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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一章 渡口(五) ...

  •   裴远骋道,“这话不错。”说完他低下头喝酒,同时略抬着眼睛玩味的看着杨佑安,眸子好像宝石晶莹剔透,又似大海乌黑深邃,含着笑,雍容华贵。杨佑安微微一笑,左面颊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端起酒杯,点下头一饮而尽。

      “杨姑娘,既然你同令兄都没有明确的路线,那么便跟我一起你看可好?”裴远骋缓缓道,“我此行也要去北方,到长安,在西行,出关,漫漫黄沙,不远万里,杨姑娘可有兴趣?”

      杨佑安笑着摇头道,“不成,我们最多只有半年时间,就要回家,不然当真惹恼了爹娘,我和二哥就惨了。”

      裴远骋并不因为被拒绝而着恼,扬声道,“扬兄弟,一起来说说话可好?那边风大,当心受了风寒。”

      杨佑平琴声一停,双手按住琴,转头微笑道,“多谢远骋兄好意,这点还不碍事的。”说罢,站起身来,走到二人身边,皱眉道,“酒乃伤身之物,还是少喝为妙。”

      杨佑安笑道,“行啦,二哥,就你最会养生。”

      杨佑平不以为忤,看了看佑安,道,“你又在想什么,看你的鬼样子。”

      杨佑安吐了吐舌头,道,“还是二哥最了解我,比爹娘都了解我。”

      “那是,”杨佑平斜她一眼,道,“交待吧。”

      杨佑安微微一笑,道,“我在想刚才在客栈,那几个大叔和大哥们讲的故事,裴大哥,二哥,你说我们……”

      “老爷,”那个满头银发的老管家突然悄没声息的站在了舱口,静静的道,“有麻烦了。”

      裴远骋略抬下眼镜,淡淡道,“怎么?”

      老者道,“有贼船。”

      裴远骋皱眉道,“躲不开吗?”

      老者肯定道,“躲不过,他们至少五艘船,一字排开。”

      裴远骋依旧不动声色,道,“既然客人如此不请自来,我们也只能迎上去看看了。”说完,转头苦笑着道,“杨兄弟、杨姑娘,对不住二位,我将你们带到船上,不想却遇见这样的事情,裴某实在愧疚。”

      杨佑平道,“裴大哥热情好客,我们感激不尽,如今遇见问题,正是效力的时刻。”他一贯的慢条斯理,波澜不惊,裴远骋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直到哈哈大笑,道,“看不出杨兄弟看起来文弱,竟然这般豪爽,你这个朋友,裴某交定了!”

      杨佑平一揖到底,道,“多谢多谢。”说完,他便回到琴边,又若无其事的弹起琴来。

      杨佑安站起身,系了系黑色的小斗蓬,嫣然道,“裴大哥,我们出去看看客人吧。”

      月色皎洁,远远的,影影绰绰五条船正在缓慢匀速的靠近,体积相同,看不出船上的人,正常来说,出动这么多船,定然人数不少。而裴远骋这边,杨佑安左右环视一圈,抿嘴一笑,除了他们三个人,那银发老者一看便知内功深厚,而冷面的男子亦不在话下,即便是船工,都不像常人,对方虽然五条船,若没有格外扎手的,应该不成问题,二哥心细如尘,这些个想必更是早早就看在眼里。

      裴远骋站在甲板上,眯着眼睛眺望,下巴抬的高高的,青色的下巴上零星的胡子茬,除了颜色不同,好像没有融化的雪,魁梧高大,令人望而生畏。

      “杨姑娘,”裴远骋缓缓转过头,含笑道,“我们猜一猜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

      杨佑安仰头望着夜空道,“我希望是石明义,刚才听了那么多关于他的故事,我心里痒痒的,就盼能够一睹真人风采,有机会在敬他一杯,多好。”

      裴远骋一怔,道,“杨姑娘,你难道就不怕吗?石明义武功高深莫测,实力雄厚,若他来劫持我们,我们在这水上可是全无反抗能力。”

      杨佑安笑道,“他肯千里追凶,私自放粮,救民于水火,可见其风范,堂堂正正,观人做事,一两件足矣,我不信他是坏人。”

      裴远骋道,“杨姑娘,你眼里有坏人吗?皇上好,水贼好,商人好,客栈里面的大家都好。”

