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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流年 -4 ...

  •   林长安说,病房一别是我和笑君最后一次见面。后来我到美国出差去旧金山看他,他就在那时出车祸亡故了。

      毕业那年的五月混乱异常。

      林长安风尘仆仆实习归来发现李笑君已经出了国。问马小军等人,这干人四年学制,比他早一年毕业,此时都是工作岗位上的菜鸟,忙碌的很,从笑君出院就再没见过,竟然都不知道。武宏倒是知道,表情却有些尴尬,他去笑君外祖父家打听过,坐了个冷板凳。

      林长安还没来得及采取什么行动,一向对他不怎么约束的母亲找了他。母子俩难得的长谈了一次,林长安这才知道,笑君这次走是笑君家里的意思,而且两家人似乎闹的不太愉快。

      李笑君的外祖父和林长安的父亲早期资历相当,稍微低一点。两人起家分属原中国人民解放军二野和四野,彼此交道不深。后来笑君的外祖父早早的就退了,和□□早期靠边站中期又恢复工作的林爸爸当然不能再相提并论。

      笑君这些年过的磕磕碰碰的,家里早就起了心送他走,终于在他这次阑尾炎病愈之后办成了。其间似乎对林长安颇有些微词,通过两家都认识的人渗透到了林爸林妈这边,弄的两人心头不喜。

      林长安和李笑君来往这么多,时不时的动静还不小,父母对他这个朋友当然不可能不知道。特别是李笑君领导对新疆帮一役之后,林长安找人做了点手脚,帮他和王越强减轻了责任,免于行政处罚。事情不小,办公室和林爸爸报了备。林爸爸戎马一生,手下年轻人哪有一天不生事的,何况这还算是大快人心的好事?林爸爸一笑了之,觉得李笑君有勇有谋印象还不错。后来笑君和人打架受了重伤,把林长安也牵连了进去。林爸爸不得不出面解决。再加上别的小小大大的事,林长安处理的还算妥帖,林家父母嘴上也没说什么。

      这次李笑君生病,虽然说不清和以前受的伤有没有关系,李家人言里言外的意思笑君最后弄成这样,和林长安在一边说是鼓动也好纵容也好撑腰也好,总之逃不了干系。这种说法自然让林家二老不舒服,也连带出原先存下的一点不满。林妈妈委婉着说,‘如今你们也大了,你眼看着就要工作,笑君也出了国深造。自然是该先紧着立业成家。别的先放一放也好。’

      林长安听了倒不以为意,觉得笑君家里对他的苛责无非就是一种无奈的迁怒,可以理解,也算人之常情,就象马小军在笑君病危的时候把恐惧和怒气都发泄到武宏头上一样。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笑君,为什么他会这样无声无息的就彻底消失了。

      实习单位,家里的收发室,学校宿舍,院系办公室,所有朋友,这些可能的渠道林长安都仔细询问过,笑君没有留下哪怕只字片语给他。为什么?林长安担心的同时隐约有些怒气,他终于违背了父母的意思找去了干休所的将军楼。

      工作人员把他引到书房,老将军正在写毛笔字,听到他来,头也没抬。林长安立定在那里看着,金钩银划两行大字‘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林长安无功而返。看来这就是老人们的意思,让他们都暂且放下,直到有一天再见,‘惜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可是即便是惜别,又何必决绝如此?难道大家真的都认为这些年他大错特错,害了笑君?难道,这也是笑君的意思,先放一放?林长安想不透也有些不愿再想。这次不比小时候,如果不是笑君自己愿意,以他的性情,绝不可能任人左右。

      ‘十年曾一别,征路此相逢。马首向何处?夕阳千万峰。’林长安闷闷不乐,也写了幅字,写完了无人可送,卷好收了起来。他和笑君上次匆匆一别就是十年,这次不知道又要多久。林长安收束心思开始为自己的事做准备,他和一家对口的法国公司签了约,对方要的急,他正好也想早些走,就开始办理提前毕业,行程定在两周以后。

