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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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捉走的老三叫做阮明正，外号红袍诸葛，是个女孩子。出事的地方离雷家庄也不远，马车跑了小半天就到，远远地就看见荒山野岭里矗立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房子，很有几分凭虚蜃景的意思。
戚少商惊得眼睛都圆了：“这就是安顺客栈？这种看起来就不正常的地方，你们也会去住？”
游天龙讲：“还不止看起来奇怪，入住的时候还让我们签生死状了，说出事概不负责。”
穆鸠平：“但是哥几个是修士，怎么会怕他！”
劳穴光叹气：“结果撞了个硬刀口……”
几个寨主脸上都跟挨了巴掌一样，讷讷低头，最后一齐去看顾惜朝。
没走出雷家庄多久，顾惜朝就成了他们大寨主。原先是劳穴光想再把二寨主的名头让一让，可是顾惜朝说什么也不肯低戚少商一头，最后连云寨就有了一个大当家、一个大寨主，平起平坐，搞不好日后还要一个碗给他们添菜。
顾惜朝看了一会儿那个大屋：“虽然看起来诡异了一点，但的确感觉不到妖物的气息——你们再说说那一晚的事情？”
“那天晚上，老四跟老八守夜时候不知怎么睡着了，是红袍突然使了惊雷符，我们才醒过来，可人是醒了，身体一点儿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红袍叫一个黑漆漆的大怪物叼走了。”
“我们到天亮才能动，去管客栈要说法，结果小二说，那是难得出来找贡品的山神，我们运气好才能撞见它！”
“哥几个把周围的山都翻遍了，啥都没有，要不是红袍的本命灯还亮着……”
戚少商沉声说：“不管是什么，我今晚就去会会它，你们别靠近免得它警觉，且在这儿等我的消息。”他已取了一柄长剑在手，带着骑惯的那匹黑马就要去单刀赴会；这样看他神采英拔，更加不像一个日日炼丹冥思的修士，更像一个胆色无双的侠客。
顾惜朝就在这时候轻轻巧巧落在他身边的那匹马上。
“顾兄弟？”戚少商吃了一惊。
“你是大当家，我是大寨主；你要去给他们出头，那我也要去，”顾惜朝摸了摸手底下的鬃毛，看起来对这马颇为满意，“不然日后他们要是不服我，你这个大当家照旧高我一头。”
戚少商顾忌他刚受了重伤，现在实力不济，正要想个主意哄他去跟几个寨主一道等着，顾惜朝却已经跟他的马混了三分熟，一扬手就向着安顺客栈驰去。
“大当家，”他在马上回头，扬眉一笑，“你还不来？”
安顺客栈里很冷清，冷清到几乎感觉不到还有其他客人。但是安顺客栈的小二很热情，热情得恨不得捉着顾惜朝的手去签那张生死状。
这还是戚少商第一次看见打尖住店的生死状，上面很平常地写着年月日，住了客栈的某某房，最后是一句生死有命，附带一个誓约纹章。顾惜朝没迟疑，就在那下面写上了他的名字。
小二看他爽快高兴得很，也来问戚少商：“这位英雄也来签一张？”
戚少商笑着说：“不用另取了，我们两个住一块儿。”
他把名字写在顾惜朝边上，端详了一会儿，觉得不及顾惜朝写得好看。
也可能是因为“顾惜朝”这三个字本身就好看。
时间还够一顿饭，他们要了一个炒豆腐，一个小青菜，一个笋尖汤。
菜的味道比想象的好得多，顾惜朝吃得挺欢喜，问戚少商：“你们凡间的修士都吃这些？”
“因人而异吧，一般都吃素，像我这样的武修会不讲究一点。——你不常在凡间走动？”
“也不是，”顾惜朝挺中意那份汤，“我原身只是个朱鸟，一向独个在林子里呆，不多去人世里。后来进了师傅门下，来凡间办事也没机会跟修士吃饭。”
他说的简单，戚少商却听出几分心酸。他慢慢说：“你想不想试试我平时吃的东西？”
顾惜朝举着筷子，偏着头看他：“跟这些很不一样？”
戚少商猛地站起来，出去又叫了卤牛肉跟酱猪蹄。
他还是有分寸的，想了想顾惜朝原身，没有要烧鸡。