      杨佑安笑着没答话,遥望面前的船,而后回头道,“二哥,人真不少,你别弹啦,出来看看,当心你妹妹被人抓走,回家你皮都得被扒掉。”杨佑平附下身子,一曲十面埋伏如珠落玉盘,惊风密雨,毫不理会杨佑安。直到自己一曲渐歇,贼船近身,杨佑平才长出一口气,低低道,“没有你,我就是一根独苗,宝贝的很,怎么还会掉一层皮,到是你自己小心吧。”杨佑安皱了下鼻子,闷声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这么恶毒,神仙一辈子都不见你。”二人说话之际,那五艘船已经以包围之势将裴远骋的船夹在了中间,不得进退。

      裴远骋朗声道,“朋友们,敢问连夜拜会裴某,有何要事?”

      船头对船头的那艘贼船只见帘子一挑,走出了两个人,纵身一跃,也已经到了甲板之上。看起来都是二三十岁,一高一矮,长发散乱,面带血污,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样子。其中略高一人声音嘶哑道,“阁下便是裴远骋裴先生吗?”

      裴远骋道,“正是在下。”

      那两人对望一眼,声音嘶哑的又道,“大雪未停,敢问阁下为何夜间行船,就不怕遇见危险吗?”

      裴远骋淡淡道,“除了二位的船不让我们动弹,我们还真没有遇见危险。”话里软中带硬。那人微微一愣,道,“不错,远远就听的裴先生船上有琴声传来,近了更闻到酒香浓烈,雪夜渡江,如此雅致与胆识,大商人中不作第二人选。”

      裴远骋微微一笑,道,“过奖过奖。”之后便不言语,静静看着那两个人。

      那两人对视一眼,道,“裴先生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裴远骋背着手,仰望满天星斗,缓缓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裴某素来好客,也算薄有微名,不管二位是何身份,只要自认是朋友,裴某这里有饮不尽好酒,若不是……”他缓缓低下头,看不见眼睛,只看见嘴角一勾,隐含笑意,道,“便是咱们双方的遗憾了。”

      似是被其所言震住,那男子半晌才咳一声道,“裴先生武功卓绝的名声不亚于好客,我们兄弟也是知道的,只是此乃江面,并非陆上,如果我们说,现在您这艘船下,已经埋伏了我们数十个兄弟,只等一声令下,即刻凿沉,您信还是不信?”

      裴远骋转头问道,“杨姑娘,你可害怕?”

      杨佑安点点头道,“害怕。”

      杨佑平远远叹口气道,“远骋兄,给你添麻烦了。”

      裴远骋哈哈大笑,道,“说笑了,杨姑娘率直,实在是有趣的紧,”他又望着那两个人,目光炯炯,道,“二位凿沉了我的船,可是要我不得不跟你们走?”

      那两人又互相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一直未说话的略矮之人沉声道,“裴先生,实不相瞒,我们乃是石盟主的手下。”

      杨佑安脱口而出道,“石明义?!”

      裴远骋似不动声色,但是眼中寒光出卖了他,厉声道,“这船,不是他的。”

      那二人突然一掀袍子,同时直直跪倒在地,道,“裴先生,我们不敢开自家的船出来,这几艘船虽然不及自家的好用,可不至于被很多人惦记。”

      杨佑安惊愕的望着裴远骋,这个一直面带笑容和蔼阔绰的大商人,此刻看来冷酷刚硬,咄咄逼人道,“什么人敢惦记他的船?”

      略矮一点的人道,“官府。”而后继续解释道,“裴先生,我们知道您由南往北来,可手下的弟兄们却找不到您,只能出此下策,您看着大雪下了几天,我们……我们便在这江上苦守了您几天。”

      裴远骋一怔道,“太冒险了。”

      矮个子道,“形势所迫,只能如此。裴先生,高个的是我弟弟韩风,我是韩云,正中那艘船上有个人想来拜见您,却动弹不得,所以才由我俩前来。”

      裴远骋问道,“是谁?”

