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hifumi

26、第 26 章

　　徐然。店长。
　　在偷看过郭桓的短信后，郭允诚终于恍然大悟。
　　就算郭允诚再怎么迟钝，也明白郭桓肯定和那家店有关系。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此时郭允诚不得不相信同事的话，郭桓的确瞒着自己在那家店里打工，而且，出手打了严宁远。给自己名片的酒保肯定知道什么，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他并不愿意挑明。而那个让酒保三敛其口的原因，会是郭桓吗？
　　虽然没有人回答，郭允诚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郭允诚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颤颤巍巍地将储存的短信发了出去。没几秒，发送报告就传了回来。郭允诚握着手机干巴巴地等了很久，却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缩在被窝里，想起郭桓的若无其事，郭允诚突然感到有些害怕。
　　为什么郭桓对打架的事情只字不提？为什么郭桓宁愿每天撒谎还要出去打工？郭允诚想不通，难道两人之间毫无秘密可言的生活真的就伴随着童年的记忆一去不回了？
　　或者，郭桓还在为没能早点告诉他自己和严宁远的事情生气……
　　郭允诚的心沉了下来。
　　即便是面对郭桓，要让他坦然承认自己正在和一个男人恋爱，还是有些难以启齿。不，已经不是“正在”了，而是“曾经”，郭允诚自己纠正自己，胸口酸酸疼疼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本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但还是放不下。
　　——你这人就像一棵紫藤，不缠住什么人就没法活下去，却没发现被你缠住的人都快窒息了
　　严宁远说得对，像这样永远只能依赖别人生存的自己，只会给他添麻烦而已。
　　严宁远走了，还有郭桓。但是总有一天，郭桓也会离开……或者，他早就已经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窒息了？
　　郭允诚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明白了。
　　他伸手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抓进被窝里，又从贴身的睡衣口袋里取出徐然的名片。就着手机的灯光，郭允诚将徐然的手机号码慢慢输入下来，发出了短信。

　　徐然收到短信的时间是早上七点。
　　前一晚他喝了点酒，头痛得厉害，早早就爬上床睡了。因为打定主意不想被人打扰，便干脆地关了手机，直到第二天自动开机之后，郭允诚的短信才迟迟地送到这里。
　　“我想和你谈谈我弟弟郭桓的事，请问你有时间吗？”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但徐然一眼就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结果还是暴露了……感慨着“这世界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徐然张望了一圈自己乱得像猪窝一样的家，决定了第二次会面郭允诚的时间和地点。
　　距离中午约定的时间过了足有半小时，就在徐然招呼服务生准备续第三次咖啡的时候，郭允诚才挂着一头热汗姗姗来迟。
　　冲进门的郭允诚两颊红红的，看来是跑了一路。不顾服务生的热情招呼，郭允诚只是慌张地来回寻找徐然的身影。看着他急得团团转的样子，为了避免张扬而特意选择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徐然觉得有点好笑，便静静在原位坐着，任他在不算大的店面里到处乱晃。眼见郭允诚急得快跳起脚来，徐然终于站起身伸手招呼起来。
　　“这里！”
　　郭允诚应声回过头，泛红的脸颊一下子更红了。他抹了把额头的汗，三步并两步地冲到徐然的桌子对面坐了下来。
　　“对不起，我迟到了。”郭允诚两手握拳，低声道歉。与降到零点的户外气温不符的滚烫汗水顺着发丝滑了下来，滴在他身前的纸巾上。徐然不由为刚才干杵在一边看笑话的自己感到内疚，便尽量以活泼的声音说了句“没关系”。
　　特意选择和郭允诚家相反方向的小饭店作为见面地点，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避免被郭桓撞见。这个时间，郭桓应该还在酒吧里帮忙，就算偶尔偷闲跑出来，也不会经过这条路。不过太过刻意地考虑着要回避郭桓，却忘了顾及郭允诚这边。不管怎么看，郭允诚都不像一个认路的人。徐然有点后悔，早知道就直接去接他算了，也不用让他找得那么辛苦。
