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七章 ...

  •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穴。”

      听闻诗云朗朗,仿佛近在身畔,两人皆震惊。
      一个郁蓝的身影,丈外飘落,悄无声息。弹指间,血饮脱手掷出,一道红光直刺来人;漫珈飞扑上去,挥刀如风;环发出低吼,前足一纵,欲势进攻。
      光闪火石,来人徒然升起一道屏障,借力打力,刀剑被震得瓮响。
      “夜辰!死人了!”
      夜辰一楞,看来是熟人,挥手招回血饮;漫珈闻言,反手把刀,停止了进攻,注目来人。
      笑谑未敛,攸勒拂拂衣襟,清逸不凡的提足过来,“方才还真热闹,又是刀又是剑,外加一只踏云豹,着实吃不消。”说得轻巧,怎的看也不像吃不消的那种。
      才瞟一眼,漫珈面颊微红:这男人怎生得如此俊美?见他调侃,心下有些不服气,但忌讳他是夜辰的朋友,而且适才一交锋,思量着没多大胜算,当即默缄不语,冰冷着脸。
      “瞧着你也是读书人,怎的不明白‘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理?”夜辰有些恼怒。
      “我无心窥探私密,”攸勒斜了一眼环,“只是在窗外看见这豹,好奇跟来。”言下之意:从头到尾已经看过了,听完了。
      “你......”漫珈见不得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二话不说,雷霆怒斩“伺候”上了。
      刀破风声,赫赫作响。漫珈动如脱兔,左右切削,并不攻击死位,她只是要他出丑。可无论如何沾身而上,硬是碰不到他的衣角。一轮猛攻后,漫珈略顿,瞥了夜辰一眼,见他冷眼旁观,怒火中烧,又扑了上去,直捣咽喉;环见主人进攻,毛发竖起,伏首翘臀,机警待命。
      淡然一笑,攸勒双手交叉,胸前虚合,周身腾起紫气,凝结一圈幕幛。他眼看怒斩贴身砍来,嘴上没闲着,“头领,与术士近身作战,体力上比较吃亏;但若能静心观察,破解防御,只需一击,便可毙其性命。”漫珈闻言,略有分心;攸勒乘机身形一缩,待她再砍,眼前的攸勒已幻化万千,难辨真伪。
      这一幻化,夜辰眼都没眨,却全然不见如何变的,瞠目结舌的僵在那里;漫珈更是一懵,随即发疯似的一气狂砍,眼睛因愤怒而通红。
      “我并没说我是术士。”每个攸勒都在悠然笑侃,声音重重叠叠,“兵不厌诈!”
      蓦地光影射出,夜辰对着北方位第七个攸勒刺了一剑,人影一晃,消散。他不由地眉头紧皱:分明刚刚听出的第一个声音发自这里!
      突觉背后有物,夜辰惯性的反手一刺,落了个空。转面,却见攸勒顿足几丈开外,气爽神清的抚着环脊--环乖巧如猫,神情恬静怡然,似颇感享受。
      这家伙竟通晓驭兽之术!
      震憾之余,夜辰静心思忖:"他既在环身边,那么……"左顾右盼,"眼前这些美伦美奂、音形俱备的`攸勒'们,无一例外,全是幻化了!"
      心悸不止,当即默念清心咒,夜辰以血饮破漫珈的护身界,猛地拦腰一勾,将她抱起,跳出幻影圈;漫珈脚尖点地,心神初定,但见环与攸勒亲昵,面上又是愤怒又是惊愕。
      “攸勒,你自持幻术无双,也不必这般卖弄。”这人实在可恶至极!
      置若罔闻,攸勒长身而起,肃然冷峻的盯着漫珈,“头领应戒浮躁,要知这功夫再高,不能平心静气的运用,也是枉然。”略作停顿,“如同攻城作战,讲的是头脑,光靠逞匹夫之能,有勇无谋,是必丢了性命。”
      夜辰听攸勒这话奇怪得紧,感觉话中有话,似有意给她点教训;欲行再问,侧目但见漫珈脸色阴枭,眼光锋利的直视攸勒。
      “你是何人?”