      韩云道,“我们的二当家,赵明雷。”

      裴远骋双手微微一抬,并未碰到韩氏兄弟,其二人只觉一股大力,稳稳的扶起了身子,相顾骇然。

      裴远骋道,“长话短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韩云道,“半月前,官府又有一次围剿,人手实在不少,扎手的也多,不过石盟主根本不在乎,派人细细观察了官军部署,然后调配好人马,准备逐个击破,突围而出,要说是跟以往没什么不同,偏偏二嫂那时候临盆,二当家慌了,让我们先走,他等孩子生下来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追赶我们,石盟主看一众兄弟们都在等候,就先带着所有人突围脱困,我们安全之后,却还是没看见二当家的出来,石盟主不放心,跟我们兄弟俩知会一声后就一个人偷偷返回大寨,我们兄弟当时极力劝阻石盟主不可轻举妄动,怕官军会有埋伏,可是石盟主哈哈大笑,对我们兄弟说,莫说是官军埋伏,就算是天罗地网他也得走上一遭,一定要带回二当家一家。”说到此处,韩云一抹眼睛,叹息道,“原来二嫂才诞下孩儿当日就被官军乱刀杀死,二当家急红了眼,抱着儿子连杀数名高手,可惜……究竟寡不敌众,又眼瞅着才出生儿子被……”韩云哽咽道,“石盟主潜入官军,千万人中救出二当家,他自己却被……却被擒,二当家这些天一直昏迷,不断呕血,难得清醒就开始不停道,他自己该死,老婆惨死,儿子惨死,石盟主又因为他……我们劝了数日他才稍稍振奋,发誓一定要救出石盟主,我们打听到,石盟主身份贵重,地方官吏想邀功,不想立时斩首,派出军队要押送至长安,再行处决,这是给了我们机会劫囚,可是……可是我们无能,二当家又浑身是伤不能亲自上阵,竟然劫了三次都无功而返,还折了不少弟兄。”

      裴远骋道,“所以你们来找我,让我去劫囚,对不对?”

      韩云低声道,“不错!”

      裴远骋让人捉摸不透的一笑,道,“让赵明雷出来见我。”

      韩云愕然道,“裴先生,二当家他……”

      韩风一扯哥哥,抢道,“是,裴先生。”随后对其兄道,“哥,贵如裴先生,如果连二当家都不见上一面就答应了咱们,不是太可笑了吗。”

      韩云道,“不错,裴先生,我们这就去把二当家抱出来。”说完,二人一跃就回到了自己的船上。夜风渐大,衣衫涨鼓,杨佑安拉紧衣服,低声道,“裴大哥……”

      裴远骋道,“杨姑娘,又要对你们兄妹说抱歉,接二连三给你们惹上麻烦,我都愧疚不已,想想还想邀请你们一起北上,都是愚兄的错。”

      杨佑安嫣然道,“裴大哥你误会了,我是说,原来你是认识石明义的,却不肯对我说。”

      裴远骋笑道,“我当然认识他,咱们意气相投,我就对你直说了,石明义乃我义兄。”

      杨佑安深呼吸,双目闪闪发光,低声道,“难怪你那么有把握,这江上除了老天爷,是没有人敢拦你的。”

      裴远骋点点头道,“不错,裴某能够纵横四海,靠着水运行商,我这义兄暗中诸多相助,功不可没。”

      杨佑安叹道,“裴大哥一定是要去劫囚了——那为何又一定要见那位赵明雷赵先生,他此刻心中悲苦,当非常人想象的出的。”

      裴远骋道,“裴某要见赵明雷有两个原因,其一,乃是因为不是赵明雷亲口对我说的话,我不能全信;其二,杨姑娘,纵然他悲苦,可男子汉大丈夫既生在世,总就要承受,天只要没有塌下来,就得走下去,义兄乃是替他被擒,就算是爬的滚的,他也得出来。”

      杨佑安一呆,道,“裴大哥说得对,是佑安小气了。”

      “不怪你,”裴远骋微笑道,“女儿家,总是格外心软。”说罢,他又道,“我义兄同我结拜,曾经天下只有义兄、我、赵明雷三个人知道,义兄结拜当日曾道,若有事,只可信赵明雷或他本人,若两个人都见不到,我也就不用找了,随便料理了他们俩的,就算我找上门去,也是自寻死路了。”

      杨佑安低低道,“可是你今天告诉了我和二哥。”裴远骋眺望远方,东方渐白的时刻,却不见光亮,反而是越来越暗,大雪恐怕又要来了,半晌道,“不错,种种因缘,不是人可以说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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