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hifumi

13、第 13 章

　　郭桓拖着仿佛被灌了铅的腿一步一挪地爬进家门时已过了12点。日光灯也好台灯也好，屋子里所有的灯都开着，刚进门的刹那郭桓被晃眼的光线刺得沁出了泪。相反，在这个时节异常重要的暖气却没有开，完全靠房子本身的密封性维持勉强还能忍受的温度。很早以前郭桓就和郭允诚说过别把电费浪费在无意义的照明上，但郭允诚总是执拗地以郭桓晚上回家没有充足光线照明容易跌倒为由拒绝接受这个中肯的建议。相对的，为了节省电费，郭允诚从来不去碰空调的遥控器。
　　叹了口气，郭桓进郭允诚的房间里打开空调，然后凑到躺在客厅里的郭允诚跟前轻轻“喂”了一声。还穿着外套的郭允诚像只小狗一样脸朝下倒在沙发上睡得正熟，听到郭桓的声音只是微微扭了扭脖子。心想着在这样的光线下还能呼呼大睡也真是粗神经，郭桓拍了拍郭允诚的脑袋，注意到他紧闭的双眼打开一条细缝后，低声问：
　　“洗澡了没？回床上睡吧。”
　　郭允诚那双弯弯的眼吃力地张开，很快又缓缓合了起来。郭桓摇了摇郭允诚，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这次终于换来两下微弱的点头和一声鼻音浓重的 “嗯”。郭桓拉起郭允诚的两条胳膊，试图把他抱起来，却因为熟睡中的郭允诚的完全不合作而宣告失败。没办法，郭桓再度推醒郭允诚，总算半拖半拉地把等自己回家的哥哥带回他自己的床上。
　　安置妥当郭允诚，郭桓乏力地来到浴室准备洗澡。替换用的内衣和睡衣都由郭允诚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洗脸池旁，莲蓬头上挂着一块大浴巾，不过因为吸足了水而变得湿冷。郭桓哭笑不得地把浴巾从湿漉漉的莲蓬头上扯下来扔进洗衣机里，扭开热水龙头放水，慢悠悠地一件件脱下身上厚重的衣服。
　　脱完衣服，热水也放得差不多了。浴室里蒸腾起一股朦胧的水汽，镜子也如蒙上了一层白纱。郭桓用手臂擦了擦镜子，凑上前仔细端详自己的脸。
　　熟悉的面孔比起往日显然更多了一份疲惫，嘴角不自觉地下垂，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生气。头发在刚才拉郭允诚的时候弄得乱七八糟，横七竖八地向四周张牙舞爪。不过比起这些，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通红的眼睛。眼球上布满的已经不是可以称之为“血丝”的东西，事实上，眼白部分几乎一片血红，暗澄澄的颜色使得郭桓看起来更加阴沉，连早已习惯的郭桓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从小时候开始，郭桓的眼睛就比身体的其他部分更容易感受到疲劳。
　　被指甲勾到眼角，或者不慎让洗发水滑入眼睛里都会让郭桓的眼睛充血好几个小时。升上高二开始备战高考的那段时间里，郭桓一旦熬夜做作业，隔天一双眼就像抗议一样变得红肿，充满了肃杀的血腥气，远远看去和电影里的嗜血杀人魔无异。
　　那一阵郭桓走在学校里，周围人不无好奇和恐惧的视线如箭雨一般齐齐扎来，让他如芒刺在背。没多久，甚至有老师跑来问他是不是压力太大努力过了头，劝他尽量放松不要勉强自己。而不管郭桓怎么解释，充血的双眼的说服力显然要比语言更强，对方总是偷偷瞄几眼郭桓血红的眼睛，然后摆出一副“我理解你”的表情默默点头。渐渐地，女生因为害怕和猜忌一个个都不再和郭桓说话，男生也将他视为异类，有什么活动总会有意无意地将他排斥在外。郭桓也干脆放弃说明，任由别人胡思乱想，自己则一门心思花更多时间读书，力图考个其他人轻易高攀不起的好学校以远远离开现在的这群同学。
　　混乱的高中生活结束后，郭桓终于升上期望中的大学彻底脱离了原来的社交圈子。在郭允诚的提醒下，他试着用笑容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却不经意获得了意外的好评。得到了周围的肯定，郭桓的性格也多少开朗起来。然而一次和几个室友熬夜游戏，第二天其他人看到自己那双血眼时失声大叫的场景让郭桓不由想起了高中时期噩梦一般的痛苦岁月。