　　“你下午还要上班吧？我们先叫些东西吃，有什么事边吃边说好了。”徐然体贴地建议，一边将菜单塞到了郭允诚手里。
　　“那就这个吧。”大概是不愿意反驳徐然，郭允诚心不在焉地随手点了一个盖浇饭。徐然点点头，叫来了服务生。
　　“郭桓是不是在你的酒吧打工？”服务生一走，郭允诚就开门见山地问。
　　还真是直接……徐然喝了口咖啡，苦笑了一下。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郭桓……是不是打了严宁远？”郭允诚没有回答，相反追加了一个新问题。
　　“这些事情问郭桓本人就知道了吧？”
　　“郭桓不会告诉我的，不然他早就说了。”
　　徐然吁了口长气。
　　“其实你心里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吧？何必特意叫我出来？没错，郭桓的确在我这里工作，那天他也打了那个叫严宁远的家伙。这些事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你把我叫出来，是希望我能对你说‘打严宁远的那个家伙不是你的小桓，他的确每天都在同学家玩到通宵才回家，根本就没有来过我的酒吧’，对不对？”
　　郭允诚脸上的热气还没有完全消散，不知是不是错觉，听了徐然的话后，笼罩在他的耳根和脸颊上的红晕颜色更深了。在膝盖上握成拳头的双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我……”
　　服务生突然端着盘子走了过来，话题戛然而止。在徐然眼神的催促下，郭允诚慢吞吞地拿起叉子，不怎么积极地戳着白饭旁边的牛肉。
　　一看到郭允诚怯生生的样子就忍不住欺负他，徐然想起小九曾经提过郭允诚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果然有他在眼前，心情便不知不觉变得异常放松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看到对方有所退缩的反应就更加兴奋。虽然徐然不是什么虐待狂，但在这方面似乎也和这个词相差不远了。
　　“找我还有别的事么？”
　　后悔刚才把话说得太重了，徐然以温和的口气继续之前的话题。
　　听徐然这么一问，郭允诚本能地放下了叉子，被徐然一瞪，又慌忙抓回手里。
　　“你知不知道……小桓为什么要打工？”
　　“啊？”
　　“他从来没有和我提过打工的事。虽然放假到现在他几乎每天都很晚回家，但我一直以为他在朋友家玩……因为从小到大，小桓从来没有骗过我。”郭允诚抓着叉子的手垂了下来。
　　“你们兄弟俩是不是从来没好好交流过？”徐然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
　　“什、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郭桓到底为什么打工，拼命地赚那么多钱的原因，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赚钱……是因为缺钱吧……”
　　“那为什么会缺钱呢？”
　　“呃、因为零花钱不够？”努力想了很久，郭允诚咬着叉子，呆呆地说出自己的结论。
　　一时间，徐然竟有理智崩溃的预感。此时，他大致能够体会到严宁远之所以会放弃郭允诚的原因和心情。
　　“算了，我还是直接说了吧。那个严宁远和你分手的时候，不是向你要了一大笔分手费么，……”
　　“分、分手费？”郭允诚茫然地重复。
　　“是啊，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徐然的嗓门难以自制地大了起来。
　　郭允诚被徐然吓得怔了一下，最后还是迟疑地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有那样的事情……”
　　“这不可能。郭桓明明说过严宁远向你要了一大笔钱，不然就把你们的事情宣扬出去。”徐然斩钉截铁地否认。
　　“这就是他们打架的原因？”这次郭允诚的反应出乎预料得快。
　　“算是原因之一吧。”总觉得和郭允诚有些沟通不良，徐然有股狠狠抽烟的冲动，“对于一直习惯于保护哥哥的弟弟来说，有个陌生男人突然半路跑出来把哥哥抢走了，弟弟会憎恨那个男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小桓这么讨厌严宁远啊。”
　　“打比方而已。而且如果那家伙没有要高额分手费，郭桓大概不至于那么讨厌他。”