这样一来，到了晚上的时候，顾惜朝就觉得怎么躺都不得劲，最后只能坐起来：“大当家，我们换一换吧，你来躺着，我守夜。”
戚少商叹气：“谁让你把猪蹄都吃了的？我原本只是想让你尝个鲜。”他还是依言走过去躺在床上，把凳子让给了顾惜朝：“不过这样也好，待会儿要是有动静你直接装晕，我跟它周旋就是。”
顾惜朝熄了烛火，坐在月色里看他：“你很喜欢给别人出头？”
“怎么说？”
“你认识劳穴光他们也就一天多，已经把他们那摊子事情扛到肩膀上了；你就不会去想，他们让你当这个大当家，实际是想要你来这里替他们探个路，送个死？”
“我一开始就知道。”戚少商平静地躺着，“你猜猜我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为什么打作一团？他们是想决出一个本事最大的，来这里跟那个妖怪同归于尽，其他人好去救红袍。我就跟他们说，我能杀了这个妖怪。”
顾惜朝问他：“你怎么知道你能？”
戚少商也问他：“那你呢？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大寨主？为什么要跟我一起来？”
“……我只是觉得这个感觉不错。”顾惜朝撑着头靠在桌子上，“这样给他们出头的感觉不错，具体的我说不出来，我从前没经历过。”
戚少商笑他：“你还说我，其实你也喜欢扛事儿。”
“说不准。”夜色已深，顾惜朝慢慢变成月光里一个清俊的影子，“大当家，你要记得，我虽然现在力有不逮，但好歹也是正则修士了。”
戚少商刚从他这句话里捕捉到什么，就觉得视野里顾惜朝的剪影突然模糊起来。
他不由自主睡了过去。
戚少商的意识在一片黑暗里拼命挣扎，四面都像是绝路，但他还是在一味地向前。
他不相信自己不能醒过来。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不管是谁守夜，那东西都会是冲着顾惜朝去的，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对顾惜朝很感兴趣。
这些顾惜朝也是知道的，顾惜朝甚至连自己疏忽了这一点也知道。
戚少商在黑暗中觉得挫败，只能更用力地挣扎。
不管他是被什么手段制住了，他都要赶紧醒过来。
他一定要醒过来。
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重新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
只有他一个。
他冷静地调动着自己全身的灵力，直到重新恢复行动力，才拿着他的剑走出了房间。
顾惜朝是渡厄境的正则修士。
况且他的灵台里还有自己的一道灵力——刚才戚少商在聚灵的时候居然感觉到了那股灵力的回应，虽然很微弱，很模糊，但肯定在不远处。
顾惜朝肯定在不远处。
戚少商小心翼翼地探索那种感应，在客栈里潜行。
现在他知道，安顺客栈里并不是没有其他客人，而是这些客人不会在白天造访。小二说掳人的是山神，说不定真的是山神；他还说他们运气好，说不定他真的觉得这是运气：能够被神仙吃掉，难道不是运气吗？
戚少商摸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雅间，他收敛了气息，从窗框的缝隙里窥见上座上坐着一个娇小可人的小姑娘，她穿着星光织就一样的羽衣，她看起来的的确确是一个神仙。
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中年人正立在下首谄媚地向她夸耀，安顺客栈里的菜品肯定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味：“因为我们有最新鲜，最好看的食材。”
“我不在乎味道，”小姑娘天真地说，“我只想知道，吃过以后我真的会更好看、更厉害吗？”
“那是自然，”中年人咧开嘴笑了，“要不然，哪里会有这么多神仙千辛万苦到凡间来吃我尤知味做的菜呢？”
小姑娘咯咯笑起来，期待地说：“正好正好，那今天我们吃什么？”