      “沙城人。"攸勒挑眉,答非所问。
      "哦?沙城人?"手指不由地一紧,漫珈似笑非笑,"方才闻你之言,似有所指?"她已然听得弦外有音。
      "果然听出端倪了!”广袖负后,攸勒微微颔首,"头领真不懂我在说什么?"唇边隐有讥讽之色。
      漫珈一脸诧异。
      攸勒轻缓踱步,“那,容我先卖卖关子,说点趣事。”慢条斯理,“沙城乃出入中枢,南来北往的商旅经年不绝。所谓商者,牟利营生,宁可破财挡灾,绝不招惹生事;所谓旅者,居无定所,流浪颠沛,惟恐卷入是非而不得远行。这两种人固然深知何为禁忌,避之不及。然,有趣的是,近来这些人竟有意犯忌,屡屡夜潜皇宫--真不知这宫中有何值得一窥的?"倏地斜乜漫珈,冷眼若刃,嘴角却扬笑,"头领见多识广,可识得其中玄机?"
      此话问得婉转,漫珈如遭棒喝,面上平静,抿嘴一线,一副懵懂不清的神情;内心却甚为震惊:他如此肯定的探问我,难道已知夜探沙城皇宫者是我的人?可他是如何得到风声的?入城之前,为避免蓝发惹眼,我早已下令,命男女皆剃光蓝发,以假发遮覆,这一点绝不会有纰漏,且他们个个忠诚不二,视死如归,想套他们口风,无疑撬不出半个字来。念及至此,稍许宽心。
      见二人僵持不下,各怀心思,夜辰深知有异,默缄一旁,静观其变。

      "恕我直言,"漫珈淡然一笑,"公子讲的趣事并不有趣。"目光犀利的落在攸勒身上,仿佛要洞穿他。
      "哦?无趣吗?"蹙眉不展,攸勒面带失望,"那我得想件令头领感兴趣的事。"
      沉思片刻,"且听这事如何,"紫目炯炯,攸勒募地温煦若阳,"君曦自上个月闭关,百日不出。"
      整个人顿滞,漫珈心头凛然,脸色极为复杂,瞬息万变,最终平静如水,冷漠得无半分表情。
      再愚笨的人,听攸勒这么一再提及沙城中的事,也猜得出漫珈与沙城间有着丝缕牵扯。夜辰清眼睨扫着两人,始终一言不发。
      "公子究竟想说什么?"身姿绰然,漫珈孤傲森冷,"你究竟是什么人?"
      "头领真是健忘,适才已说过,我乃沙城人。"攸勒拂风而立,显得儒雅淡定,"我想说的业已言毕,现下正候着头领开口,洗耳恭听。"
      漫珈眼里隐有怒意,突地凌厉一啸,惊得林间鸟兽四散,一时间,魅影重重,似暗夜撕裂般阴森,气氛顿时莫名的压抑,连受制于攸勒的环都埋首前足,悚然不动。
      "公子灵牙俐齿,才智过人;如此一来,我也毋须对着聪明人,兀自聪明的兜圈子。"手中的"雷霆怒斩"灿白流光,映衬得一身银装铠甲的漫珈如同战神般英武威慑,"不错,我已在沙城埋伏了人手,伺机破城。"言语轻盈,仿若讲的不是战争,而是吃饭睡觉一类最平常的事。
      夜辰虽隐约感觉事情不妙,可实实在在的听漫珈说出这番话来,还是不由地面上色变。
      “话既然说到这里了,夜辰,我希望你能回到族人身边,和我们并肩战斗。”女头领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我相信你依然是最优秀的。”目光带着期许,温柔似水。
      夜辰一震,墨眸深幽,紧抿薄唇而不置答。
      见他莫不作声,漫珈心下戚然;回眸攸勒,一脸冷厉坚毅,"不管你们知道些什么,沙城都誓在必得!"仰望空茫,似在遥眺沙城,“整个沙城,最可怕的就是君曦,绝对神秘,高深莫测;如今,他闭关宫中,恐怕自保都难。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怎可错过?"