　　郭允诚将一直塞在嘴里干嚼的米饭吞下去，问：“你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说的分手费……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你不是应该最清楚么？”徐然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让郭桓去筹钱的人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我、是我？”郭允诚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好好想一想，你有没有向郭桓提过钱的事？或者，严宁远有没有向你要过钱？”徐然耐住性子，循循诱导。
　　郭允诚皱起眉头，将叉子牢牢咬在齿间。
　　熬住抽烟的冲动，徐然盘起双手静静坐在对面耐心等待。就这么看着歪过脑袋一言不发的郭允诚，的确让人有赏心悦目之感，但是实际交往起来却又完全是另外一番天地。就这一点来说，徐然实在很佩服郭桓和严宁远。习惯于被人照顾的他和习惯于依赖别人的郭允诚，虽然不无共通之处，但在性格上多少有些合不来。
　　相比之下，徐然和郭桓倒是很合。
　　于任文曾经问过徐然，同样是喜欢，他对郭允诚的喜欢和对郭桓的喜欢是否有所不同。那时徐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现在想来，应该是不同的。
　　郭允诚比起恋人，倒更像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娃娃。漂漂亮亮地摆在随时能看到的地方，偶尔兴致来了抱起来捏个两下，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至于郭桓……
　　笑起来的感觉很迷人，生气的表情其实也很好玩。即便知道他会不高兴，还是会故意做些什么惹他发火，光是看着那张生气的脸，就觉得很高兴。而在这之前，徐然向来都习惯顺着别人的意，懒得主张太多，因此经常被昔日的恋人批评不够积极。以前小九说郭桓不笑的时候看起来阴森森的，徐然倒完全没这种感觉。相反，那家伙表面看起来很阴沉，心里其实早就乱得不知道该把手脚往哪儿摆。这样的郭桓，真的很有趣。当然，笑也好，生气也好，还是眼角微红害羞的样子最可爱……
　　不过，郭桓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充满戒备，就这点来说，实在让人不快。
　　“啊！”郭允诚一声低呼打断了徐然的思绪。
　　“我想起来了！远远说过要我拿五万出来。”
　　远远？想起严宁远一本正经的脸，徐然好笑地歪起眉毛。
　　“他是怎么说的？”
　　被徐然问起，郭允诚微微红了脸。
　　“那个时候他刚升迁，总公司看他表现不错，就在商量把他调去总部帮忙。”
　　“所以你们就分手了？”
　　“嗯。他说一旦调去总部，以后我们就没机会见面了，所以干脆现在就分手，早断早清。我说我可以跟他过去，但他不同意……”郭允诚捏了捏通红的耳垂，“他说，我工作还没稳定，适应能力又差，这个时候跟着他跑过去，只会给他添麻烦。我是个男人，总不能靠他养我一辈子。除非我有足够积蓄，也许还能先坚持一段时间……”
　　“所以你就和郭桓说严宁远向你要钱？”郭允诚的发言与郭桓所确信的“事实”完全相反，徐然真不知道该相信谁。
　　“我不记得我怎么说的了。不过我那个时候真的很想跟他去，所以整天都在想着要怎么才能弄到那么多钱，完全没注意郭桓……”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郭允诚的声音越来越小。
　　徐然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如果郭桓知道这个愚蠢到可笑的真相，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以他的恋兄程度，就算郭允诚千错万错，他大概就只会说一句“你没事就好”。徐然比谁都清楚，那家伙的是非观仅仅建立在郭允诚的安全与快乐之上，至于其它事情，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消除误会之后，郭桓就会辞去酒吧的工作，毕竟，让他继续工作下去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
　　想到这里，徐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郭桓早晚都会离开，这本该极为理所当然的事，现在却如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了徐然心头。
　　“这样吧，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徐然轻轻拍了拍郭允诚因沮丧而垮下去的肩膀。