尤知味说：“原先，我们的主菜会是一个年轻活泼的女性武修，但是今天我得到了更好的……”
“尤大师，不要兜圈子啦，直接说你想要什么来换？”小姑娘眨着无神的眼睛，“人家虽然只是一个小花神，可是认得的仙友多得很呢。”
戚少商按着他的剑柄，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胜率。
那个叫做尤知味的胖子应该是心动境，不足为惧，可是那个女仙恐怕要棘手。况且这么大一个客栈里，还有没有别的人？
这时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的小腿。
戚少商低头一看：微风？
微风领着他绕开了那个雅间，找到它下方的一道暗门。
“我没有实体，所以能自由出入，但是你就得自己打开它了。”
戚少商仔细地用灵力探查门上的禁制：“顾兄弟在下面？”
微风凑到他面前翻了个白眼：“那不是废话？我不能离惜朝太远的——还多久能好？”
戚少商苦着脸说：“这个禁制虽然好破，可那个胖子会有感应的。”
微风说：“你能不能像个专业修士？惜朝悄悄改过这个禁制了你看不出来？”
戚少商面无表情，破门而入。
门后是一个厨房，摆着各种各样的厨具、碗盆、配菜。还有很多传送阵法。
戚少商站在传送阵的光芒里时，今夜头一次开始忐忑不安。
他开始无法抑制地去想顾惜朝现在是怎么样；那个胖子当然不会杀他，可是他会怎么样对待厨房里的“食材”？他脑海中无法控制地去想象许多要让他愤怒的画面，最后停在顾惜朝拿着筷子看他的目光里，停在顾惜朝月色里单薄的剪影上。
可是他第一个看到的居然不是顾惜朝。
那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被法术固定在笼子里。她周身点着一种古怪的香料，火焰的热度让她的衣服几乎被汗水浸透。
微风凉凉地评价：“白雨草，据说熏过以后肉会香一点。”
戚少商一剑劈了笼子：“可是连云寨的红袍诸葛阮明正？”
那个姑娘从朦胧中睁开眼睛看他：“……是我。”
“你没事就好，”戚少商扶她起来，“你的几个寨主兄弟都在附近，能不能走？”
阮明正试了一下，摇头说：“使不上劲，那个妖怪给我下了药。”
戚少商一听更担心顾惜朝：“那你先歇一会儿，我把微风留给你，去去就来。”
阮明正都没来得及喊住他。
微风蹲在她身边有些郁闷：“居然使唤起我啦，要不是看在惜朝也想救你，我才不听他的呢。”
阮明正问：“他是谁？惜朝是谁？”
微风抖了抖身上的火苗：“不知道了吧，他是你们连云寨大当家，惜朝是你们大寨主！
戚少商并没能像他许诺的那样去去就来。
因为尤知味给顾惜朝准备的并不是一个笼子，而是一个大池子。池子里充满了杜鹃花的花瓣跟花蜜，顾惜朝整个人被赤条条地浸在里面，合着眼睛一动不动。
戚少商慌得赶紧去捞他。
可是他身上滑溜溜的，连个着力点都找不到，戚少商试了半天，只能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拉近池子边上，再抄着他腋下把人抱出来。
——幸亏没让微风跟来，不然回头肯定要跟顾惜朝告状。
戚少商把顾惜朝放平，先是摸他的心跳，再是试了一试他的灵力，发觉没太大异常，应该也是被喂了限制行动的药，才算松一口气，脱了外衣把他裹起来，再给他理了理头发。
等他抱着顾惜朝回到之前约定的地方，阮明正已经勉强能走路了。她看看戚少商，又看看叫他抱着的顾惜朝：“你是我们大当家了？”
戚少商不自在地点头。
微风看到他还是没好话：“捞个人这么长时间，还当你也跌进去了呢！”
想起捞人的过程，戚少商实在有点心虚，于是没有接微风的话。
但是有人接了。
尤知味圆滚滚的身躯出现在阵法里：“怎么把我的小鸟儿捞出来了？杜鹃花酿杜鹃鸟，我很久没这么用心做过菜了。”
戚少商冲着他举起剑：“可惜了，惜朝是凤凰不是杜鹃，你这个菜注定出不了锅。”
Tbc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