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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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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忽而起风,扬卷漫天沙尘。
沙城城楼上。
暗角处,潜伏着一名软甲皮衣的蒙面人。他双目炯烁,直直眺望着城外不远处的那方沙地--一面巨幅的金色九龙旗,透着威慑和傲慢,迎风招展;方圆几里的地头上,安扎着天子军队的藏青色帐篷,密密麻麻地将沙城围得个水泄不通;军营上空,弥漫起淡淡炊烟,遥遥可闻一片人声鼎沸。
一只灰白的秃鹫滑翔而落,身形极为小巧,轻稳地停他肩头,低鸣几声,小脑袋亲昵的在他面侧,蹭来蹭去。他微微叹了口气,爱怜的抚着秃鹫项背,随手扯下面罩--赫然是翼将军。
"找到他了吗?"边下城楼,翼将军边轻声对着它询问。
象是在回应他的话,秃鹫嘶哑地唤了声,扑翅而下,连连用微勾的喙背敲打他的手。摊开手掌,秃鹫忽一引颈,随即垂首,喉咙中发出"咕噜咕噜"闷声,似有物卡在咽喉;有些痛苦的甩甩小脑袋,它猛地使劲一点头,一枚小小的腊丸吐在他手心。
翼将军心疼的摸了摸它的颈喉;迫不及待的捏碎腊丸--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露了出来:
“不日归城”
看到这行云流水的四个字,他如卸重负的吁了口气,焦虑的脸色顿时缓和不少。
回想起月前,一夜间天子的五万大军大举逼近,恰逢城主闭关百日,连一直如同影子般不离城主书房的夜间公子攸勒,又突然出了城;沙城毫无防备,便被困如瓮。当时城中陷入一片恐慌,人人自危而乱,翼将军这位临时代城主一时间没了主意,肠子都愁青了,只得派出驯养的秃鹫追找攸勒。山穷水尽之际,收到了藏匿于秃鹫腹壁下攸勒的来信,信中所言,令自己茅塞顿开。随即,加固城门,将守军全部辙回皇宫,又召集全城百姓,引入宫内,便于安抚与管理;收缴了全城的米粮,每日统一发配供给,大大节约了口粮、缩减了开销,以便为长期抗战作好充足准备……如今虽被困月余,城中倒是人心渐稳,平静无澜,事事保持着有条不紊。
攸勒在信中早已料算:兵临城下之时,只要城中闭门不动,军队必不会贸然进攻,而仅以困城消耗。
念及至此,翼将军不知不觉已疾步进了皇宫。一路上,点头回应着侍婢和官兵们请安声,他飞快绕经三重宏大的宫殿--那里安置着全城百姓,嘈杂而脏乱;又穿过几道廊汀,直径来到一处后殿。
这后殿有些荒废,比起前三重宫殿,好似砂砾之于珍珠,显得极尽简陋。殿堂的中央立着一根高大的白玉石柱,方方正正,四面皆有阴文篆刻的浮雕:东面瀚海,北面苍山,南面流云,西面繁星。翼将军迈步石柱背后--西面向背;目光由下而上,迅速扫视了一遍繁星图;瞳孔徒然一缩,盯在了一颗位于柱顶的星上。
那是一颗阳文篆刻的星--轩辕(轩辕十四,狮子座中的一颗,又称王者之星),隐于图中并不突出,若非有意细寻,断然不易发现。
仰首看了看那颗轩辕星,翼将军猝感一种高处不甚寒的落寞,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抓起肩头的秃鹫,拍了一下,秃鹫募地飞起,很熟练的用喙尖对着轩辕星,猛啄下去。
轩辕星凹入石中,弹指间,石柱开始无声下沉;少顷,石柱已然没入地底,露出平整的柱顶,与地面相平如砌,停滞不动。翼将军踏上柱顶方石,脚底倏地一震,石板迅速下降,顿觉身形坠落,目入黑暗。
一间密室。
徒有门框。门内右首边燃着一盏油灯,火光如豆,使得室内依旧昏暗,模糊不清。
翼将军举步进入,平视四周;尽管目浸浑浊,可几丈开外,那个白衣盛雪的背影,还是一样清晰明朗。
“城主,公子不日将返,尽可赶得上恭迎您半月后的出关。”在君曦身后,翼将军单膝叩首,毕恭毕敬。虽明知得不到任何回应,他却依然如故,每日前来行礼问候,呈报城中巨细。
“呵,真是天生奴媚。他入定百日,六觉全封,你这般折腾,指望他能做什么不成?”一个嘶哑而干涩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肩头上的秃鹫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扰,猛力地扑腾着翅膀,对着那个角落 “呱呱”低唤;翼将军却丝毫不觉惊愕,从容站起身,回首朝出声的地方望了一眼--隐隐约约有张脸正看着他。
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他缓缓挪向那个角落;那张脸正仰面迎视着他--有些苍白却坚韧的容颜,秀美倔强,神情平淡,不见一丝喜怒。
她依靠着墙角,从头到脚,除了那张脸外,完全被裹进了黑衣里;几缕海蓝的发,自头巾中散露出来,凌乱的覆在眼角--目光疲惫而空洞,似在看着他又似什么都没看。
“在下深知头领受了不少苦,心下恼怒异常。”翼将军有些惋惜的看着她,“只怪在下法术浅薄,不能帮您脱困。”
鼻息“哼”了一声,漫珈自嘲一笑,“又怎敢奢望将军出手?只盼着君曦出关,我这苦也算熬到头了。”言下隐语:等着君曦来处决。
“城主为人仁厚,只要头领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定不会为难您。”
犀利的睃了他一眼,漫珈冷面冰霜,“将军怎么又想当说客了?虽说我很感激你这一个月来端茶送水的照料,却并不觉得应该听命于你。”恶狠狠地瞪着他,“在见到攸勒之前,别指望我能说什么。”此话一出,自己竟怔住了,蹙眉暗忖:没想到自己内心里,对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仇家”如此信任。
“头领这话是误会在下了。”翼将军摇头苦笑,“适才言语有失,敬请头领海涵,全当在下什么都没说。”蓦地抬头,思绪起伏,“虽不清楚头领与公子有何渊源,可在下和头领一样,巴望着公子能早日回城。”
漫珈莫不做声,移目安静的平视着君曦--这一个月来,她几乎每天都这样看着那石像般凝固的人,确切地说,看着那件裹着君曦的雪裘--灿白静谧,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