      攸勒不得不承认,此时的漫珈气势咄咄,那种领导者独有的强权霸气,自然流露。
      "这么说来,头领铁心了要开战?"攸勒依然语气平淡,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一旦掀起战火,生灵涂炭。尚不论城中百姓如何遭殃,就两军交锋而言,势必会有损伤。"
      "那又如何?"女头领不已为然,“我们冰蛮人一直蜗居炼狱,本就过着拿性命换口粮的生活,不介意再换一次。等拿下沙城,我的族人有了富庶之地安生,尽可不必再刀口舔血,于人于己,岂非两全齐美之事?”她双眼闪耀,面色凝霜。
      夜辰没料想漫珈会有这般打算,不禁对她刮目相看,心存敬意。
      "哈哈,好一位义薄云天的领袖!" 朗声一笑,攸勒缓步漫珈面前,丰神俊逸,"果真如头领所讲,仅是为了安定族人,根本不必争得鱼死网破。”面对漫珈,气势逼人,“沙城虽比不得中州,但足以安置千余冰蛮;若凡头领开口迁居,城主想来必会妥善安排。要知这毁城容易,建城难!更何况沙城多了你们这些好手,如虎添翼,怕是高兴都来不及。”
      这句"千余冰蛮"说得轻描淡写,漫珈却面如死灰,握刀的手力道大得可见根根白骨。果真小看了他,这人居然连如今冰蛮有多少人都了如指掌!如此透明的暴露,可是战场上的大忌讳。
      冰蛮人因世代佣军,人丁单薄;十年前又在寒荒一战中,损失三千;这些年来,虽没什么大的伤亡,可生活艰辛,老者老矣,幼童又多有夭折,一脉至今,仅存区区千余人了。
      攸勒轻笑,"可若头领因不愿屈居人下,而不顾族人死活,以卵击石,硬要一战,倒也不难想象这一仗迫在眉睫。"
      "哼,妄自以小人之心加以揣测,公子未免自视过高了,"鼻息闷哼,漫珈颇为不满,"我们冰蛮人的战斗是为了生存,而不是为了迎合某个人的自尊。"
      "生存?不费一兵一卒,不损一丝一毫便可获得的安居丰足,何以非得兵刃相见、性命相博?"攸勒施然一笑,"难不成头领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冰颜闪过一丝黯淡,漫珈静如月光,低沉轻吟:“公子诸多试探,恐怕是枉费心机了。”侧身对着夜辰,一副居高的姿态,口吻凝重,“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左护法!无论你如何选择,你终究是冰蛮人,无法摆脱你的种族!”似奉劝,又参杂威胁,“腥风血雨也好,风平浪静也罢,你都该和你的族人在一起,我不想看你成为众矢之的的叛徒!”终于撕下了那张温情少女的面具--她曾想以自己那点纯真的感情催化夜辰,简单有效的使他归于麾下,哪知他至始至终,以沉默抗衡。
      既然他已流水无情,自己何苦留恋落花之意?
      “叛徒?不杀戮就是叛徒?”面露鄙夷,夜辰怒不可遏,“你口口声声称为族人的安定,然而一旦真的可以不动干戈,衣食无忧时,你却拒绝平和,期盼杀戮。漫珈,你那嗜血的天性会将族人带向灭亡!”
      “啪”一声脆响,夜辰冷不防的被漫珈甩了一耳光。这一巴掌打得又快又狠,连一旁的攸勒都始料未及,眼睁睁的看着他半边脸淤紫。
      夜辰恍若被石化般,定定的站那,面无血色。仿佛有什么在支离破碎,既痛又麻木无知,那种比伤了自尊更伤感的情愫,心头泛滥。
      夜空中弥漫着他的气息,十分阴寒萧瑟。
      漫珈两眼喷火,"是的,我嗜血,冰蛮人若不嗜血又怎能生存?你这种人没资格教训我!"左手攥拳,"身为族人,你公然抵毁头领,目无尊长,且私交外敌,论罪当诛!"吁了口气,她语调稍平缓,"说到这罪,十年前一仗全军覆没,三千战士死于寒荒,你身为主帅,唯一幸存之人,不但不回炼狱复命,反而为逃避责咎,隐于桃源,仅此一事,你死有余辜。"
      漫珈列举的罪宗,令夜辰窒息。面对辱主通敌之罪,他可以嗤之以鼻;然,十年前那场绝望的战斗,又一次将他推进了深渊--它犹如洪水猛兽,狞狰地撕开自己内心最深密的伤痕,即使断然遗忘,即使决意告别血腥和无望。
      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因为那些死去的人,他被判活着有罪!
      这正是他十年来内心所挣扎的。

      心口像插着把刀,夜辰痛得不能言喻。
      轻声低叹,漫珈深深望了他一眼,"我不远千里来此寻你,本想念及手足,欲重新委以重任,可你这般石古不化,实在令我寒心!"
      最后一个"心"字还未吐全,一股肃杀之气突袭,漫珈挥斩平削,风驰电闪之势,直抵夜辰咽喉。这一招来势汹汹,是决意取他性命。
      夜辰有意受死,并不避让,甚至没有撑起护身界;手中血饮似感知噩运,呜呜低鸣,血光流溢。
      两人原本近在咫尺,怒斩又是长身兵刃,这么一来,夜辰必死无疑。
      刀锋无遮无挡的削下,漫珈回刃急旋,另一端镰锋,倏地直贴攸勒后颈,屈肘一拉,整颗头颅即可应刃而落。
      这一出手,声东击西,一石二鸟!
