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hifumi

25、第 25 章

　　郭允诚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郭桓的手机里一共有三条短信，其中稍早些时候的两条是自己发给他的，最后一条，也是排在收件箱里第一位的那条短信的发件人的名字是——“店长”。
　　店长。郭允诚默默地念着这个充满商务味道的词。
　　虽然没来得及细看，但郭允诚还是看清了那条长长的短信的前半段话。
　　“起床了？昨晚回去的路上还顺利吧？让你到家了就给我发消息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单纯以“店长”的身份发来的短信。
　　——我叫徐然，是这里的店长。
　　郭允诚隐约记得，那个金黄头发的男人曾经这么说过。
　　而那家店，就是严宁远最常去的店，也是前一晚同事打电话来说郭桓打了严宁远时两人所在的店。
　　接到电话的时候，郭允诚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郭桓和严宁远，这两个完全扯不到一起的人为什么会同时跑到一间酒吧，还没说两句话就毫无缘由地打作一团。明明应该在同学家玩的郭桓为什么会穿着酒保的衣服出现在店里。而严宁远，又是什么时候和公司的女同事走到了一起……层出不穷的疑问纷至沓来，太多太多无法解答的问题几乎挤爆郭允诚容量有限的大脑。他只能呆呆地抓着听筒，听电话线那端的女同事压抑住激动的情绪继续说：
　　“我觉得，你还是问问郭桓吧。他威胁说以后要是看到宁远，还会打他……宁远这人很固执，看他的意思，他以后还会去那家店。我真怕……下次他再遇到郭桓，还会出这种事……这次幸好没有大伤，但下次万一闹大了，对大家都不好。”
　　郭允诚的思绪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只能先慌忙地连声“嗯嗯”地答应下来。
　　“还有，宁远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大概觉得面子上挂不过去。我是瞒着他打电话来的，你别告诉他……”
　　郭允诚握住电话的手颤了颤，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
　　“远、严宁远没事吧？”
　　“还好，就是鼻子和嘴唇流了点血。脸上还有些伤，不过没什么大碍。”
　　对一个需要在外奔走跑业务的业务员来说，不管怎么听都不像是用一句“没事”便能轻松掩盖过去的伤势。
　　郭允诚突然想起来，这个初冬开始，严宁远就已不再是一个小小的业务员了。那个曾经带着自己顶着酷暑四处拜访客户的男人，已经不再需要到处奔来跑去，只消稳稳当当地坐在办公室里向其他人发号施令即可。
　　明明应该是值得庆贺的喜事，郭允诚的胸口却泛起一片酸楚。
　　第二天，郭允诚一大早就赶去了公司，在严宁远办公室门口苦苦守了一上午，迟到的秘书才跑来说严宁远今天有事休息。之前还怀抱着希望自我安慰严宁远一切都好的郭允诚顿时内疚感决堤。所谓“有事”，果然还是因为脸上的伤吧？郭允诚怯怯地看向昨晚打电话来的女同事，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后匆忙转开了头。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郭允诚都没有找到和她单独谈话的机会。
　　临下班的时候，郭允诚终于还是缩在办公室的一角偷偷打开了手机，在“收件人”一栏里输入了早就从手机里删除，却牢牢印刻在脑子里的号码。
　　“脸上的伤不要紧吧？”
　　如果这样问，他一定会发现自己已经知道那件事了。郭允诚想了想，又把刚才打好的句子删了个干净。
　　“你今天没来上班，身体不舒服吗？”
　　重新打下第一行字，郭允诚又迟疑起来。明明已经依照约定不再联系了，现在又突然只为了没来上班这样的小事就突然发消息过去，这种做法真的合适吗？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大概又会说“你真是麻烦”之类的话吧？如此一想，才鼓起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殆尽。
　　不管怎么说，似乎都只会让他不高兴而已。
　　思来想去，郭允诚只打了一句“对不起”，临到要发送的时候又下不了决心，最后还是决定先问清楚事情的缘由再做下一步行动，便把短信保存了下来。
　　毕竟，尽管同事口口声声说郭桓打了严宁远，那都只是她的一面之词。郭允诚并没有郭桓和自己的同事有所接触的印象，就算有，大概也只是一面之缘这样的程度，这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郭允诚不相信同事有那样好的记忆力，更不相信郭桓会瞒着自己跑去酒吧打工，还突然动手伤了人。
　　下班后，郭允诚没有按照平时的路线直接回家，而绕道去了同事口中事发的酒吧。
　　这是郭允诚第二次来到这个酒吧，上一次来这里，仅仅是为了再见严宁远一面。只是一直等到店长出面赶人，那个男人的身影也没有出现。
　　才刚入夜，店里就三三两两地聚了不少人。郭允诚入了门，四处张望着寻找可以询问的人，却只看到一个酒保在吧台前忙得不亦乐乎。吧台的方向黑糊糊的，几束微弱的光从上方打下来，刚好照亮酒保所站的位置。酒保正前方的椅子上坐了两个人，无不歪斜着身体靠在吧台上，似乎和酒保攀谈得起劲。