　　这一场小小的风波并没有在郭桓和室友之间结下芥蒂，大家弄明白原委笑过之后事情也就到此为止。原本，眼睛充血的问题似乎已经不会再给郭桓带来什么困扰，但今晚，却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徐然近乎残忍地旧事重提。
　　现在想来，徐然那句“你来代替郭允诚和我交往”根本只是个诱使自己分心的圈套。郭桓懊恼地下了定论。
　　听到徐然那个突如其来的建议，郭桓来不及惊讶，浮上脑海的第一个反应是确信——确信徐然果然对郭允诚有所图谋。有所图谋，有点古怪的说法，但对郭桓来说，这个词已经到达了他对“同性恋”的想象极限。
　　早在这之前，小九和郭桓说过好几次关于徐然的事。每次扯到徐然的性向，小九总是面不改色，似乎这和“今晚吃过什么”的话题一样普通。面对小九泰然自若的态度，郭桓反而觉得自己的耿耿于怀是件奇怪的事情，也曾努力试图把徐然的性趣取向加以正当化。可一想到徐然所针对的对象是郭允诚，郭桓的理性就缩减为零。
　　而这一次，徐然的发言无疑是在宣告“我的确对郭允诚抱有友情以上的兴趣”。
　　“你果然想对小诚做那种事！”
　　话语已经爬到了嗓子眼，却无法顺利说出口。郭桓毕竟没有徐然那层东西结合的厚脸皮。而且，倘若真的和他彻底翻脸，打工怎么办？郭桓需要用钱，而且是一笔数量不小的钱。为了郭允诚，郭桓除了默默怒视突然向自己摊牌的徐然，什么也做不了。
　　那一刹那，瞪着徐然那张分明是在幸灾乐祸的笑脸，郭桓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社会险恶。
　　“你啊。”
　　徐然收起笑容，突然伸出手，一把将郭桓拉到光线充足的路灯下。不明白徐然想做什么，郭桓没敢反抗，只是乖乖地任凭他拉住自己。
　　“你刚才躲躲闪闪地就是在藏眼睛吧？”徐然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按住了郭桓的眼角，“怎么充血得这么厉害？是过敏？”
　　郭桓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徐然。大概是眼睛充血得厉害的关系，总觉得板起脸的徐然此刻看起来凶狠了许多。
　　“如果我们给你安排的工作太多，你完全可以提出来。”徐然放开郭桓，兀自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需要钱，但是如果为了钱就把自己的身体陪进去，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知道，不用你操心。”
　　徐然撇撇嘴，显然并不满意郭桓的答复。
　　“我知道你懂。但是如果你再勉强自己，我会让于任文开除你——我们不需要喜欢自残的员工。”
　　——开除
　　比起不洁的同□□往，对于眼下的郭桓来说，开除一词更具现实性和严峻性。
　　郭桓从没想过，眼睛充血竟然会成为打工之路上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对于酒吧这种和“夜生活”几乎同义的地方而言，不熬夜工作根本是不可能的。而郭桓这双脆弱的眼睛只要过了10点还不合眼睡觉肯定就会充血。此外，工作期间接触到的酒精也会恶化充血的程度。郭桓头痛起来，除非能说服徐然相信眼睛充血对自己来说是家常便饭，否则依眼下的情况，开除只是早晚的事。
　　没办法了。
　　郭桓从脱下的衣服里翻出徐然留下的纸条，下定了决心。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里开始才是第五章OTL
刚才LJJ又抽了，希望没有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