      第一刀砍下,攸勒未曾料想夜辰会放弃生机,当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他背襟往后倾,粗拙的避过一击;可第二刀回锋勾向自己的颈脖,实是猝不及防。两招连发,仅在光闪之间,出奇不意,蓄力准狠,势必得手。
      紧要关头,攸勒屏息凝神,广袖拂面,轻身反转--刀刃本勾在后颈,这一转身,锋芒贴着衣袖,抵至前喉;仰面沉身,他软滑如蛇,从刀芒下缩退丈许。
      一片郁蓝色断袖,翩然飘落。

      攸勒庄颜正色,目光随着落地的衣袖稍滞,一股轻薄的紫气蓦地周身萦绕,寒意沁人。
      “公子太过粗心了,”漫珈极尽嘲讽,“落得这般衣冠不整。”
      温宛一笑,攸勒抬手看着那半截露出白底衬的衣袖,啧啧作叹,“可惜了这么好的苏杭绸缎。”面笑目不笑的瞟着漫珈,“适才领教了头领的‘雷霆怒斩’,果真削‘袖’如泥!”
      闻言大怒,漫珈双手翻转,怒斩飞旋,撑起刀锋屏障,劲风光刃,呼啸而来,“看来公子没尽兴!”
      攸勒浅笑,只手凌空,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头领一再相逼,在下只好奉陪了!”言语之时,周身的紫气流动形成防御之幕,掌心渐聚起一团紫芒,光耀泛白。
      镰锋雪亮,如影随形。攸勒淡定自若,任由利刃刀光砍破防御之幕--他势必一击即中。
      一道红光,长虹贯日。
      “锵”,血饮勾在一端镰锋内侧,双刃交锋,火星四溅;一直木立失神的夜辰,忽然出手截下怒斩,大喝:“都住手!”
      怒斩势如离弦之箭,被血饮剑突兀一拦,疾速稍缓,但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握剑的手几近散架,剑身铮铮作响。
      漫珈不予理会,反刃而进,挣脱血饮的纠葛,刀尖直直削上攸勒的胸襟;抬眼间,无意触上那双紫目,徒然心沉,莫名滋生一丝怯意。
      --它在笑!那笑诡异万分,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刀尖舔上前襟之际,攸勒掌心中的紫芒倏然升腾,瞬即膨胀成一个虚无圆球,笼罩全身;那只先前蓄起紫芒的手,劈空斜划,攸勒沉声轻念:“击!”那球猛地增大,紫色光波层层迸发,光波之气强劲无比,硬生生将怒斩震退几尺,连近身的漫珈也被震得脚下不稳,连退几步,方才站定。
      劲势未敛。攸勒轻身而起,落在十丈之余的空地中央,将掌心垂直拍地,光球随即又增,仿似撑到极限,光波炸裂,一声闷响,平地陷下一个直径趋于十丈的深坑,波及之处,寸草难寻;而攸勒却半悬空中,一副气定神闲的安逸。
      亲眼见到如此强大的破坏力,漫珈顿觉呼吸受困,气流不畅:若此击正中自己,能否保命,不敢妄想!
      夜辰也是第一次见攸勒真正发功,震撼不已,心忖:我虽见他笑得不寻常,但未料他下手如此凶狠。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魔王死后的样子,安静祥和,估计至死也未必清楚自己是怎么毙命的。思绪及此,一滴冷汗从鬓旁滑落。
      “头领在寻夜辰之前,想必已做好打算,若他不听从于你,便格杀无赦;却未曾料到会横生枝节,多出在下来。”眸中的诡异荡然无存,攸勒一脸漠肃,提步行来,“更不想,我这生人竟来自沙城,且对头领的计划,略知一二。于是,痛下杀手,以免留得活口,后患无穷。”浅然笑靥,“这真是步步有杀机啊!”
      “呵,今日遇到公子这样的高人,岂能逞刃言杀?”漫珈横眉冷对,继而低头用古老的梵语轻唤被攸勒驯服伏地的环;环双目突瞪,蓦然起身,犹梦初醒,懵懵四顾。
      跨上鞍鞯,漫珈淡淡道:“望二位好自为之!”
      踏云豹一纵,电闪之速隐匿丛林。风中仍清晰传来漫珈的声音:“夜辰,再见你我便是敌对了......警告一句,沙城就算卧虎藏龙,也必遭破城......”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