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上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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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旗木松他们进城时，日头已高升，地面散发着炙人气息，平常本来就没整形的某只早瘫成一团泥，形象全无。待水音忍无可忍抽出红月，方才挺直腰板摆出一副人模狗样。
“你说接头的地方在城东狒狸神社？”旗木松挑眉。
“是的，我们先落宿提前约好的客栈，然后在神社墓地放下约好的花，那人自会前来相见。我们所做只需要等待就是。“扉间回道。
旗木松沉吟半响“我去。”
“阿松？”
“旗木哥？！”
“旗木松？”
“没什么好说的，你们都在战场出现过太多次。对方难免会有认得你们的人，而我主要负责的只是洽谈商事，底下的人认得我的只怕不多。”旗木松板起脸道“你们要做的就是期待回音。”
几人商定后，先落塌约定的地点，那间客栈位于短册街斜伸的枝干旁，屋顶一丛一丛杂草自瓦缝间冒出，当他们踏入馆中时，天井内白狗懒洋洋抬头，被主人一瞪又小心缩回。最后一群人择一间干净明亮所在，将行李放在床榻上。
旗木松将扉间要求一一记下，出旅舍绕入左畔花市，时至春日，正是花红月好的季节，平州城素以四季鲜花常盛闻名于火之国，花市姹紫嫣红，各色棚子小心翼翼支在顶头，遮挡炽烈阳光。道旁绿树洒下庇荫在棚子漏过的长街，枝头可以听到鸟儿欢快歌声。在晃过无数商铺后，旗木松终于驻足摊子旁，对着成片的菊花发起愣来，糟糕，忘了问扉间挑花得怎么挑。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旗木松脸旁擦过，“店家你好，我想要这几株万寿菊谢谢！”声音在旗木松耳畔响起。他回头望去，来人个子高挑瘦长，看着斯文秀气，话也和和气气的。唯一比较怪异的地方是他眼前白布，这位大约是个盲人吧，可惜了，旗木松盯着他脑后的结想到，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扭头。盲人似乎感应到旗木松的视线，对他笑笑，“这位是买花么，这位老人家的花是平州最挑尖尖的，如果想拜祭亲人的话……应该是牙白万寿菊吧。送人的话，自是粉色桃花最好。”旗木松一愣红着脸细细挑出三株万寿菊，店家热情的用油纸包好，递到他怀里
埋头闷着走了大半日，抬起头来，白底黑字的招子撞入眼帘，甜品店三个大字写得龙飞凤舞，旗木松听见自己肚子难堪的咕了一声，被无视大半天后，饥饿加倍袭来，顺着他的肠子胃爬上咽喉，勾得他心里发慌。只是吃点东西，无碍的，旗木松捏紧拳头暗暗想到。
“我要这份羊羹谢谢了！”旗木松掏出财布，数出一千贯，准备结账。只见店家埋头继续放上来一份桔柑。他惊讶回道“对不起，我想我并没有要求这份东西。”东家笑起来，皱纹团成一团“这是我们的的新作夏柑糖，做个添头。不算钱。“
羊羹冰凉沁人，口感软滑，几乎一进嘴就顺着喉咙咕噜滚落到胃里去了。等下带扉间阿音他们也来试试，旗木松舔着小勺想着。
”这年头有意思的事越来越多，瞎子也敢光天化日下出门了？有趣有趣。“一个略带嘲讽的男低音让旗木松皱起眉头。
他抬起头，心里一惊，显是方才花市遇见的盲人，他仿佛没听见般，混不在意，好声好气的问店家”与你约好的东西做好了么？“
”好嘞好嘞。“老头子拿出包裹，显是准备已久。盲眼人摸摸盒子“还有那个夏柑糖……？”
老人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你不说我都忘了，最后一份给了刚才那位小兄弟，不好意思。”
旗木松顿时觉得手边夏柑糖有点烫手。
盲人失望的叹了一声，轻轻抓起包裹上胜杰转身准备出门。当踏上门槛时，他身子一歪，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勉强维持住平衡。包裹脱出绳结落在地面，咔擦！清脆声音响起，“对不起，走路没注意。不好意思啊。”富家公子脸掩在扇后，口气轻柔，眼里带着深深恶意。
太有意思了，没事逗弄别人有趣么。都这么大年纪还玩初中生那种无聊的伎俩，简直让人欲呕，旗木松觉得一股怒气憋在喉间不上不下，噎人得厉害。他按着桌面起身，转身问掌柜，“方才的东西还有吗？”
“有是有……”掌柜的迟疑的看向旗木松。
“一样来一份”旗木松拍出一粒金株“小爷今天高兴，我包了。”
“马上”伙计躬身得飞快，不一会一模一样的油纸包又摆到案上。
盲人此时已经站起，抖净衣摆，他的动作很慢，做的时候一直按着眼上丝带，生怕掉下来般。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伤痕吧，旗木松想。“谢谢你刚才帮我选花，这是酬劳。”他塞得动作又快又急，生怕盲人拒绝。“还有这是夏柑糖，我不喜欢柑子，白送你了。”
