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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十六章 ...

  •   赵燕如并不宽裕,他没有自己的下处,一直住在锦和班总寓里,他一个红小生,本不至于如此,只是他为人慷慨大方,有求必应,经常钱从左手进来就从右手出去了,人缘是极好的,但自己的日子就难过了。
      也许刘长庆就是看上了他这份豁达和戏上的天分,不嫌弃他窘迫,愿意招他为婿,后路都给他考虑好了,再过几年年纪大了不好唱,就在班子里做教曲师傅。刘长庆就这一个女儿,搞不好,未来连班主的位置也要传给这个女婿的。
      这样的好事情,当然没有往门外推的道理。
      要成家了,还窝在戏班总寓里不成样子,赵燕如没有积蓄,想置办房产也是有心无力。
      于是平日和他相好的同行们就商量着凑个分子,送他一注厚厚的礼金,解解他的困境,萧玉檀拿了大头,给他选了一处好院子。

      萧玉檀叫了春儿来,仔细把堂子里帐理了一遍,虽然给宋文仙还债的时候花费不小,但如今也缓过来了,这笔钱挤一挤还是拿得出来的。
      春儿忍不住说:“爷,樱桃斜街那处院子,价钱也谈好了,只是卖家要得狠,不便宜呢。”
      “不妨事,”萧玉檀挥挥手,才算过帐,底气还是很足的,“地方好,贵些也值得。”
      春儿迟疑着,有些舍不得,“爷,送这么大的礼……划得来么?”
      “不是什么都可以拿钱来算的,”萧玉檀靠在榻上,回忆起往事来,嘴角带着笑,“从我入行,他就一直指导我,没有藏私,尤其在师父去后。要没有他,我未必有今天,人要知恩图报的。”
      春儿笑道:“如今堂子里的花销可比从前老当家在时只多不少呢。”
      萧玉檀一怔,随即释然道:“总之我的钱都去了该去的地方,花得值。”
      “爷,您不是怨春儿抠门吧?”春儿忐忑的,偷看萧玉檀的脸色。
      “怕什么,你要不抠,我还不敢让你管帐呢,换个大手大脚的来,我的家底不都给掏空了。”萧玉檀端详了一阵春儿,他比玉檀大两三岁,如今也是个俊俏儿郎了。“春儿,你原姓什么?”
      “原是姓宋。”
      “你如今也大了,给你改回原姓吧,”萧玉檀说,“我知道你看上了红香,你安心办事,过两年我就把她配给你。”
      春儿的脸红了,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萧玉檀一笑,也不去逗他了。

      赵燕如见了房契,本来不肯收,奈何萧玉檀坚持,只好接了,自嘲:“人人都知道我穷。”
      萧玉檀宽慰他,“以后有了贤内助给你打理,就能攒下钱来了。”
      赵燕如苦笑,“承你吉言,以后我有了钱,一定还你们。”
      “这点钱值得什么。那你以前教了我那么多,又要叫我怎么还法?”
      赵燕如哑口无言,只好笑着说:“玉檀,如今你这张嘴啊,真是厉害了,我倒宁愿你像以前,老老实实的还比较可爱。”
      萧玉檀勉强一笑,“以前小,不懂事,但是不能总是小吧。”
      “说得好象你多老似的,”赵燕如深深的看他,“你今年也才十六岁。”
      “就快十七了,”萧玉檀轻轻的说,“在平常人家是不老,可是对于我们这样的人,也就已经是半生了。”

      老的不是身,是心。
      一幕幕戏的演,一会是这个角色,一会是那个角色,好象是替戏中的人也活了一遍,而且还不是全本,都是折子戏,挑着最辉煌的走了一遭,一出戏就像一辈子,怎么能不苍老呢。

      赵燕如的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
      刘长庆是京城梨园的老资格了,谁都要卖他几分面子,就都来贺,公送了一场会戏,集合了各班的红角,排场十足。
      从头到尾刘长庆笑得嘴一直没合拢过,像是看到了前半辈子的辉煌,和后半辈子的希望。
      即使在聚集了几乎全京城的红角里面,萧玉檀也是耀眼的,在众多前辈面前也没有怯场,拿出了全副本事,如愿的得了满堂喝彩。
      过了这场会戏,他的名声又上了一层。
      也叫众人看看,他萧玉檀有今天的名声,不是靠傍贵人,是靠真本事的。

      中秋前后,正是戏班子忙碌的时候。去年的这个时候还要为萧玉檀夺榜操心,可今年,无需去刻意操持些什么,在这京城里几乎已经没有了他的对手。
      在别人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这里只是平常。
      本以为能过一段平顺的日子,谁知老天却不肯让他称心。

      不久后的一天,萧玉檀伴着手锣挑帘出场的时候,听到座池子里十分嘈杂,无数的切切私语多起来,变成不绝于耳的嗡嗡声笼罩在戏园子里。
      萧玉檀本以为又在说他什么,刚皱眉,却发现座中的视线并没有集中在他身上,而是集中到一间官座上。
      他很是诧异。
      不是他自夸,自从初次出台开始,只要他一出场,必定是万众注目,还没有被人这样忽视过,到底那座中是什么人,竟然比他的表演还要吸引人?
      好奇心一起,觑了个空子不动声色的偷眼向官座上看去。
      一看之下,他倒是吓了一跳。
      座中竟然坐了个金发碧眼的洋人!

      萧玉檀正偷看,突然发现那洋人一双猫儿般的碧眼直直的朝他望来,不提防竟和他对个正着。他只觉得那碧绿的眼睛幽幽深深的,犹如深潭般,竟像是可以将人吸进去的,顿时心里突突的跳,慌不迭避开眼睛去,慌得差点连唱词都忘了,幸亏是唱熟的,到了嘴边自然就溜了出来,没有出丑。
      他一边唱,感觉到那洋人的视线一直锁在自己身上,觉得浑身不自在。
      京城里有洋人,但是从来没到戏园子里来过。
      萧玉檀虽然听说过,可还是头一次看见,虽然之前听绵怿说起,但一直没当回事,没想到这就被他撞上了。
      看那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就与中国人迥然不同,倒和传说中的鬼怪差不多,更兼听说洋人在南边开战,杀人无算,十分凶恶。
      想着,心里就更怯了。
      萧玉檀唱着,刻意侧过身去,避开那让他忐忑不安的视线。
      唱到妙处,那间官座上竟也传来一声怪腔怪调的“好——”,夹杂在满堂的彩声中,十分突兀。
      满场惊愕,齐齐看去,却见是那洋鬼子正拼命的鼓掌,大声叫好,不禁都笑个掩口葫芦。
      萧玉檀也十分好笑,忍不住莞尔,忙用扇子遮住了。
      嫣然一笑,更是让人觉得丰采夺目,那洋人看得呆住了,张大了嘴巴,竟然忘记合上。
      看在萧玉檀眼里,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一笑,倒把他先前对洋人的恐惧减了许多,举止神情也自然起来,全心投入到戏中。
      完了戏下来,他还当笑话和静言说了稀奇,然后就又抛到一边去了。
      当晚一位南方来的富商叫了条子,这人不是生客,常往京里来往做生意的,玉檀算是相熟,便应了,换了衣服上车往饭庄去。
      到了地方,伙计认得是红相公,热情的领他到包间。
      萧玉檀在门口就听到里面丝竹声声十分热闹,一进门,竟猛的看到白天看到的那个洋人坐在首座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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