      这时来了个不速之客。

      许心茵瘦的脱了形,手里攥着张化验单几乎能捏出水来,嘴唇哆嗦着,‘安哥,怎么办?我哪里都找不到他。’林长安无奈再闯将军楼,居然连门都没能进,接待的人一脸歉意,说是因为笑君母亲身体不好,老首长陪着外出疗养去了,地点不便透露给外人。

      林长安在出国前夕娶了许心茵。

      周宁没有说什么,可是目光分明表示着不解。林长安淡淡一笑,没有太多解释。那时的情形,局中的局外的,或许根本就没人能完全弄明白。大家都受了冲击,做了迅速、可能也是鲁莽甚至潦草的决定。

      当时的林长安纵然对笑君再怎么不满,却仍不可能忍心看着他的小孩流离失所甚至没有机会得见天日。也许,在他潜意识里,有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是一种报复,报复笑君的决然离去,好,既然你欠我的,我就索性让你欠的更多。彼时的想法随着时间的流逝,连林长安自己也无法再追溯清楚。

      事实就是,简单的登记,然后他出国,几个月后希安寄来许心茵办理离婚的委托书,上面已经签了字。

      ‘那,那个孩子呢?’周宁忍不住问。

      ‘我也不知道。后来托人去她家打听过,没有听说小孩的事。也许,也许是出了意外。’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林长安看的出周宁心里在猜的那个答案。不过依周宁的个性大抵是不喜言人之恶的,所以也就不会说出来。林长安自己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疑虑,只是推敲过后总觉不大可能。如果是别人,或许难说,那人却是笑君。他能一走许多年,忽然冒充家政公司的人出现在林长安面前,也能在大病初愈之后一声不吭的走开。对他什么是‘不可能’?不能打的人,他打过;不能说的话,他说过;不能做的事,他做过。这次或许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他自己也没想到后果,就走了?

      至于许心茵,林长安不觉得她有说谎的必要。许心茵比他们低一届,是跟着王越强进的他们的圈子,有时会一起玩。林长安之前和她算不上熟悉,笑君和她倒看着很有共同语言。比如最后一年,笑君安分以后写过一出话剧,在学校纪念12。9活动中演出。讲的是抗战时期一对表兄妹先后投身革命,却因为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而错失了彼此感情的故事。小儿女情怀加上大时代背景,笑君把握的恰到好处。他自己做了导演,却看不上医学院的那些书呆女生,女主角特邀许心茵出演。许心茵也很有灵气,帮着改动了些台词和场景设计,把男女主角的心里活动展现的更加细腻。他们成功的理所当然。那之后笑君和心茵就走的很近。笑君生病心茵和王越强守了一天,林长安从外地赶回来换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早两人就又来了。这也算是有心。

      另外他们筹办婚礼,心茵家里到最后也没有人来。林长安这才听她说了一点家里的事。离异的父母,自闭的弟弟。同样有才华而惺惺相惜,同样身世凄凉而同病相怜?林长安当时不忍细问究竟,后来却又没有必要了。

      许心茵大四临毕业,已经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她提过想和林长安一起去法国。林长安担心初到异国,一切都是未定之数,对于许心茵的身体没有好处,就提出来让她先住在平安里家里,吃饭什么的有保姆照顾。而且他的父母并不常住那里,不存在相处的压力。许心茵却不愿意,林家就给他们在心茵学校附近另置新居。当时通讯还不象现在这样发达,他们只是偶尔通通电话。几个月后,林长安在法国工作生活渐渐稳定,开始考虑过一段时间等心茵生产后,把母子都接过来。他甚至还专门到百货公司去看过一次小婴儿用的小床小被褥小衣服之类的。想着不多久就会有个象笑君的小家伙出现,心情倒很有几分期待。许心茵却忽然寄了离婚协议过来,自己失踪了。希安让人到学校打听了一下,只听说她从研究生院退了学。事后林长安又托别人到心茵家里看了看,没找到人,也没有坏消息。

      世界总是很小的,过了些时候,有人在旧金山见到了李笑君。有人见到许心茵也在美国。林长安无心细问。

      又过了些时候。

      林长安到美国出差,去了几个地方。遇到些事,遇到些人。临走的时候忽然觉得机会难得,为什么不能去拜访一下故人呢?

      可是,谁都不曾料到他和笑君之间竟然是‘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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