　　郭允诚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如果一过去就直接问昨天的事情，似乎有些唐突。或者还是装作客人，在喝酒的中途装作不经意地问起比较好……郭允诚开始头痛，他根本就喝不来酒这种东西。
　　“好几天没看到小萃了，她该不会受不了你们老板辞职回家了吧？”
　　一个满脸胡茬，长得圆滚滚的客人撑着下巴问。
　　“怎么？喝着我调的酒竟然还有空想别的女人？”似乎和客人很熟悉，年轻的酒保笑着调侃，“小萃提早放年假回家了。想喝她调的酒，麻烦明年再来。”
　　“嗳，别这么说嘛！”
　　“你别在小九面前说他们老板的坏话，小心他在你的酒里下药！”另一个瘦瘦的客人摇晃起装有冰块的酒杯，笑嘻嘻地开玩笑。
　　胖客人假意做出痛苦的表情。“糟糕！我说这酒喝下去喉咙怎么会这么烧……”
　　“那是因为酒太烈了。放心吧，我才不会干那种事，最多下一、点、点泻药而已。”被叫做“小九”的酒保笑着附和。
　　郭允诚战战兢兢地走向正聊得开心的三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便先在隔开胖客人一个位子的座位上坐下。酒保眼明手快地转过身来，粲然一笑：
　　“你好。”
　　“嗯，啊，你好。”没想到会被打招呼，郭允诚张口结舌地回答。
　　“你……”一直都口若悬河的小九突然停顿下来，紧紧瞪着郭允诚，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不是很明白酒保的意思，郭允诚困惑地微微偏过了头。
　　“你认识我？”
　　“唔……不能算认识吧。”小九抓了抓头，“你以前来过我们店里，所以有点印象。”
　　“你记性真好。”郭允诚由衷地发出感慨。
　　“还好啦。那个时候你不是在店里坐了一整天么？还是我们店长开车送你回去的，所以印象比较深……”
　　“哦，徐然啊！”胖客人突然凑过来，盯住郭允诚的脸嘿嘿地笑道，“果然和传闻中一样，你们店长喜欢这种类型的小男孩啊！”
　　“啊啊啊！你一边去！”小九连拍带打地把胖客人推到一边，表情尴尬地朝郭允诚笑了一下，“那家伙喝醉了，你别放在心上。”
　　“啊，嗯。”郭允诚点点头，心里却无法释怀。
　　喜欢……小男孩？
　　“说、说起来，你想喝点什么？酒大概不行吧？要不要来一杯奶茶，或者咖啡？”大概是希望郭允诚别想得太深入，小九赶紧找了一个新话题。
　　郭允诚抿起嘴，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小九紧紧盯住那张变成一条直线的嘴巴，紧张地等待不速之客开口。终于，郭允诚似乎想明白了，慢慢放松脸部肌肉，微微张开了嘴：
　　“你认识郭桓吗？”
　　期望之外的台词的出现，让小九的背上渗出一片冷汗。
　　小九曾经听于任文提过，郭桓是瞒着郭允诚出来打工的，换言之，郭允诚根本不知道郭桓和这家店有任何关系。虽然不指望昨晚发生的打架事件能被密不透风地掩盖下来，但那么快就传到郭允诚的耳朵里实在是意料之外。现在郭允诚突然来袭，自己到底应该继续替郭桓保守秘密，还是干脆老实交待？或者，郭桓昨天回家后已经主动坦白了，所以才有了今天郭允诚的登门拜访？除此之外，小九想不到其他能让郭允诚知道这件事的渠道。
　　到底郭桓有没有和郭允诚说过打工的事啊！小九急得直跺脚。
　　“没什么印象啊……是我们店里的客人吗？”
　　多说多错。快速在心中权衡过利弊，小九决定干脆装傻装到底。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无沮丧的声音响起。小九暗暗心想自己下对了赌注。
　　“喝点什么吧，喝点热的东西心情就会好起来。”
　　“不用了。”郭允诚有气无力地回绝，像是要验证什么，盯住小九的脸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没听过这个名字？”
　　沐浴在那种小兔子一般温和无害的目光之下，罪恶感在小九胸口蔓延成河。在心中默念着“真是对不起”，小九用力摇了摇头。
　　“昨天晚上，这里似乎有人打架。”郭允诚咬着下唇斟酌用词，“你知道这件事吗？”
　　重点来了！小九抓起手边的冰锥和冰桶一阵猛捣，故作轻松地笑道：
　　“不是我故意夸张，这种事我们店里经常发生。没办法，满屋子都是喝醉的酒鬼，动不动就有人为了一点小事起冲突。”
　　“昨天闹事的都是些什么人？”总算握到一丝线索，郭允诚追问起来。
　　“抱歉，这个我记不太清楚了。”
　　“是不是有一个上班族和学生打架，上班族是和一个女人一起来的。”
　　“学生？我们这里是未成年禁止入内的，不会有什么学生。”
　　“我说的不是那种学生，我指的是大学生。”
　　“大学生啊。这个年龄段很微妙，老实说很难区分。”小九打从心底佩服起自己的演技，“尤其女生就更难分了。现在的女大学生很多都穿得像已经入了社会的女人一样，完全看不出学生的样子……”
　　“我说的那人是男的。”凄凄地打断小九，郭允诚低下了头，一只手不知不觉地爬上脸颊边，紧紧揪住了耳垂。
　　“原来是男的啊。”小九装模作样地附和。
　　“算了，我要走了。”郭允诚站起身，被小九一把拉了回来。
　　小九从旁边的名片盒里取出一张名片，塞到郭允诚手里。
　　“如果有什么问题，还是问他吧。”
　　借助算不上明亮的灯光，郭允诚努力瞪起眼睛，总算看清了名片上的名字——
　　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