“这怎么能……”盲人露出犹豫表情
“我说送你就送你，有什么好说的”旗木松扯扯嘴角
富家公子扇子猛地收起，表情微怒，旗木松把盲人挡在身后扬起下颌，不惧回视，对方坚持半天最后一丢广袖，竟是认输离开了。旗木松觉得胸中垒块顿消，终于做了件快意事不是？他暗想。
期间盲人一直很安静，面朝着旗木松方向，仿佛在打量他。大概我想多了吧，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看得见？旗木松抿着嘴想。“大哥我走了，以后注意照顾自己别再给那些家伙盯上。”旗木松挥挥手继续走向城东。
神社真大啊……旗木松望着门口层层叠叠的朱色鸟居回廊觉得头皮发麻，山道石阶青苔从上方趴下漫漫糊了一层又一层，神社的路仿佛没有尽头。当爬到门口时，旗木松眼睛一阵阵发花，墓园应该是在后方吧，他抹去额头冒出的汗想到，经过妙法院时旗木松眼睛扫过堂中供奉的千手观音，木像无喜无悲，仿佛在慎怒又仿佛在欢笑，旗木松扭过头，他讨厌神明，那高高在上，露出一副悲喜无常样子，将世人命运掌握在手中的样子令人生厌。
水杓冲洗过石碑，洁白的万寿菊放在碑上，旗木松双手合十轻轻鞠躬，到底要做出一副样子来。身旁有一对母女，似是也是来拜见故人，女人神情温婉，身上衣服很是简朴，不起眼的地方可以看到补丁的针线，小女孩的衣服却是簇新，大约是有过好日子又败落的人家吧。小女孩扯着母亲落下发丝，“妈妈妈妈，爸爸去哪里了，我怎么看不到他？”
“父亲就睡在这个石碑里，阿明。”女人声音静静的柔柔的。
“阿明……阿明……”
耳畔似乎又想起那个女人的声音，而这个世界除了他，谁还记得上辈子的名字？
他仿佛又闻到牛奶淡淡的香气，乳白色的液体盛在被子里，他想起小小的布做的狮子狗，每次生气悲伤地时候，女人总是让他抱着狮子狗，摸着他的脸，哼起不知名的小曲子，顺着他头顶的旋涡，“阿明要学着当男子汉呢，不要让爸爸担心。”父亲乐呵呵的揪着他的脸蛋。
他又想起那日，报纸被丢在地上，女人往日精致的妆容哭得一塌糊涂，父亲的黑白照片印在纸上，身体蜷缩起来，手腕上满是针眼，屋里满是穿着警装的身影，他们摘下帽子，垂着头。他声音都哭哑了，小小的狮子狗歪在沙发旁无人理。
后来他们改去名字搬去南方最繁华的都市，不再有阿明，不再有父亲，为了他，母亲改嫁继父，但他知道她心里一直是有父亲的，有时看到旧时的照片会忽然落下泪来。
旗木松突然觉得头很晕，他手臂绷得紧紧的，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孤单，有什么要从心里爆出。
“所以我能不能躲在门后偷偷看爸爸呢。”
方才童稚的声音又响起来，“阿明是好孩子，爸爸不会讨厌我的对吧。”女孩子的望着母亲，眼睛澄澈如明亮的天空。方才悲伤如潮水褪去，旗木松突然回过神，发现自己还站在墓碑前。
“爸爸怎么可能讨厌你。”母亲的声音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所以……我最讨厌看到女人哭了，旗木松转过头。学着父亲掐下女孩子的脸，“你的父亲啊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绝对不是讨厌阿明哟，只是他现在也无法回来。很久很久以后，阿明也会去父亲将去的地方，你们一定会相见的。”
小女孩怯生生的看向旗木松“真的吗？”
“真的。”旗木松伸出尾指，“我和你发誓，说谎的人要吞下一千根针。”
小女孩伸出尾指勾上旗木松的，破涕为笑。女人感激的看着他点点头。牵着孩子远去时，又时时回头看着旗木松。
旗木松摇摇头，母亲每次父亲不在时，爱念的小调突然清晰起来。“收锦字，下鸳机。净拂床砧夜捣衣。马上少年今健否，过瓜时见雁南归。”
“好词，请问是你做的吗？”刚见到盲人又出现在他眼前，衣着换上洁白狩衣。原来是阴阳师么？不知是哪位落魄公卿家血脉，阴阳师本就只有公家才能担当，平安时代本是高高在上的，地位超脱于武家，然而到了战国百家争鸣时候，公卿跌落凡尘，除了脸面，竟是处处不如大权在握的武家了。然则家传出色的素养和眼界见识，让他们出入于武家府邸，任职军师和幕僚。
“这是家慈生前所爱，乡间俚曲登不得大雅之堂。”旗木松半真半假回道。
“缪缪数言，写进了闺中少妇思念丈夫的情思，这等好词怎么能说乡间俚曲。”阴阳师走上前，在旗木松后侧放下万寿菊和油纸包好的的点心。
“你也是来看望母亲的么？”
“是啊……可惜家母一辈子没等回父亲。”阴阳师回道，露出怅然神色。
旗木松抿嘴不欲多做纠葛，“在下有事告辞，这次前来本就是办事顺路，亲友等急了只怕不好。”
“是短册街旁那家吗？”
旗木松心里一惊，手里刀几近出鞘。
“莫急，自己人。”阴阳师抬头看向旗木松，露出快乐的笑容“我是感应系，不靠眼睛也能“看到”，这个坟前的花不就是信号么。”
旗木松收回目光“那么……我们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上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