处。

      无论如何,当年仗着年轻,李笑君逃过一劫。在那以后笑君就有些变了。

      在马小军等人的眼里,笑君变的消沉。整天关在学校看书,写一些奇怪看不懂的文章。医学院的教学楼马小军还有印象,五六十年代的俄式建筑,当时还算高大气派,到他们那个年代已经渐渐破败了。马小军也在七楼自习室看过书,夏天的时候就象蒸笼一样,汗从脖子胸口一路流到肚脐,钻进松松垮垮的大裤衩。冬天暖气又不足,满屋子人还要穿大衣挤着坐,空气污浊弄的人昏昏欲睡。可是李笑君就坐的住,而且神游物外,自得其乐。

      当时的林长安试图按照一贯的办法去理解支持笑君,他觉得笑君的消沉是一个成长中的男孩对人生的自省。或许显得有些出格,比如把马小军吓坏了的出家事件,但是却并不一定是坏事。

      每个人在不同的时刻都会遇到这样的境况,别人不能体会也不可能真的帮的上忙。就比如林长安自己,人人都羡慕他的出身,又有多少人知道,在他还不大的时候,他的父亲就住在疗养院的时间多于在家。他大哥的小孩比他年纪小不了多少。他高中班主任是二哥的高中同学。很多时候家里只有林妈妈还说的上话。常常也只有他和家里养的那只军犬玩。记得最常玩的一个游戏是指挥军犬从很远的地方助跑,然后跳到院里的一张石桌上蹲下。有一次下雪,狗远远一跃,脚下出溜居然从桌上滑了下来。这让训练有素的军犬大大的伤了自尊心,十分委屈的看着林长安等他的命令再来一次。再一次助跑的时候就放慢了步伐,最后稳稳的蹲下,完美漂亮。一人一狗,玩的不知疲倦。

      这些记忆林长安不曾和别人分享过,以后想必也不会说起。只不过他的内心的确也曾经非常寂寞过,虽然总算走出来了,过程也说不上怎么痛苦。这些经历却让他很能体谅那些在不同境遇中挣扎的人。比如笑君。

      可是事后林长安想起来,也是从那次之后,笑君和他似乎就渐行渐远了。笑君的苦闷也好,快乐也好,对谁都不再展现出来。包括林长安。原先林长安觉得那是成长的一部分,现在他反而不知该怎么去定义了。

      在林长安临毕业的那年春天,李笑君又大病了一场。当时林长安正在一个地点偏远的单位实习,接到武宏几经辗转打来的电话,说笑君在病房里晕倒,检查了才发现是阑尾炎发作已经穿孔了。术后一天,人还没有醒,也没脱险。林长安一听就急了。他呆的地方是国家建设三线时的重点,交通相当不便。没办法,林长安在料峭春寒中徒步跑了将近三个小时跑到到最近的驻军基地,用军线给他爸爸的机要秘书打了电话。后来当地驻军派人开车把他送到省军区,搭乘夜里送文件的飞机回了北京。

      那个夜晚在林长安的记忆里是格外难熬的。他甚至还清晰的记得安静的病房里,点滴在输液管轻轻滴落的声音。可是事实上因为体力透支,林长安在下半夜睡着了。醒来时笑君声音虚弱正在和人说笑,来人是清早就来探望的王越强和许心茵。当时笑君自嘲的说,‘真没治了。我现在就一肚子烂下水。’

      后面的事林长安也有些模糊。他没能等到笑君完全康复就回了实习单位。等到他实习结束笑君却已经走了。在那之后,在那之后。。。林长安锁紧了眉头。

      周宁一直在旁边沉默的听着,这时却不忍心再听下去,在那之后林长安找到了李笑君,于是生离死别。周宁说,‘好了,不用再说了。后面的我都知道了。’

      ‘是么?’林长安的声音有些苦涩。

      ‘恩。在旧金山,你们,一起出了车祸。你受了伤,他,去世了。你是不是找了很久,才找到。。。’

      林长安诧异的打断了他的话,‘你听谁说的?笑君车祸的时候我的确是在旧金山,但是我们还没有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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